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造反失败后》柏惑

7、 查家篦头房

　　将他牵出家门，冯洛书问他“换了几颗？”
　　三根手指竖起来“三块”还没等冯洛书问，他已自己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一块茧糖，一块窝丝糖，一块吹糖。”

　　“就只换了三块？”
　　小宝低下头，期期艾艾“真真说，以后每月的初一，还给我带一块。”

　　冯洛书掰开他的嘴“你后糟牙已被虫吃了，还要再吃糖么？”想了想，她吓唬他道“你再吃糖的话，虫子会把你的牙齿全咬光，以后没了牙齿，跟人说话只能嗯嗯啊啊，像个小老头一样。”
　　小宝想象了下那场景，小胖手捂上自己的嘴“拉（那）窝（我）泥（以）够（后）噗（不）七（吃）呢（了）”。

　　洛书摸摸他的头顶，两人来到查家篦头房。
　　此时儿童有剃发的习俗，满月剪胎发，白日命名后，便按期剃发，将头发全部剃掉，一根不留，如佛子魔童般。一直到十岁后，才开始蓄发。
　　她领着小宝走进去，已有数十家大人领着小孩坐在长凳前，在那等着了。

　　正在这时，街上传来喧喧嚷嚷的吵闹声。
　　“那边有个人趴在那儿！”
　　“死的活的？”
　　“还有气，不过我看也差不多了”
　　“义庄的卜老头又有生意了”

　　查家篦头房正对着安胜桥，桥下是黄姑庙，冯洛书看见一个人影趴在黄姑庙前的柳树根下，一动不动，脊背微微起伏。
　　在篦头房当学徒的弟子看了热闹后回来给众人比划“.....衣服都被血给染红了...一道口子从肩头划到后腰那....对，就在黄姑庙......估计是顺着水流漂下来的.....谁敢管，要是逃犯怎么办......俊是真俊，比女人还俊......”
　　小宝天生爱凑热闹“阿姐，我们也去看看，去看看”

　　冯洛书冷下脸来，觉得平日里是不是过于宽纵小宝了“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带着孩子的大人赞同洛书的话“别去，那等腌臜事体儿，大人都不敢瞧一眼，小孩子怎么能去？”
　　“对，对，对，惊了魂可怎么好”

　　小宝被骂了一顿，眼里不禁就汪了一泡泪，平日里剃头都是要死要活的，今天一声不吭。
　　洛书的心顿时抽抽起来，在篦头房的门前摊子上，给他买了一个孙悟空过火焰山的面人。
　　果然，接了面人后，小宝笑了起来，他牵着洛书的手“阿姐，等下再去看耍花坛，我们到茶楼听柳爷爷讲说书”拉着她一顿快跑“快去，晚了只听不到了。”

　　他们到茶楼时，柳麻子正在讲“景阳冈武松打虎”这一段
　　“忽听一阵狂风呼啸，一只眼睛上翘，额头白色的老虎朝武松扑了过来，武松急忙一闪身，躲在老虎背后。”
　　紫檀界尺往桌上一拍，台下坐着不说一万也有八千，然而个个屏息凝神，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那个满脸疤痕的老者。

　　“老虎一纵身，武松又躲了过去。老虎急了，大吼一声，用尾巴向武松打来，武松又急忙跳开，并趁猛虎转身的那一霎间，举起哨棒，运足力气，朝虎头猛打下去。”
　　柳麻子喝了一口茶，微微歇了歇。
　　“那老虎打死了没有啊，柳麻子”
　　“别顾着喝茶啊，后面呢”

　　柳麻子微微一笑，吸了口气，继续道“只听\"咔嚓\"一声，哨棒打在树枝上。老虎兽性大发，又向武松扑过来，武松扔掉半截棒，顺势骑在虎背上，左手揪住老虎头上的皮，右手猛击虎头”
　　行语至此，底下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冯洛书再看看小宝，已是呆了的。她摸了摸小宝痴痴的脸，心想，这个时候的小男孩，都对这种上阵杀敌的英雄有着天然的崇拜。也不怪他天天嚷着要来茶楼。
　　讲完这一节，柳麻子在台上拱了拱手“多谢各位的捧场，等下还有一节，秦叔宝见姑娘，各位请耐心等等，容我到后台稍事休息”

