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十章 ...
-
到得金秋十月,京凉城已是另外一番景象。街市的道路宽敞,足供三辆马车并列,两边摊贩聚集,吆喝四起,一派繁荣。
在西街的尽头,正是一个卖鸡杀鸡的好地方。一个头戴褐巾的壮硕女人正将一只割了喉,鲜血不断地滴到地上。
旁边一圈围了不少人,有几个正和店家讨价还价,萧深着了鲜绿色衣衫也在此列。他不耐烦地看着身边的安棐对着扔在地上的一只只鸡评头论足,“斐然,你到底挑完了没?”
安棐同样穿了一身鲜绿,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不时地点着,“深之,你瞧左边第二只,还未死透,正在挣扎呢。”
“你不走我要走了。”萧深朝天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嗳。”安棐拉住了萧深的袖子,面纱下对他眨了眨眼睛,“面对如此情境,你可赋诗一首?”
萧深终于不耐地甩了袖,“我说过我不会作诗。”
安棐看着疾步而走的那人,垫垫手中的扇子也跟了上去,“我言时运胜天命,不撞南墙不可平!真是好诗啊。”
听着耳边的揶揄声,萧深停住了脚,后头的安棐眼睛一亮,走到他面前刷的打开了扇子,“可要笔墨伺候?”
萧深凉凉地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好一会,“你怎么还不成婚?”
“整个京凉城都知道我不举啊。”安棐故作自然地扇着扇子,“不然像我这样的货色,早就连孩子都有了。”
萧深无话可说,拍拍他的肩,“回吧。”
安棐的住处并不在安氏的主宅中,甚至隔得还有些远。院子颇大,被安棐种满了各色鲜花,尤以绿色的为最。向南的宅子是待客之地,却硬是被他做了主卧,东西的厢子更是常年不住人,摆放的东西却是不俗的。
住了近一年,萧深早已摸透了安棐的性子。表面上看是个谦谦君子,内里却是个话多的,有时候连萧深都恨不得把他的嘴堵上。
等萧深进了屋,换下了袍子,一旁的安棐又开始了碎碎念:“深之,真不是我说你,上回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强抢了去。”他指指轩架上的衣衫,“我不是叫你换成颜色暗些的衣服吗?”
萧深不耐烦跟他说话,自顾自拿了书躲在榻上看。
“嗳,深之,这次秋季诗会我看你还是别参加了。”安棐和萧深坐在一块,“我总觉得别人都在盯着你看。”
萧深无奈地斜了身子,当做没听到。
安棐躺倒在了榻上,将一只手指暗戳戳地伸到萧深的背上,“还是离得远一些好,不然你和我怕是,”他欲言又止,手却沿着背往上抚摸,轻轻地揉捏,“你真,”
萧深回头昵了他一眼,“怎么还学会欲擒故纵了,今儿个太阳还从西边出来了。”
“你惯会嘲笑。”安棐握住了萧深的手将他引向那处,“前两天你跟四谨说了些什么?”
四谨,陈恪守,陈氏一支的嫡系,也是当今女帝的皇亲国戚。长的花容月貌,与尚吉公主不逞多让,性格温顺,已与安氏三女定亲。
“他向我讨教你三妹妹的性情呢。”萧深放了书,拽着他的手翻身压到了他的身上。
“安珥是个花花肠子,不对。”安棐带着萧深滚到一边,“我们一家都是如此,倒也说不了谁。”
萧深闭了眼,“这么些日子,我竟看不出你是个不举的。”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遇到你就,”安棐的嘴角笑成一个弧度,“你忍了好久了吧。”
“你尽说些有的没的。”萧深脱了自己的衣裳,打算去脱安棐的。
“此情此景,你是不是有感而发?”安棐直起了身子,眨着一双丹凤眼。
萧深把脱下的衣服又穿上,“安棐,我对你无话可说。”
“嗳,深之你真是个不知趣的。”安棐也整了衣裳,“明日我还要进宫,现下宫内正大摆筵席庆贺呢。”
“我没兴趣知道。”萧深站起了身,朝着安棐竖了三根手指。
安棐没有穿外袍,看着萧深的举动,思量了一会已然明白,“深之,你真是,”
话语未完,萧深已挨上了床,头向内侧,一副不理人的模样。安棐怎会如此罢休,也兴冲冲地爬上床,挨在他的身边,用肩膀去耸他,“嗳,你一直呆在这儿不会觉得无趣吗?”
