《初裳》清熙

4、第三章

　　尧骐的一番话呛着台上的九蕊神君登时就惨白了一张脸。

　　若论有资格跳这鸿艳舞，那当仁不让九蕊神君。

　　想当年，为了让四海八荒重见花影再闻花香，九蕊神君那也是鞠躬尽瘁，劳碌奔波。

　　她本是人间芳菲正神芳芷座下执掌露水瓶的宫女。芳芷为安抚夙阳那三千万冤魂，即兴创作并跳鸿雁舞时，她也在场。

　　没人想到那三千万冤魂的怨念那么重，芳芷竟然会被反噬，并险些波及到，偶尔施点露水，从旁协舞的她。

　　是芳芷，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推出了那股怨念挟制的范围，也一并将象征人间芳菲正主的露水瓶交与她。

　　靠着这露水瓶里，剩下无数不多的，由芳芷亲自炼制的万年珍露，她才成功保住了九个花神的元灵。

　　可以说，夙阳覆国，鸿艳舞现世，仙界跟着损兵折将，可遭受毁灭性的打击的，只有她们芳菲宫。

　　可是，在仙界看来，当年的事是让仙界颜面尽失的一个天大的丑闻，夙阳无端死了三千万人，整个国都一夜覆灭都可以粉饰太平，更何况她们芳菲宫呢？

　　而且，这种帮仙界大佬的错误决策擦屁股的事情，又如何宣扬？只能在没人的地方骂一声倒了八辈子血霉，然后找个无人的角落独自舔着伤口罢了。

　　其实，九蕊很好奇的，当年仙界的史官是如何记录夙阳灭国后，天上人间芳菲殆尽这一史实的，估计也是随便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蒙混过去了。

　　这三千年来，九蕊费劲心思呵护着九个花神的元灵，让遭受重创的芳菲宫在重创中再度崛起，让天上人间再闻花香。

　　纵然只有九种易活粗大的花卉，显得孤傲单薄了些，不似芳芷在的时候，天上地下花团锦簇，五彩缤纷，但也是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保住的啊。

　　可如今，仙界突然就要重跳鸿艳舞了。

　　名义着是为了夙阳，实际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芳菲宫早已易名九蕊宫，她自己也跟着改名九蕊，可是四海八荒依然念念不忘芳芷正神，那她九蕊神君这些年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九蕊记得，就重跳鸿艳舞这事，提上议程之前，当时的天君是特地嘱咐交代过她的，说放眼天上地下，她九蕊肯定是跳鸿艳舞的唯一人选了。如若跳好了，让四海八荒再现百花争艳，千鸟朝凤，万蝶蹁跹的盛况，那她九蕊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继芳芷之后成为执掌天上下人间芳菲的正神。

　　可谁知道，乾虚境会突然横插一杠子进来。

　　说什么，她上位心切，无法悲悯夙阳国覆人灭地绝的遭境，更是无法同夙阳死地产生情感上的共鸣，让百花重开？

　　对此，九蕊是嗤之以鼻的，但她即便满腔怒火也枉然。乾虚境的预言，四海八荒，特别是如今的仙界，哪个敢不尊又有哪个敢不守？

　　所以，才会有这不伦不类的鸿艳舞人选遴选甄试。

　　还在灵河边摆什么擂台？？

　　一场闹剧罢了，可笑的是，这场彻头彻尾的闹剧，还得由她九蕊来鸣锣开道，装模作样地主持大局。

　　稳了稳心神，九蕊看向尧骐，发觉对方眼里盛满了显而易见的轻蔑，心中徒然就一窒，可她还是极力让自己以平常的声音回话。

　　“鸿艳舞由谁来跳最有资格，最能服众，不是由我九蕊神宫说了算的，也不是由你仙界唯一的战神，尧骐将军说了算的，就连高高在上的天君说的都不算。”

　　九蕊微笑着迎向尧骐的轻狂的眼神，“乾虚镜预言，唯有一舞能引来百鸟朝凤的仙子，才有资格压轴主跳鸿艳舞。而且，此番重跳鸿阵舞，只能群舞，无法独舞，我们九蕊宫负责甄选的，也是群舞舞者。”

　　“意思就是说，原来你九蕊神君还引不来百鸟朝凤？霸占芳菲的露水瓶还不止，现在连芳菲宫都霸占了，还跳不出百鸟朝凤？还让仙界大费周章摆什么甄选擂台？真是好样的。”

