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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造假的 ...


  •   风青肃走在前,孟希贤若即若离的跟在后面。
      竹制的长廊,人走在上面一阵“波波”的响。
      风青肃充耳不闻,拐杖一点一点的点在地上,他的腰背有力的鼓荡着,蹴进了西偏厅。
      他将拐杖放在一边,微微喘一口气,落座。

      刚一落座,孟希贤就跪了下来,“主公”
      风青肃似笑非笑“十三,你来得倒早;不如你再晚来片刻,省得我找掘墓人替我收尸。”
      十三伏在地上的身子顿了顿,后背渗出冷汗。

      风青肃将他拉了起来“刚才是同你说笑的,白龙江江水绵长,支脉繁多,你能在数日内找到这里,已是不易,可见你的忠心了”顿了一顿,他问道“可查清了当日是谁指使人刺杀我?”
      “ 私盐头子陈与义 ”
      陈与义乃青州最大的私盐贩子,凤清寒为了巩固封地的盐税,下大力围剿私盐贩,也就截了陈与义在青州的财路,使得他退往深山。

      陈与义虽被迫收了手,却依旧怨怒难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雇了江湖上的杀手,刺杀他。
      凤清寒闭上眼思索片刻“青州战况如何?”
      “不大好”
      “哦,怎么个不好法?”

      “施张、辛大寿俱叛变,逃往苗若已处,带走了麾下将领;彰德、安陆两城失守,被邬齐康得了。还有——”
      “还有什么?”
      “太妃娘娘说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然国不可一日无主,将不可一日无帅,要立三公子暂代翼王爵位”

      “哦”凤清寒淡淡的“知道了”
      十三垂着手,恭恭敬敬的立在他身侧,眼睛望着阶前的青苔。
      “啪”一声,一个茶杯碎裂在地上,凤清寒犹觉得不解恨,竟将那拐杖生生的拗断了。
      “哼,施、辛二人眼高手低,难堪大用,逃便逃了,没什么打紧;城池丢了,也不足为惧,日后再打回来就是;唯老三要代我的位子,那可真真是......”

      到底是什么,他却始终没有说出来。略缓了缓,他问道“这个叫做孟希贤的身份,你是如何得来的?”
      十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冯家并无亲眷,扮起来也怕冯姑娘起疑,倒是她的二娘肖善柔,在泸州亲戚众多,好混水摸鱼。”
      凤清寒赞许的点点头“很好,十三,你大了,也精明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莽撞了。我早说过,征服天下与征服人心是同样的道理,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十三道“主公,我已发了信号,至晚,众人将在今夜子时赶往这里,待聚首,我们就连夜启程,赶往青州。”
      长廊上又响起“蹬蹬蹬”的脚步声,洛书鼓着嘴跑过来,“喂,你们才第一次见面,有什么好叽叽咕咕的?饿不饿,吃不吃早饭?”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已换了一套青云素缎的衫子,妥帖的粘在身上,勾勒出盈盈的腰身,十三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脸上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红红的艳到鬓角;她背对着门,金光撒进来,将她的全身晕成浅淡的影。
      她望见地上的茶杯和拗断的拐杖,吓了一跳,滴溜溜的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凤清寒及时解答了她的疑惑“我刚才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还是孟公子扶我起来的”
      “是这样吗?”她问,两片薄嘴唇涂得红红的,娇红欲滴。

      等洛书走后,凤清寒坐在桌上,双手击打着扶手,很久之后,他慢慢道“青州现在必定是慌乱的,我先在这里待一会儿。”
      十三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他迎上了凤清寒的眼睛“主公,你知道隔壁的张大户,是哪家吗?”

      “哪家?”
      “是退下来的内监张天爵”
      凤清寒为这个消息吃了一惊“他怎么避到这里来了?”
      十三说完了这句之后,却紧闭着嘴,再也不开口了。

      福至心灵,凤清寒突然想起了关于张天爵的传闻。张天爵是太监,为了恢复“阳道”,不知吃了多少牛、马、驴的“不典之物”,然而都不奏效。有一天,他不知从哪儿得到一个传闻,说“生取童男女脑髓和药食之,则阳道复生,能御女生子”,张天爵相信了,也照办了。
      他所处的南京辖区内,童男童女一时锐减。

      此事自然引起轩然大波,朝廷上下尽皆弹劾,然而张天爵极得内宠,众人也拿他没有办法。下退后,估计张天爵自己也知道犯了众怒,不敢在苏杭一带居住,怕人寻仇,就躲到偏僻的镇野了。
      但凤清寒可不知道他就在隔壁。

      夜夜笙歌,唱腔不绝,想来这位张内监,退下来后,日子过得也很舒爽。
      “还,还有”十三吞吞吐吐的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来”
      “主公可知道,冯姑娘是靠什么营生?”

