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裳》清熙

13、第十二章

　　告别了那只虫和那只猪，初裳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又过了几日才正式踏入夙阳，进入夙阳曾经戍边的一座城池：芜城。

　　初裳本性好玩，再加上对凡间的事物又十分好奇，一路游山玩水，还能有个长相俊俏的男子陪同，倒也好不惬意。

　　可却苦了弥远，因为初裳这个小祖宗喜好肉食，你说也真奇了怪了，不是说神仙都清心寡欲，不好杀生的吗，这初裳怎么会喜好肉食呢？

　　就吃饭这个问题，弥远一开始认为神仙应该吃蟠桃、人参果之类的仙界圣果，可凡间没这些东西啊，就给将就弄了点野梨野桃，还哄那傻姑娘味道不比天上的蟠桃差，谁知道，不过给殿下烤了只野兔，初裳那丫头竟然垂涎三尺，骗她吃上一嘴兔肉竟然底线全没了，什么众生平等，慈悲为怀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竟上瘾了天天馋着要吃肉。

　　眼看他们已经进入了夙阳，这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你说哪里去弄什么肉？野梨野桃什么的，他倒是在绿荫湖哪里捡了一车，问题是初裳这小祖宗肯吃吗？

　　“殿下，呃，晚上想吃什么？”

　　他们找了一处地方停下来整顿休息，安营扎寨的时候，弥远厚着脸皮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但他其实心里是知道的，问了也是白搭。

　　果不其然，问澈转头看像初裳，宠溺道：“想吃什么？”

　　妈呀，还两眼放光，这一路下来，从那无意为之的摸头杀开始，殿下越来越控制不住的，也越来越随性地，也越来越自然地展现他的宠溺，比如微笑，比如摸头，比如安抚，比如削鼻，弥远鸡皮疙瘩跟着一路掉了一地，可问题是人初裳小祖宗感应不到啊，感应不到。

　　“烤肉！”

　　一说到吃饭，初裳就两眼放光，在仙界的时候，听他们绘声绘色地描绘过凡间种种奥妙，想来这烤肉堪称其中一绝啊。

　　在天上，初裳大多吃果子，各种没长好的仙果才分得到她们嘴边，只是青涩得很，她也吸食花蜜，那种甜蜜的味道能吃上一次就让人心情好上一百年。

　　而这烤肉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小祖宗啊，我哪里给你弄什么烤肉啊，要不，你吃不吃烤魔物？我将自己烤了给你吃可好？都怪殿下，非得说自己是什么修仙向道之人，搞得他们只能自己搭帐篷，自己抓野兔，自己烤鱼，自己上树摘野果。

　　这要是以前，不过就是随手一挥的事，现在倒好，累得腰酸背痛不说，还尽遭埋怨！

　　弥远心里不停地腹诽着，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温吞起来，想了想，索性站了起来，手上的叉鱼杆一扔，怒气冲冲地冲到问澈面前抱怨，“殿下，弥远不才，这夙阳寸草不长，想摘些野果野菜都难如登天，弥远实在弄不来什么肉，兜里就剩几个野果，还是今后几天的口粮，得省着点吃 ！”

　　弥远说完还狠狠瞪了初裳一眼，害的初裳刚咬入嘴里的一口野梨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烤肉，我不吃了，我吃，吃，果子，弥远。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初裳瑟缩地缩了下肩膀，羞愧地迅速埋头下去，喏诺不安道。

　　“这里弄不到就走远点弄，大男人脚劲足，也不费那一点点功夫。”问澈见状却直接将初裳扯进了怀里，一边冷声喝令弥远去弄肉，一边腾出一只手轻轻安抚着。

　　真是掬一把辛酸泪啊，殿下，今后您的追爱三步曲里肯定有我弥远呕心沥血，两肋插刀，可歌可泣的炮灰功绩。想着，弥远默默地神隐于苍茫大地，夜行千里去给小祖宗弄肉去了。

　　猛然意识到自己在问澈怀里，初裳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却突然在迟疑间将人推开至一丈远。

　　她从来没有跟什么男子如此亲昵过，一颗心自然如小鹿般乱撞，可当整个人嵌入他的怀抱，鼻息里充满他的气味时，一股嫌恶感涌遍全身。

　　好像出自本能地，她发现自己讨厌这个人的气味，而在他怀里的感觉，更让她如遭雷劈。

　　怎么会这样？他们才认识不久啊。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触感，就好像，就好像对这人恨得咬牙切齿。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隔着一丈的距离。

　　问澈眼里片刻浮现又消失的疼痛她不懂，那种渗入骨子里的悲凉被他极力掩饰着，他清了清喉咙，突然干笑了两声。

　　“你干嘛反应这么大，我有一个妹妹，跟你差不多大，打小就很宠她，看到你就跟看到她一样。让你受到惊吓了，见谅。”