　　“尧骐将军，你别仗着这些年战功显赫就欺人太甚！！！当年夙阳惨遭灭国之劫，天上地下芳菲一夜殆尽，如果没有我们九蕊宫，四海八荒早就黄沙覆地了，荒漠千里了。纵然你能征善战，保住并拓展仙界辽阔疆域又如何？还不是荒无人烟的死地？可如此意义重大又影响深远的功绩，又有谁感念过我们九蕊宫？这些都按下不表，竟还得忍受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一旁的梅花仙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厉声呵斥道。

　　尧骐干笑着，“我想这四海八荒，都知道芳芷为了夙阳已经魂飞魄散，可三千年来，你们九蕊宫都鸠占鹊巢了，却还是无法让四海八荒再现百花争妍，千树峥嵘的盛况。天下地上，从来都是能者上庸者下，平庸无能者，就让位滚蛋，换能者上，譬如，这位。”

　　无端端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被尧骐请上台的竟然是，初裳，被称为“仙界第一蠢”，初裳？！！！

　　这言下之意，不是九蕊宫的九蕊神君连“仙界第一蠢”都不如吗？如此昭然若揭的嘲讽，吓蒙了擂台下一众看客。

　　看客中，有个飞升不久的小仙傻傻地问了句，这尧骐将军，是来踢场子的吗？跟九蕊神君得有多大仇多大怨，才至于撕得如此彪悍壮烈？

　　这话一出，又惹来看台下一众女仙炙热的白眼。

　　看那小仙一副不可置否的样子，一资历较久的女仙好心解释道，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吧，尧骐将军当年对芳芷正神思慕而不得，各种绯闻轶事早已传遍四海八荒，芳芷魂散后九蕊就上位了，你说，能不招人恨吗？

　　初裳的手心里密密麻麻全是汗。

　　此番应甄跳鸿艳舞，她不过是作陪的，因为澄钰想去，她向来就与澄钰形影不离。在织裳门，澄钰总是喜欢跟云霓一较高下，云霓已经练就五彩祥瑞，澄钰心里老大不服，想着这鸿艳舞的资格，是无论如何都要争取一下的。

　　可是，初裳很是惴惴不安，她不知道应甄这鸿艳舞，都要比试些什么。等与澄钰相携着来到灵河边，又被眼前的阵仗给吓傻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原本就不宽敞的灵河被女仙们围拢得水泄不通，连一些看着眼生，可能刚飞升仙界的小仙都来凑热闹。

　　震撼，害怕，懦弱，各种感觉在心里交织翻腾，初裳就又理所当然地打起了退堂鼓，她觑了身边的澄钰一眼，正盘算着如何开口，人却莫名地被卷到了擂台上。

　　“我，不是，不是，我。”

　　初裳支支吾吾着，慌乱的眼神在乖张的尧骐和隐忍的九蕊脸上不停徘徊。

　　就这样变成了焦点，她不习惯，十分不习惯。

　　初裳匆忙就想走下擂台，可很快又被全身定在了原地。

　　“跑什么？本将军请上擂台的人，不过两招就想跑，成心让我难堪？”

　　“将军，大将军，你我素不相识的，就算你想抓个人让九蕊神宫难堪顺便逞逞威风，为什么一定是倒霉的我呢？”

　　“谁说我们不相识的？你不就是号称仙界第一蠢的初裳吗？瞧，我认得你不是？至于逞威风什么的，还真没有，我真觉得九蕊神君的大位，没什么了不起，你初裳同样可以坐的。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比起虚伪的九蕊神宫，你算是个磊落且有胆识的。”

　　初裳惨白着一张脸，她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九蕊神君以及列位仙子铁青的脸了。

　　尧骐一句话已经将她们全得罪光了，而自己莫名地，被动地，无奈地成了九蕊神宫同仇敌忾的憎恨对象了。

　　擂台上的这一幕大戏看得台下一众女仙胆颤心惊，同时对于初裳的好奇更甚，瞧瞧议论开了。

　　“这什么仙界第一蠢，也没想象中那么笨嘛，还知道自己被尧骐利用了，还敢当众点破，倒是有几分孤勇的味道。”

　　“被尧骐这么一闹，这‘仙界第一蠢’的名头是彻底坐实了，以后，恐怕也只剩下一腔孤勇了。”

　　“不过，连尧骐都这么说，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她真的将代替九蕊神君跳鸿艳舞？还是乾虚镜指定的。”

　　“谁知道呢？不过如果真的是她来跳这鸿艳舞，可能是天上地下的一桩奇谈了。”

　　“你们都不知道，这人的各种奇闻异事，很是精彩呢。”

　　于是，一众女仙又开始埋首窃窃私语了，八卦起初裳那些年干过的大大小小蠢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