      凤清寒简直莫名其妙,但是过了一瞬后,脑子清明起来:是啊,一个寡妇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并一个垂髫小儿,却不为生计发愁,小宝颈上的金项圈、洛书的宝石耳铛、肖善柔头上簪的银簪,虽是金贵的俗物,但绝不是这样的人家能拿得出来的。他可不记得他那个秀才岳父冯承嗣有什么遗产留下来。
      他看着十三,示意他说下去。

      “冯姑娘,作的是古画造假的生意。她就是那有名的明霞子”
      凤清寒嘴里“嗬”了一声,不知是敬佩还是得意。
      “我从前总以为她是一个村姑,如今却是我小看她了”

      江南富庶之地,富商云集,富商没有文化,但爱好风雅,且有财力,于是苏杭一带崇古搏古藏古聚古,尤以字画买卖生意最为盛行。其中如《苍山图》《天水孤雁图》《流云卷》一类的大家真迹,不下万金。然而真迹就那么几副,还都被别人死死的藏在家中,为赚钱,书画掮客就打起了古画造假的主意。其中老道的造假师,能将画作临摹的跟原作一模一样,即使是最高明的书画鉴赏大师也看不出差别来,几可乱真。

      洛书夜夜作画,干的就是这样一桩明面上不好听,然获利颇丰的生意。
      风青肃走到窗前,轻轻推开槅扇,在那片竹林的绿中寻找那抹茜色的身影。
      “这么说,去年我被骗的《云山画卷》,就是从这儿流走的?”
      十三不无沉痛的点点头,花了五千两银子呢。

      凤清寒拍杆哈哈大笑,再也不说离开这里的话。
      早饭摆在宣阔的竹林边,对面就是白龙江支脉的江水,丰沛的水汽,一浪一浪的卷过来,褐色的芦苇花高高低低的扬在空中,连成一片浓浓的油绿。
      洛书咬着筷子,怔怔的看着三人。

      肖善柔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往里吸;凤清寒简直像是数米粒似的,筷子尖挑了一管粥米,慢慢的往里送;至于孟希贤么,大概孔孟没教他用餐之道,嘴里发出像猫一样呼噜呼噜的喝粥声。
      正在这时,院门外有着动静。

      “来得不巧了点,怎么赶上饭点了呢?”
      一个相貌丑陋,满脸疤痕的人站在院门里。
      肖善柔嗯哼了一声“柳麻子,你到我们家来干什么?”
      说书的柳麻子卷起衣袖,做了一个极娴熟的甩云袖的动作“我找冯家阿妹”
      冯洛书看也不看他,一边喝着粥一边慢条斯理道“你来做什么?”
      “来取画儿,上家等的不耐烦了”

      洛书两边的嘴角垂下来,隐隐有发怒的先兆“还没到交货的时候”
      “我知道啊,我就是过来看看货,顺便看看你,你不知道,自从你上次到茶楼取走定金后,人人都误认你作我的相好呢”
      柳麻子嘿嘿一笑,脸上的点点麻子简直像是抹了一层香油,粒粒发亮。

      “你要是再敢这样颠三倒四、不伦不类,我就去找西城的庄元臣了,反正跟你合作是合作,跟他合作也是合作,谁也不会少我几两银子”
      洛书这话撂出来,柳麻子彻底慌了,他忙赔笑道“别,别,我刚才是同你开玩笑的,冯姑娘的话,上家稀罕着呢。我与你的合作嘛,还是要长长久久的。”

      柳麻子一离开,肖善柔就轻声哭起来。
      “二娘,你哭什么?”洛书深感无力。
      肖善柔的泪水扑簌簌的落在粥碗里,砸出一个个奇妙的漩涡“你好端端的姑娘家,这样被上门的无赖欺负,叫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

      你早就对不起我爹了,洛书暗暗的想,你忘了你夜里穿的那件海棠红的薄衫了么,它对我老爹的侮辱,恐怕比对我被柳麻子轻贱几句还要深刻的多呢。
      肖善柔嫁过来不满一年,就有了小宝,洛书总是怀疑一向对娘深情的老爹不小心着了肖善柔的道,有了首尾,这才被迫娶了这个二娘。