　　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暧昧又诡异的，初裳已经不想深究了，妹妹也好，姐姐也罢，说到底，他跟她之间不过过客匆匆，最终还是会迎来曲终人散的一天。

　　又何必想那么多？

　　“肉来了，香喷喷的烤肉来了。”

　　弥远可是腾云驾雾了好远才弄来了这新鲜的野兔肉，为了让殿下有更多的机会你侬我侬，他还特地将兔子扒净剥皮，架在火上烤了好久，又磨蹭了好久才回来的。

　　可他一回来，却立即敏感地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流动的氛围。

　　这俩祖宗的关系怎么又突然降至了冰点？不就烤了一只兔的功夫？

　　弥远不傻，当然不敢去问这个为什么，后来，那只烤野兔全进了弥远的五脏庙。

　　结果，那天晚上，三个人，各怀心思，辗转难眠。

　　芜城是夙阳的戍边之城，早前夙阳是最蒙神眷顾宠幸的国度。整个国家兵强马壮，富可敌国，所以戍边的芜城都是用最坚硬的石头，最精巧的设计，最华丽的装潢构筑起来的。所以，虽经千万年的血月风霜，仍保持着城池最初的风貌。

　　其中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最顶级的铸造师在里面设计了各种迷宫式的机关暗道。

　　而现在，这里成了一座空城。

　　三个人站在芜城的城门口。

　　四周静得可怕，锈迹般般的城门吱呀一声洞开，风卷着残沙，呜咽着，一派萧瑟。

　　初裳正抬脚要迈进去，手腕却突然被问澈用力扣住。

　　“呆会跟紧我，不许离我超过一尺。”

　　又来了，为什么他的行为举止越来越让人感觉自己被他视为私有物，初裳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两个人什么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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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裳没有回答，直接将他的手甩开，却被问澈强硬又扣了回来。

　　他黑脸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一阵狂风骤起，三个人齐齐被吸入城内，天圆地方，整座空城瞬间变得拥挤起来，到处是匍匐在地哀求的人，到处是血肉横飞四溅的人，到处是哀嚎着四窜逃逸的人。

　　三千年的时光仿佛不曾远离，还定格在昨天。

　　“谁，是谁在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欢迎来到人间炼狱，罔生还是罔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得了特赦指令一般，原本井然有序不断自我复制死前惨状的那些人，一个个如被拉扯的提线木偶潮水朝他们围拢了过来，嘴里不断重复着罔生还是罔死。

　　“罔生？还是罔死？”

　　他们三个人被一圈一圈包围在中间。

　　“是幻像，还是真尸？”

　　“太多了。”

　　“冲出去。”

　　三人反应不一，

　　被一群死人虎视眈眈，问澈重没如此窝囊过，但他又顾忌着初裳，万一大开杀戒的时候伤着初裳怎么办，他转头朝弥远使了个眼色，弥远立即意会过来，紧紧将初裳护在身后。

　　问澈左手一伸，手上立即多了一柄沧虬剑。

　　沧虬剑，传闻无固定之形，无固定之术，变化万千，伤神于无形，灭魔于方寸，而鬼怪人类被沧虬剑所伤，则直接化为灰烬。

　　据说，当年魔君问澈扒了龙三太子的龙筋，化了铸龙剑的神威所铸。

　　“欢迎光临罔死城。没想到你还敢来，故地重游滋味如何啊？凡生？哦，不，我现在应该称您一声魔君大人。”

　　“阁下到底何方神圣，藏头露尾有何意思？还不如坦诚一见？还是阁下也不过是无能宵小之辈。”

　　魔君？初裳蹙眉，诧异地看着将自己紧紧护在身后的人，可“魔君”这个身份的冲击力度却远远比不上“凡生”这个陌生的名字。

　　凡生，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就是本能地排斥？

　　沧虬剑果然名不虚传，问澈只是随意挥舞了两下，围拢着的尸群就被剑气炸开，血肉飞溅。可很快的，四散的尸块又迅速排列组合，缝缝补补后又成了新的僵尸大军。

　　“知道三千年那场浩劫给我留下了什么宝贝吗？”

　　“尸体，无穷无尽的尸体。捏碎了又可以重塑，炸飞了还可以缝合，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只是大寂寞了，三千年了，倒是捉过几只不怕死的魔物妖怪，也抓过凡人，玩了几百年玩残也玩废了，又变成死的就不好玩了，后来就真的再没有半只苍蝇蚊子敢飞进来，守着这成堆的尸体，从来没有遇上一个真正强劲的对手，真的太寂寞了。”

　　“幸好，你来了，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从你犯下大错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等你了。哈哈哈，老天有眼，终于让我等到了。”

　　空荡荡的城墙，四处只回荡着那人孤傲狂妄的笑声，阴森可怖。

　　问澈睨了睨手中的剑，剑身上冰冷的寒光映射着他此刻鄙夷冷嘲的脸，他心里大概已经有谱了：“你是三千年前的驻城主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