“难道你还能放我走?”萧深转头,睁开了眼。
安棐被噎地缩了下脖子,“嗳,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没,你先睡,你先睡。”
萧深无声地嗤了声。
不日下午,萧深照例在书房打发时间,正和自己下着棋呢。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叫唤,萧深穿上鞋去看。
“四谨,你怎么又来了?”萧深皱着眉头,急匆匆拉着他进了屋。
陈恪守长的极为玲珑小巧,五官更是精致,此时已然通红了脸,秀巧的鼻子上冒出了丝丝密汗,“深哥哥,今日那人来了府上,我逃出来了。”说着,用一双无辜的眼睛去瞧他,紧张地一直眨眼睛。
“你就不该出来。”萧深给他倒了一杯茶,“斐然说他三妹是个善妒的,我呢,名声又不太好,小心连累了你。”
四谨激烈地咳了起来,拽住了萧深的衣袖,急急地辩解,“深哥哥。”
“你还是别出门了。”萧深反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你都是要出嫁的人了。”
四谨一惯是弱美的,声音也细小轻柔,这下委屈的只好哭了起来,“深哥哥不要骗我了。安姐姐房里头已经有了好几个小侍。”
萧深也是无措,“莫哭莫哭,女人嘛,都是这样子的。你和那些人比什么?”
四谨还是哭,拿了帕子抽抽搭搭地轻掖着自己的眼角,“深哥哥,我身边只有你还能说说话,旁的都是劝我的,没想到你也这样。”
“哭有什么用?”门外,安棐的声音踏了进来。他今日还是穿了那一身,不过是换了一双鞋,“快快跟你深哥哥离的远些,我看了就刺眼。”
这下,四谨哭得更厉害了些。
“斐然,别以为你是断袖,成天见的看谁都是。”萧深怼了他一句,又去安慰四谨,“别听他的,如今你也别瞎想,安家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是,我也懂。”四谨的泪还挂在脸上,“只不过有时候想想,我还是很羡慕安棐哥哥的。”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安棐将萧深拉到一边,自己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惹得萧深狠狠打了他一下。
“你和深哥哥在一起多好啊。”四谨看着丰神俊朗的俩人,神情向往。
“好什么好。”安棐一口饮尽杯子里的茶水,故作得意地看了身边的萧深一眼,“你深哥哥还一直想走呢。”
这下轮到四谨惊讶了,他瞪大了眼,看着萧深,欲说还休。
“不过是烦了。”萧深随意弄乱了安棐的头发,“你又不是不知道安棐是个唠人精。”
安棐笑着拿下萧深的手,一脸满足的不再动了。
四谨艳羡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由感叹,“好想以后妻主也会这样待我呀。”
安棐嗤地笑起来,曲了手指敲敲桌子,“四谨,你就别做梦了,快回自己的家去。”
“嗳,安棐哥哥,你宅子里的人都去哪了?”四谨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东张西望地还想再留一会。
“还不是你安,”安棐及时住了嘴,忙接道:“我们就俩个人,还要什么服侍的,快走吧快走吧。”
四谨只好跟萧深道了别,门口的轿子里已经等在了那儿。
安棐和萧深回了屋,沉默无言。
“你是不是烦了?”安棐看他,“如今女帝对你一家已经既往不咎,你也别想着再报仇了。”
萧深低垂着头,“我还能报什么仇,我不过是一个卑贱的男人,既不能当官,又无法去做商。如今连嫁人都是奢侈,不过是苟活罢了。”
“你又来了。”安棐的笑意凝固,也动了怒气,“我自问最了解你。前几日我叫你出个集子你不乐意,让你写话本子你也推三阻四,你的才华就这样埋没了?”
