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与鸩酒》墨白藏

8、【第八章】铁窗

　　在奥古斯塔俩人住下后，店老板和女儿也打算收拾门面了。
　　“快去把门锁起来，”老板动作粗鲁地丢给女儿一串钥匙。
　　“好的，爸爸。”

　　姑娘走到门外，就看见街上远近的一片火炬的光亮。
　　“哎呀！”她叫道，“好多士兵哇。”
　　“真是不太平，”她父亲闻声也走到门边来，“鬼知道又发生了什么。”接着又骂骂咧咧着往屋里走：“吵死了！这群税养的猪猡……”

　　玛莎耸耸肩，就要把门关上了，这时候一个骑兵冲了过来。
　　“喂！”
　　“什么事？”姑娘被吓了一跳。
　　“今天有没有看到两个同行的年轻人？”
　　玛莎不满地撇撇嘴巴，小声说：“……这，军爷，满大街都是年轻的男人，谁还去数是两个同行还是三个同行哇？”

　　骑兵搔搔自己的额角，不耐烦地补充：“两个个子都很高，二十岁出头，模样也很出挑；有一个褐色留着的长发，另一个个子稍微高一点、亚麻色的头发，大概还佩着剑。”
　　“没见过，”玛莎老老实实地说。
　　“小心，留意！”当兵的呵斥一般地警告道，“告诉你们的街坊邻居，一旦见到或者见过了都要来报告军队。悬赏一千枚金币！”
　　“……好的！”

　　骑兵离开了，店老板问：“他说什么？”
　　“好像是在找人……悬赏一千枚金币呢。”
　　“哎，那可真是不得了。……”
　　“奇怪，”店老板又说，“逃犯吗？……果然不太平啊！”随即就发着牢骚去睡觉了。

　　次日清晨，奥古斯塔先起床，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先生！”姑娘叫道，“我是来给你们送水的呀。”
　　奥古斯塔想都没想，过去打开了门——他全然忘了自己昨天伪装的事情了。

　　玛莎吃惊地望着眼前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结结巴巴得问：“……你、你是……？啊！”她手里的铜盆“哐当”落在地上，水就溅起来打湿了裙子、又流到了地板下边去。她不禁举起手来、指着奥古斯塔：“你就是！……”
　　楼下传开嚷嚷声：“臭丫头！少笨手笨脚的！”
　　这一下让奥古斯塔也彻底清醒过来。
　　他心下一动，立刻就知道可能有人来找他们了。

　　这姑娘当即就要大喊大叫起来，奥古斯塔果断扯住她的肩膀把她拖进屋里来。
　　阿斯特起来了，皱着眉头看到那姑娘挣扎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了。
　　“快。……”他低声道，利索地抓起行李。
　　“阿斯特？”奥古斯塔求助地望着他。

　　正在这时，玛莎猛地挣扎开来：“来人！……”奥古斯塔大惊，下意识把她的口鼻捂住、将她向地上按，这时被她自己碰翻的家具倒下来压在这倒霉的女孩子头上；旅店老板的女儿顿时就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了。
　　两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阿斯特面色一变，艰难说道：“……挪进来，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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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奥古斯塔，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境况下与你相会，”费尔南冷冷道，嘴角上却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第三天，他们就被费尔南的部下捉住了，虽然不甘心，却也是阿斯特早就做好的预计之一。然而接下来该怎么应对国王的诘问——奥古斯塔实际上也没有很好的对策；这个一向不愿以复杂态度去看待人的关系的年轻人，仅是此刻面对同父异母的兄长，就已然脑中一片空白。

　　“……哥哥，”憋了半天，奥古斯塔沉声叫道。
　　“没想到你还愿意称我为兄，”费尔南说，“我亲自把你扭送回来……可以说你中了我的一个‘圈套’——你不这么想吗？”

　　“……不，”奥古斯塔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用嘶哑的声音艰难回应道，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在回应费尔南自己心目中就毫无疑问的事。

　　半响，奥古斯塔问：“阿斯特呢？”
　　“不过是在另一座监狱里罢了，”费尔南用玩味的目光审视着从未见过的奥古斯塔这灰头土脸的模样，“比起这个……”
　　“我已经告诉父亲你和你那位骑士的关系了……你亲爱的母亲也知道了，你好自为之。”

　　奥古斯塔的脸色更加苍白，他若有若无地苦笑了一下：“父母迟早会知道的……我原本不打算这么——难堪地……”
　　听到这儿，瓮中捉鳖的策划者笑了起来、而且似乎是气得顿了下足。
　　“你的重点是不是错了？”他喊道，“你不应该立刻表达对我的愤怒吗？”
　　“你对我什么亏心事也没做，可我刺激你去做了你从前不敢做的事，又揭发你、对你落井下石……？”

　　“我知道哥哥非常讨厌我，难道哥哥希望我也那样讨厌你？然后向你复仇吗？”奥古斯塔没有对费尔南疯子般的发言感到吃惊，只是抬起头、无力地望了他一眼，那往往容光焕发的眉目之间、如今充斥着深深的内疚和颓败，居然令费尔南的内心一瞬间震动了刹那。
　　“我只是不明白，哥哥是怎么知道的……阿斯特跟我……”奥古斯塔转而沉吟。

　　“……究竟是谁？……”
　　“这你已经不用操心了，”费尔南冷声道，转身便要走开。

　　奥古斯塔的态度使他不快。将近二十年来，奥古斯塔的一举一动都仿佛是他心中的疙瘩……他怀着对三个人的“怨恨”从年幼无知的小可怜鬼成长为狭隘阴沉的成年人；可如今他发觉自己过激的情感也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更加令他不甘的是，在那一刻他居然发觉自己实际上并没有加害奥古斯塔的愿望，他只是怀揣了过多的嫉妒、猜疑，以至于把对继母的怨恨也发泄到弟弟的身上来了。
　　可不管怎样，奥古斯塔的人生注定已经被他动摇了。

　　费尔南自认不是一个会心软、会后悔的人，所以他只是回头、最后看了身后的阶下囚一眼，以胜利者的姿态嘲笑道：“我劝你还是恨我吧……不然你要怎么消磨这段没有阿斯特梅洛的时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