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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帝国篇.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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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燃烧着一片绯红色的晚霞,映在房中的窗帘上却成了桔色,瑰丽的云彩凝固在天边,时间像是静止了。
安坐在床边,望着床上紧闭着双眼的锦,看到他苍白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心中一跳,才发现那不过是夕阳的映照,又失望地坐回到椅中。
宏已请了医生为锦处理了伤口。医生说那一刀刺得不轻,还好没有伤着内脏,不过失血过多,想要康复还得经过一段时间的小心调养才行。那些专业的医学术语安听不懂,只是抓着医生的袖子问:“他会不会死?”
这样失礼的举动让那医生吃了一惊,宏急忙将她拉开,一边请人带走医生,一边告诉她,锦没事,只需要调养。安这才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是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软软地将身子靠到了宏的怀里,闭着眼睛梦呓似地说:“太好了……宏,太好了……要是将军出了事……总之,太好了……”
宏搂着她的肩,神情却若有所思。可当安将头抬起来望着他时,他还是照旧扬起了温柔的笑:“你是不是累坏了?要不要去客房睡一会儿,晚饭时我会来叫你。”
“不了,我想去看看将军。”
“我已经安排了仆人照料他,你不必担心。”
“我想,我还是应该亲自去照顾他。”安说着,扬起头来冲着他一笑,“毕竟我还是他的副官嘛!”
宏没再说什么,抿着嘴微微一笑:“安终于长大了,知道担负起责任了。”
安咧开嘴来笑了,转过头没走出两步,却忽然听到宏在身后叫她:“安!”
“怎……”
宏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抢入了怀中,用力的搂着,他的头深埋进安的肩窝,很长时间就那样抱着她,并不说话。
安与宏认识快十年了,从没见他这样过。记忆中那个笑容温暖轻浅,气定神闲,清雅高贵的宏,似乎永远都不会有失态的表情。所以当宏用力地抱着她的时候,她有些惊慌,像是面对着哭泣的孩子般束手无措,只能拍着他的背,问:“宏,怎么了?”
“安,我忽然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如果最珍视的东西要离我而去,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宏,你在说什么?谁要离你而去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够自私一回……”
“宏,你早应该自私一点了。人哪能不为自己而活呢?”虽然并不明白宏在说些什么,但安却一直很想告诉他这句话。宏的笑虽然温柔,有时候却会显得很疲惫,就算是一直笑一直笑,也是会累的吧。
宏似乎是怔了一怔,他松开手,扶着安的双肩,有些诧异地望着她。笑容消失了,但吃惊的宏看起来却透着可爱,让安忍不住地想笑,伸出手,像他平时对她那样,揉着他的头发,“伤心的时候就应该哭,生气的时候就应该骂人,郁闷了可以大吵大闹……我的法官大人,当圣人当得累了,偶尔也该当一回人吧?不过,人类的感情,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宏笑了,没有温柔,不再轻浅,却是那样灿烂,那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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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居民都说,整个天空城,不会有哪个地方比治安军总部更肮脏了,帝国中所有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饭桶差不多都在这里了,他们不仅无能、弱智,还自私、冷酷,比蛆虫更让人不齿。而治安军长列宗慎,或许要比他的手下好一些,但并不妨碍他成为全帝国名誉最差的贵族。
如今,这帝国最差劲的男人正坐在他乱糟糟的办公室中,抬头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
有人敲门,他却如死了一般动也不动,门外的人却自顾自地走进了屋。
一身治安军服,干净利落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英俊的脸略显苍白,一双眼睛却深得不像个才满十七岁少年。
“办完了。”少年淡淡地说,将适才在清贫街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概括成了短短的三个字。
“嗯。”慎翘着二郎腿,眯起了眼睛,仿佛对少年的话并不感兴趣。
少年有些迟疑,并没有如往常般离去。慎察觉了,嘴角扬起了一丝浅笑:“怎么,你刺了?”
“是。按您的吩咐,只要他一提到您的名字,我就刺下去。”顿了顿,他又急忙补充,“不过,我避开了要害,顶多躺个几天,不会要了命的。”
“你的手法,我向来信得过。”慎懒洋洋地说道。
“您……不去看看他吗?”
“那多恶心啊。”慎笑着皱了皱眉,“再说也死不了。”
“大人,有一句话,我一定要说。”
慎直起身来望着少年的脸,一双眼睛含着笑,似是已经猜到了他的心事:“劝我杀了他吗?这句话小七已经劝了我十几二十次了,不过……”
“不,我不是想说这些。”
“噢?”
“他是大人的亲兄弟,换了是我,也不可能下得了手的。只是,大人能不能去向‘上头’求求情,对小七的禁足令是不是能……”
“小四,你知道为什么要禁小七的足吗?”
