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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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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真正进入侍神宫统辖的范围,问澈的心魔还没得到控制,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似乎回到五岁那一年,整个人的神经高度紧绷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如临大敌。
弥远知道,殿下嘴上不说,但身心的煎熬随着侍神宫的逼近一日更甚于一日,甚至有点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
这一天,他们抵达距离侍神宫大概两百米左右的一个小镇-梨洛镇。
夙阳侍神宫方圆五百米内,是夙阳每年侍神祭的核心圈。
这附近的居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主要是在进行各种大大小小的祭神活动。基本上除了农忙时节,他们的生活就是以侍神宫为龙头,展开户祭、宗祭、集祭、国祭等各项祈祷祭神活动。
“知道这个小镇叫什么名字吗?”弥远一脸神秘地问。
街道上,人流如织,各种神秘而古老的祭祀器具被店家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是的,每年夙阳,甚至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总是将这原本就狭窄臃肿的街道挤得更加水泄不通。
尤其是梨洛镇,因为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位于侍神宫统辖版图相当于点睛之笔处,被誉为夙阳侍神的“点睛之珠”,每年吸引大量弘扬神统、祈福消灾、旅游观光、乞讨流浪等各色人等前来。
因此,梨洛镇除了祭神活动别具一格外,跟祭神有关的商业活动也异常发达。
镇中心的广场上,金碧辉煌的戏台上,一脸浓妆艳抹,锦衣华服的戏子正咿咿呀呀唱了《梨洛赋》。
“娘子,满园梨飞惹春醉,一城洛水绕郭碧,你可知,我寻着这梨香飘散之处,孤独寻了你三千年?”
“相公,梨离本天意,梨心妄凡尘,梨意属神谛,梨识散天外,你我注定无缘,还是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
初裳看戏台上的《梨洛赋》看得如痴如醉。
喃喃说道:“梨洛。”
“太厉害了。没错,就是梨洛,没想到你那么蠢的脑袋还能灵光一回。”弥远惊呼出声。
问澈整个人脸色惨白,双眸晦暗,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厉声疾呼,不对,不对,他们目前这种状态,全都不对。
但到底哪里不对,只要他一深入探究就开始头痛欲裂。
问澈稳住心神,积蓄全部意念默念起“四方决”。
“定”!霎那间点点莹光漫过天地骤然聚成一大片光晕,当那光晕以荼蘼之势散开之后,四周簇拥着的树、人、花、猫等等一切生物全部像雕塑一样静止不动。
甚至连初裳和弥远也定住了。
问澈侧身绕过一个个雕像,伸出手指轻轻划开一个创口,在初裳和弥远额头上轻轻一点。
“四方决”的威力,主要是能够迅速勘测并平稳四面八方的环境,这决遇仙诛仙,遇魔降魔,遇鬼弑鬼,唯独对人,没有任何影响力。
“四方决”是问澈成魔后自创的,他的血与“四方决”相生相克,所以粘上了他的血,就相当于自动破了“四方决”。当然, “四方决”还有一项重要的作用,就是,能破除一切幻境和魔障。
“破”!当问澈以自问极其卓然风逸的姿态催动“四方决”,可四周的一切却没如他原先预料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枯拉朽,而是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这四周的一切,真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人???
“快看,梨洛镇最著名的侍神---点绛仪式开始了。”
初裳回头,看到一个长长的舞龙船队伍逶迤而来,前面由一队踩着高跷的,打扮滑稽怪异的神婆领路,中间是造型姿态各异的龙船,一架架龙船上都坐着一个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有的憨态可掬,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天赋异禀。
当龙船游弋到洛水河上搭建的侍神台上时,那些扛龙船突然像喝醉了酒一样,着了魔一样左右摇晃,上下翻腾着龙船。
龙船上的小孩在惊声尖叫中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尖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小孩,都是侍神童子。点绛仪式就是为侍神宫挑选诸神都满意的,各方面都合格的入门童子。经过洛水侍神台,台上的点绛珠会发出神光,符合的童子会在额头点上绛红。”
“当了侍神童子,就是一条危机四伏,充满坎坷,要捱过无数磨砺的路。这还只是入门第一步。”
弥远的声音有点放空,乍听之下好像穿越了几个世纪。
他转头望向问澈,目光里饱含着深深的怜悯。
问澈也在看他,只是他的目光里饱含着的,则是惊恐,是那种,就算已经武装到了头发丝,但细密的恐惧感却仍席卷全身,无孔不入的惊恐。
灭国三千年的夙阳,仙魔妖都觊觎却都无力的夙阳,怎么会在梨洛镇里还一派太平盛世的光景?
如果是被魔物控制了,幻化出来的幻境,可是初裳和弥远一踏入这里就将所见的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的。
然道这魔物,连他们这些外来者的心智都控制了吗?