　　他弓着腰一边往后退，一边撩袍下台。早有茶社的人奉了香茶糕饼等物，送往他休息的地方。
　　虽然在说书上柳麻子是技高一筹，满堂彩，但他既然叫柳麻子，相貌是不敢恭维的，平日里也没姑娘找他。但茶社的小伙计发现，今日竟有一个窈窕的姑娘抱着一个宛若观音座下童子一般的小孩来找他。

　　“柳麻子在那个房间？”
　　“中字号第六间房”小伙计愣愣的。
　　无他，小伙计被这姑娘的美貌震撼到了，真好看。
　　冯洛书虽然不解伙计的突然愣神，但她还是礼貌的福了福身“多谢”。小宝靠在洛书怀里，小胖手搂着她的脖子，对着台下众人惊艳的目光，做了个鬼脸，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吗？

　　快到柳麻子门前，洛书又改变了注意，只因柳麻子形貌过于丑陋，怕小宝见着了，晚上做噩梦。想了想，她将小宝放在廊下的圈椅里，叮嘱道“阿姐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你乖乖的，别乱跑，知道吗？不然晚上回去打板子”冯洛书又给了伙计五个铜板，嘱他照看小宝片刻，这才放心进屋。
　　然而等冯洛书出来，圈椅上哪里还有小宝的身影？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
　　孙悟空过火焰山面人已被小宝捏的不成样子，他背着小手，慢慢走到黄姑庙前。
　　远远的，就见一团红卧在庙前大柳树下，几只野狗竖着尾巴，在那团红前打转，嗅来嗅去。
　　“小宝，天都快黑了，你还不家去？”杂菜铺子的蔡婆子问道。

　　小宝慢吞吞的应了声。
　　走到黄姑庙前，小宝捡起石块，赶跑野狗，然后蹲在“那人”面前。
　　凤清寒费力的睁开眼皮。

　　乌溜溜的眼珠子，白胖的脸，穿着一身洗的干干净净的青布小褂。
　　“呶，这个给你”
　　被捏坏的孙悟空给递到凤清寒肩头，只要他稍稍转转眼珠子，就能看到金冠金甲的孙悟空，举着一根金箍棒。
　　“...小....弟...弟.........”

　　白嫩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哥哥，你流了好多血”小宝抬了抬脚“土都被你染红了。”
　　凤清寒想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然而一动弹，全身就撕心裂肺的痛。他当然知道他流了好多血，刺客一剑从他的肩头划到后腰，他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了。
　　“...小....弟...弟.........”

　　小宝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尽管还是个孩子，然而若不抓住这渺茫的求救机会，他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在这儿的。
　　小宝瞪大了眼看着他。
　　他张张口，想再说点什么。
　　“小宝、小宝”远方传来冯洛书焦急的呼喊。

　　小宝连忙站起身，挥舞着手臂“阿姐，我在这里。”
　　冯洛书赶过来，将他抱起，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不是说了让你乖乖的吗，怎么转眼就跑出去了。”
　　小宝在他怀中扭来扭去“阿姐，他跟我说话呢”

　　洛书唬了一跳，视线猝不及防的撞上那人的黑眸中。
　　篦头的学徒说得没错，他确实有着一张比女人还秀气的脸，眉宇莹润，鼻眼秀致，然而脸色极为苍白，看得出来失血过多。
　　洛书掩住小宝的脸“别混说，我们家去。”
　　冯洛书往前抬的脚被人握住。

　　凤清寒费力的伸出手，拉住她的裙角“....求.....”
　　青缎襦裙上镶着滚银的边，走起来沙沙的响，混着血，有种沾稠的味道，洛书走了许久，觉得自己还能听到那人祈求的嗓音。

　　小宝的嗓音软软糯糯的“阿姐，我们不管管他么？”
　　“小宝，咱们不能管。他一身的血，要么是逃犯，要么招惹上了仇家，咱们救了他，自己也会惹祸上身的。”
　　小宝懵懂的点点头，也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