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四十六 山雨欲来满楼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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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九璇离开小镇，连夜赶路，第二日清晨到了一座城市，一问之下，竟是登封，那就离少林寺不远了。她一想起少林，便想起成昆，琢磨要不要前去查看一番，不过实在劳累，便找了一家店铺，好好大睡一场。
这一觉醒来，却已经是傍晚。她心中大为不爽，这时夜间娱乐活动极度缺乏，尤其是北方，天一黑便要睡觉，她现在起床来，晚上不免冷清了。无奈之下，仍是出门，到了一家街边上的面铺里，要了一碗大肉面，两盘卤味，又见旁边摊子上有卖酒糟的，也盛了一碗。刚吃了两口，一瞥之间，见到街头华山派三人走了过来，华山派三人自然也都看见了她。
昨日之前，四人其实互相之间颇有敌意，但昨晚一场大混战，些许误会尽都烟消云散，四人相视一笑，再无芥蒂。朱九璇走出去，当街一揖，道：“小妹朱九璇，昨日多有得罪，小妹做个东道，请三位吃一杯水酒如何？”
三人都笑了起来，白长生道：“岂敢。昨日不打不相识，也是一场缘分。若是姑娘盛情，在下等也受之有愧了。”
朱九璇将三人让到铺子里坐下，也没什么特别丰盛的招待，按照自己的那份，又叫了三份过来。三人也不客气，大吃了一气。吃完面，白长生介绍道：“这位是鲜于宛师妹，是掌门的女儿，这位风师弟，单名一个凉字。就是风凉话的风凉二字。”他提到这个名字，风凉的脸明显的抽了一下。
鲜于宛一笑，道：“风凉这个名字原本是太师父赐给风师兄的，师兄很不喜欢呢，他倒是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号的，叫什么来着？”
白长生道：“似乎是叫写意什么的……酸得很，朱姑娘不必在意。”两人说说笑笑，把风凉一通挤兑，风凉抿着嘴，却并不还口，想来若不是对外敌之时，平日里师兄弟私下相处玩笑时，风凉反而收敛得多。
朱九璇看着好笑，心道：原来他自己取名叫风写意？果然够小资，还不如风凉顺耳。又道：“风凉兄吃酒不吃？我这里倒没什么准备。”在她印象里，像这样跳脱的性子都该是千杯不醉的。
果然风凉眉开眼笑，还未答应，白长生笑道：“他倒是爱吃，只不过这一碗酒糟就醉死他了。偷了多少次酒喝，喝一次醉一次，也不带长进。”
风凉咳了两声，道：“小朱，人不可貌相，你看我像大肚子醉鬼，真是冤枉，其实若论千杯不醉，倒是大师兄第一了。五七斤酒下去不在话下。上一回在西安赌酒，那掌柜的说谁能一口气喝十斤酒就送一把宝剑，白师兄上去抓过酒坛，一口气……”白长生一手捂住他的嘴，道：“风师弟的话，十句里信不得一句，这是没有的事。”
鲜于宛道：“事情说不定真有，不过风师兄第一次说的是，那掌柜的说，谁能喝两斤酒就给一斤桃子，后来就越吹越大了，过几天还不一定说什么，多半说谁能喝一百斤酒就送一座山头呢。”
朱九璇笑个不停，还是要了两斤酒，四个人对喝。鲜于宛只吃了两杯便不吃了，风凉喝了三杯果然就上脸，还要喝时，被白长生阻止，还算及时，没喝的十分醉，也醉了七八分。剩下的酒。被白长生和朱九璇你一碗我一碗的喝干了。四人到了初更的时候分手，朱九璇道：“难得这里离少林寺这么近，要不要去山上看一看？”
白长生道：“不瞒朱姑娘，我们本来就是去少林寺送信的，只是少林寺不招待女客，鲜于师妹也得留在这里，只有我们师兄弟上去送信才行。”
朱九璇皱眉道：“我便不喜欢他们的什么规矩，既然他们不让我去，我换男装上去看看。”
风师弟喝得舌头有些大，道：“若是那样……还不如大家一起上……看他们少林……”
白长生截断道：“师弟喝醉了，就不要瞎说。哪个门派没有自己的规矩，少林寺武学泰斗，就算有些不同寻常人的规矩，咱们也应该体谅些，若都争执起来，便没完没了，也没有意思。若是朱姑娘一定想去，索性和师妹都换了男装，大家一起上山去，瞻仰一下少林派的气象也好。”
鲜于宛大喜，道：“还是大师兄考虑周到。”朱九璇答应了，四人约好第二天汇合，一起上山去。
朱九璇自己一人回到客店当中，兴奋的换上了男装，对镜仔细一看，长了四岁，扮起来果然不如以前像，不过毕竟还小，真算起来，也不是没有这样脂粉气的男生。但若是再长几岁，便无论如何也蒙不过人了。虽然天色已晚，她却不困，便自在客店之中溜溜达达。