“写那些个东西有什么用?”萧深冷笑,“是让我高兴了,还是让你高兴了?”
安棐不说话了。
“你家里的人又催你了?”萧深虚虚地看着他的方向,“你终归是要嫁人的,这一年我很感激你。”
“深之,我和云樗,忌之不一样。”安棐找到萧深的眼,“不管如何,我会护着你的,大不了我们就出家。”
“我是不会跟着你的,斐然。”萧深住了嘴,“再说吧。”
深处大宅子的萧深整日的闲,他又为世人所不耻。外面的人将他说的神乎其神,说他是狐狸转世,勾引了那安氏二女的正夫不说,现在正和那名满京凉的安棐好着呢。据说安公子为了他,迟迟不肯嫁人,真是气坏了安氏上下,打算要将此子从家谱中除名。
现如今,谁人不晓萧深的大名,外头有见过的人都说他长的普通,但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的气息环绕周身。自然还有更多没有见过萧深此人的都表示想一睹风采。甚至于京凉城高级文官内部都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若是能与那人睡上一觉,愿意花费千金。而男子大多在艳羡的同时,也是带着鄙夷的。
一户大宅内,家主正在教训床上的夫侍,“你个没用的东西,真该让你学学萧侍的功夫,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真是扫兴。”
身上布满乌青的男子垂着发,看不清面容,瑟缩地躲在角落里不坑不响。等到家主又攻上身来,才压抑地叫唤几声。
这种情况还算是好的。高阳国历来女尊男卑,在内听家主的,在外还是听家主的,若有不顺意的则被随意打骂,拳打脚踢也是家常便饭,尤其在情事上家主不满意便可以休弃。男子背后倘有家族支撑还能活得好些,如四姓家族,皇室,南北各大权贵一脉,有更出格的也能被世人所容,顶多说几句闲话。世间之事,总有例外,国法之上,总有人情,这是常识。
这日,萧深和安棐正在屋内闲聊,外面就闯进来一群人。安棐还来不及将萧深藏匿,带头的雍容华服之人已经露出了一张怒容。
安克山忽略过萧深的脸,直直瞪着已经跪在地上的安棐,“孽障。”一旁安棐的阿爹也哭哭啼啼地跪在安棐的身旁,不时劝着他。
这是第几回了,没想到连安氏家主也来了。萧深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当作不存在。
安克山斜眼令人将杯盏递到安棐的面前,全场顿时一片死寂,随即而来是震天响的哭声,“作孽喔,阿棐,我的阿棐啊。”
“我倒要看看,你对他是不是连命都不要了。”安克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
就在安棐拿起那杯毒酒的同时,萧深的手伸了过来,将它一饮而尽。
安棐眼睁睁地看着萧深喝完,还对他露出了一个笑。
“深之,深之。”安棐看着萧深没事的样子,不觉松了口气。
萧深闭眼,再次睁眼,眼里已是一片澄明,“你是谁?”他环顾了四周,眼神渐渐疑惑,“这是哪儿?”
“你怎么了?”安棐拽着萧深的手,将目光移向门口,“阿爹阿爹,深之喝的是什么?”
安克山又不傻,对安棐也是放在心尖上疼的,纵然做出这样荒唐的事儿来,也舍不得有所重罚,“不过是忘却前尘往事的东西,是向你表姐讨的。”
萧深还在四处走动,安棐时刻拉着他,“阿爹,斐然求求你了。我这一生只想和他在一起,现在他这样子你就先回吧。”
“你是不知道女子的好。”安克山也缓了语气,“等你老了,你就会后悔的。”
“那就让以后的我后悔。”安棐倔强地看着面上的阿爹。
“罢了罢了。”安克山也不再说什么,带着一行人又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