      不然,心里念着亲娘的爹爹,怎么会娶妻?反过来说,二娘怎么会嫁给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年纪能做她爹的老秀才?
      然而两人到底相处了一段时间,肖善柔又诞下了小宝,她也不忍心苛责她,于是就拿帕子去擦她的脸“二娘,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肖善柔呆了一呆,突然对十三道“希贤,洛书等下要上山采药,她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你陪着她去吧。”
      “二娘,大青山我都去了无数遍了,做什么要人陪?”
      “去了无数遍,就没有危险了吗?希贤是个男孩子,总能帮到一些忙。他不去谁去?我看你是想有人陪,却不是要希贤陪吧”她的眼珠子没好气的往风青肃那边溜了一眼。

      这样一来,洛书也不免的望向他。
      他的侧影迎着日光,目光虚虚的往下落,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颊上,有一种安静自适的意气。
      他点点头“是我的不是,连累大家了。要不是我身上的伤,洛书不必跑这一趟,我也能陪着她上山。”

      洛书“忽”的站了起来“我能自己一个人上山!”
      小宝下了课,跟真真在街口告别,踢着书包带子回了家。
      到家里一看,灶上冷冰冰的,不过预留了一碟栗子糕给他,他一边咬着糕点,一边在长廊上跑来跑去,蹬蹬蹬的响。
      “娘、阿姐”

      “小宝”一个人在窗影里喊他。
      小宝转过头一看“啊,是哥哥啊”他蹬蹬蹬的跑进,将手里的栗子糕举得高高的“哥哥,你吃”
      风青肃含笑咬了一口。
      小宝的脸瞬间苦了“哥哥,你还真咬啊”

      风青肃的手落在小宝软软的发顶“小宝,等下我给你买窝丝糖 ”
      小宝的眼睛扑闪扑闪的。
      “但你得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
      “你阿姐有没有提到你姐夫?”

      小宝疑惑的看了他半晌,复又大大的“哦”了一声。
      风青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是说那个大坏蛋啊”他继续咬着栗子糕“阿姐说,我没有姐夫,唔,有也跟没有差不多,反正他是一个坏蛋、□□”
      洛书采药回来,见到了脸色堪比锅底的风青肃。

      风青肃看了她一眼,嘴里冷哼了一声,抬起腿走掉了。
      洛书感到莫名其妙,人家好心好意的给你采草药,不说一声谢谢就算了,还甩脸子走人,吃错药了吧。
      不过她现在可管不了这些,她像献宝似的对小宝说道“小宝,好弟弟,你猜猜阿姐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大青山哪有什么好东西?”

      小宝继续咬着栗子糕,眼风都没扫她一下。
      她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哪里来的这么乖的小黄狗,你不要,我就送给真真啦”
      随着她药框的倾倒,和着金乳生草花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只丁点大小的黄团团。

      只见这黄团团巴掌大小,蓬松的黄色毛皮,两只小耳朵软软的垂着,眼珠子湿漉漉的睁不开,不停的舔着洛书的手心。

      “小黄”
      小宝一开口,就为这黄团团定了名字。
      洛书皱了皱眉“你怎么可以起这样一个俗气的名字”

      风青肃知道自己不该生气的,然而他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独自一人在屋里坐了许久,也不见冯洛书来哄,远远的竟然还听到她与小宝的欢笑声。
      他沉着脸走出来。

      “这是什么?”
      洛书自日光中仰起头来,笑呵呵的捧给他看“看,金乳生草花,你的病有救了”
      风青肃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踢了踢那黄团团“我问你这是什么?”

      黄团团被他踢的翻了个个儿,四个融融的爪子在空中无力的翻腾。
      “我的小黄”小宝上前抱起黄团团,将它按在怀中,一遍遍的抚摸着它。
      “合着你们把它当成狗了是吧?”风青肃瞬间被气笑了。

      洛书和小宝都看着他“这不是狗,是什么?”
      风青肃扶着额头“我都要被你们打败了”他从小宝怀里抢过黄团团,让洛书看团团额上的斑点“你告诉我,哪家的狗头上有斑点的?这是老虎崽子,懂么?”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似的,大青山山岗上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虎啸。隔着宽阔的江面,那虎啸依然惊心动魄。

      肖善柔抖着一身的泥回来“哟,这是哪里来的小黄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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