还是,又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那么布局之人比芜城守城主帅高明得不是一星半点。
眼下,他们三人,不管是人在局中,却不知是主是客;还是人在局中,却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还只道是寻常。
都太诡异了。
如果说初裳和弥远修行时间短,道行浅,那么问澈呢可是纵横四海,睥睨天下的魔君,连他都差点着了道。
要不是四方决,可能问澈也跟弥远他们一样,对梨洛镇眼下的一切都抱着理所当然的态度。
“殿下,你在想什么?”弥远狐疑地问,好像进入梨洛镇后,殿下就经常走神,一个人闷不吭声的,对于他们的话题,也不是很感兴趣。
“没,没什么。”问澈在心里细细盘算一番,他清楚的,有只看不见的手,正操纵着他们在夙阳所经历的一切,不清楚,背后黑手的主人的目的是什么,又对初裳和弥远做了什么?
现在冒然出手,或者捅破梨洛镇的假象后,这两人会不会受到伤害?真实的梨洛镇又会发生什么呢?
“吃面喽,吃面喽,客官,热腾腾的素面要不要来一碗?”
在一个吃面的摊点前,早已饿得两眼昏花的初裳迟疑了一阵还是停下了脚步。
“老板,两个包子三碗面。”
五脏庙早已唱响了空城计,初裳自动自发在面摊上挑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她身上是没钱的,但是她仗着有澈宝、弥青这两个如假包换的“护花使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初裳开始将弥远亲密地唤作弥青了,她向来是不惮以在密友的伤口上撒盐来表示无与伦比的亲密感的。
初裳十分笃定,这两个“密友”肯定会本着这一路艰苦卓绝,患难与共的革命情谊,向她的五脏庙抛出“爱”的橄榄枝的。
初裳用眼神示意问澈和弥远坐过来,却发现这两人或无奈,或焦虑地看着她,直杵在原地。
弥远是恨铁不成钢,这“饭桶”咋不成“木桶”呢,整天咋咋呼呼地就知道吃,他还从来不知道仙使下凡也要入乡随俗的,三餐定时定点吃饭的,还要了两个包子三碗面?她个小姑娘怎么就好意思呢?
“两个包子三碗面?你这包子是体恤我俩胃口大,给我俩大男人吃的吧?”这么庸俗的问题,弥远其实不想问的,但谁让“两”跟“三”这两个数字让人这么浮想联翩呢?
初裳眨巴着双无辜的大眼,思索了好半响,才答道:“澈宝不是病了嘛,胃口不好,要不,再让老板加一个包子?”
就知道会是如此让人啼笑皆非的回答,弥远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此时此刻的挫败感了,所以,初裳这“仙界第一蠢”确实没有沽名钓誉,当得实在是太天真无邪了。
问澈无法理会那俩人的嬉闹,他紧张地盯着桌子上那一盘包子和几碗面,那种细密的惊惧感又席卷而来。
如果这梨洛镇的一切皆为幻象,那这些幻象幻化出来的包子面条呢?吃了这些的初裳和弥远又会怎么样呢?被下咒?被操控?还是后果会更严重呢?
问澈很想大声喊停,可是如果突兀地那么一喊,他是解脱并痛快了,可是已经完全融入梨洛镇幻境的初裳和弥远会怎样?梨洛镇眼前虚幻的一切会怎样?真实的梨洛镇又会怎样?
无力感密布心头。
一手开创魔界盛世,纵横仙魔妖鬼各界数千年,斩杀魔怪妖物无数,在武力称霸,刀口舔血的日子厮混久了,突然就无法应对这种虚幻,似假还真,无边无际。
而孤寂,不知何处飘摇,在三千年的岁月深处,一样张狂得无边无际。
好多话在心头滚过无数遍,却被堵在喉咙口,问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无能为力。
陷得越深,问澈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朦胧迷离,初裳和弥远在他眼里又开始重影起来。
“老板,你怎么上的是菜包?我要吃肉包?”
初裳的一句话让整条街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面摊上正忙前忙后端茶倒水的,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梨洛赋的,祭品店里正讨价还价的,菜摊前正将整捆大白菜往客人袋子里塞的……反正街道上热闹纷乱的一切突然都停下动作,转过头来盯着初裳。
“什么,这个客官,你在梨洛镇要吃肉包?你难道不知道梨洛镇千百年来家家户户都要吃斋茹素的传统?你一外乡人,好大的胆子,跑到梨洛镇的地盘上要肉吃?”
不善的目光自四面八方涌来,像淬了毒箭似的。
初裳如坐针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她环顾四周踟蹰道:“那我,我不吃了,不吃了。”
呵,呵,两声讥笑,令人不寒而栗,却又几不可闻,像从渺远的时空传来的,又像就藏身于他们之中,如鬼魅一样钻进了问澈的耳朵。
问澈环顾四周,不管是身边的初裳和弥远,还是这古怪镇子里的每一个人,大多镇定自若,没有任何异样。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