少年垂下了头,低声道:“知道,因为小七差点伤错了人。”
“是幸好伤错了人。”
少年听不懂慎的话,抬起来头来困惑地望着他。
“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没有理由地向安动手?”
“他说,因为看到她穿着军服游荡清贫街上,以为是军队的探子……”
“军队的探子会穿着军服大摇大摆地来清贫街吗?小七的理由根本说不过去!他要杀安,的确是因为那身军服。他被军队害得家破人亡,所以他恨所有穿军服的人。他手里拿着审判团的匕首,就恨不得一口气杀死所有的军人。鲁莽没有关系,冲动也没有关系,最致命的是他心里的忿恨,这东西如果不加克制,总有一天会害了他自己,害了所有人!这次他幸好遇到的是安,给了宏让他心服口服接受惩罚的理由。如果换了一个普通的军人,宏禁他的足,他会甘心吗?”
少年恍然大悟,垂下头来不再求情,低低说道:“知道了。大人,我走了。”
望着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四周又回归了沉寂。慎轻轻地揉着太阳穴,那双总是在笑的眼睛此刻却沉出一渊忧伤。
“锦呀锦,你总算是沉不住气了。可是你绝想象不到这潭水究竟有多深……”他抬起头来望着墙上那歪在一边的治安军标,然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如果锦早知道了一切,那他今天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带着安踏进清贫街,踏进这暗流急布的池水呢?
不过,事到如今,踏进的人谁都别想抽身而退了。宏都能望着安的卷入亦无可奈何,他列宗慎又怎么会舍不得一个列宗锦呢?
想到这里,慎不禁笑了,心想,当帝国的人知道治安军就是审判团后,他们又会怎样评论他这个治安军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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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醒来的时候,安趴在他的床边睡得正香。锦伸出手指轻轻地弹了弹安的脸,恶作剧似地笑了,如果手里有笔,他一定会在她低垂的眼皮上画两颗眼珠,再添几笔夸张的眉毛,那就更有意思了。想着她毫不知情地扑闪着那可笑的眼睛走在帝国的街道上,对行人观望露出一脸困惑地神情,锦就忍不住地想笑。
他向来是个顽皮的男孩,在那个事事都有大哥顶着的岁月,他的捣蛋可以肆无忌惮。但当那个总是为他撑着头顶天空的人忽然变成一个废物之后,他就再也没所谓的“自己”了,从那天起,他就成了列家的颜面,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列家最后的一点尊严。
想起慎,锦的心情忽然就跌到了谷底。其实他开始的时候,他并不恨慎的。他明白站在那个位置所要面对的压力,换了是谁,都会有逃跑的冲动,只是慎的魄力更大,真的能决绝地抛弃一切罢了。他恨的,是慎的无动于衷。慎明明知道他有多努力地在维持这个家族的,明明知道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多累、多难的,可是为什么还要一次次的与他做对?欺压平民、授受贿赂、赌博烂醉、丑态百出……慎总能在弹指之间毁去他辛苦筑建起来的点点声誉。
慎曾经明明那这么宠爱过他,为什么今天要这样对他?
忿恨地一拳捶在床上,把安惊醒了。
“你……你醒了?”
安脸上的喜悦让锦的心底涌上一层快乐,微微地点了点头,他环顾着四周问:“这是哪里?”
“宏家的客房。”
“洛语宏?”锦不禁皱了皱眉,“我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你自己不好?”一想起白天的事,安就气不打一处来,才抱怨了一句,就对上了锦瞪起的那双凶巴巴的眼,硬是把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悻悻说道,“是宏派人救了我们。”
“真倒霉。”
“你……”
“我是说你。又白白欠了那家伙一个人情。”
安一怔,道:“他救了你的命,怎么是我欠的人情?”
锦听了,忽然露出了笑脸,“没错!这笔帐你算得清楚就好。我的命我自己还人情,你和他之间,仍旧是清清楚楚,互不相欠的。”
“吝啬鬼!自己就剩半条命了,居然还在算这些东西!这种事你自己记着就好,宏才懒得记呢!”
“喂,以后你叫我锦吧。”
“啊?那多……”悬崖勒马,硬生生地把“恶心”两个字给咽回了肚了,掂量了一下轻重,小心地续出了后半句话,“……别扭呀?”
“叫多了就不别扭了。就像我要开始叫你‘安’,你以为我就不别扭吗?一个军人,连这点事都克服不了,干脆去死算了。”
“将军,您没撞坏脑子吧?”安说着,伸手去摸他额头。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说:“我困了,再让我睡一会儿。”说完,闭上眼再不动弹。
“喂,将军……”
锦鼾声大作。
“将军,您好歹……先把我的手给放了呀……我……我这样没法睡啊!”
安急得手足无措,却看不见躲在被褥后面的那张脸上的一脸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