这客店并不小，不算掌柜和伙计的房子，共是三个院子，一个小院是朱九璇住的，一面三间上房，其余的也都是干净房间。一个大院则是普通合住的大房子，或是更低一些的通铺。另一个院子是库房与牲口棚，平时没人在。朱九璇出了小院，刚进入大院，便听耳边尽是吆五喝六，划拳闹酒的嘈杂之声，更兼一股酒屁臭气扑面而来，熏得她连忙退了出来，便只有到最清净的仓库院子里去转转。
一踏入院子，果然四下无人，却见一间大库房中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光，隐隐有兵刃交击之声传来。朱九璇一听之下，既兴奋又疑惑，心道：这偏僻的地方，果然适合打架。
她好奇之下，正要靠近去看，只听“噌”的一声，一把长剑破窗而出，正插到朱九璇的脚边。朱九璇一愕，心道：难道是什么人发现我靠近了，来立威警告么？抬手拔起长剑，只一看，便是一笑。原来那长剑上面漆了一层银漆，看来倒有些光泽，但本身质地脆弱，钢火又差，也就是一根开了刃的铁条而已，剑柄的材料更不用说了，不过是粗糙木质，但凡正常的武林中人，没有拿这个去厮杀的，否则岂不是儿戏一样？
她正低头看，只听有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别乱动，快还给我。” 朱九璇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容貌俏丽，面上竟有些风霜之色，衣裳粗旧，浆洗的还算干净，一手牵着一只抓耳挠腮的小猴，猴子也穿着一件小坎肩。
朱九璇看看剑，看看她，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你莫非是耍猴卖艺的？”那少女被她看得发毛，眉毛倒竖，喝道：“卖艺的又如何？我知道你们这种公子哥瞧我们不起，谁又瞧得起你们这些吃货废物，若不是爹说和气生财，得罪不起，难道我就任你们欺负？若惹急了我，我再也忍不得时，叫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你看什么，快快还我剑来。”
朱九璇对她说话的语气很不喜欢，但想她估计是从哪里惹了一肚子气，在这里撒气，也不愿多作争执，轻轻把剑一抛，扔给她，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话，给你吧，我也不稀罕。”那少女用手一接，却没接稳，当的一声，那铁剑落在地上，摔成了两截。两人都是一愣，对视一眼，朱九璇尴尬一笑，心道：这剑是什么材质？刚才从窗户里飞出来都没断，我这么随手一扔怎么就断了。还没说话，那少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突然将手里的绳子一放，一拍手，那猴子呲起牙，吼叫一声，猛地向朱九璇扑来。那猴子爪牙尖利，动作更加快速绝伦，灵敏异常，就是一般武林好手也难免着道，但朱九璇怎么会在乎，伸手抓住那猴子的半截秃尾巴，就势一抡，扔了出去。
她们这一吵闹，引起了仓库中人的主意，立时仓门打开，出来了一老一小两人。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满脸的皱纹，身板还算硬朗，手里拿着一杆长枪，跟着一个身材消瘦，脸色黝黑的少年。
朱九璇看这架势，心道：要打架么，难道我还怕了你们？大不了赔一把剑也就是了，打群架我也不怕。
那老者看了朱九璇一眼，问那少女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得罪这位小公子了？”
那少女抽抽搭搭的道：“他……他欺负人，把我们的剑弄断了，没有这剑，大哥还怎么使他的绝活？我要他赔。”
那老者不听也罢了，一听之下，怒目对那少女喝道：“住嘴，住嘴，不知死的东西，回到房里去，给我好好看着她。”那少年上前一步，拉着那少女回到仓库。那老者转头陪笑着道：“这位小相公，我女儿年幼不懂事，冲撞了您，回头我一定教训她，这个……您大人不见小人怪，别和我们穷跑江湖的一般见识，天地良心，我们来这里一文钱也挣到，不然定有孝敬。您高抬贵手，小老儿给您赔罪了。”说着跪拜下去。连连叩首。
朱九璇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连忙扶起来，支吾了几句，逃似的退了出来。退到前面院子里，竟不小心撞到了店小二。那店小二连忙扶住她，道：“小公子，您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去后院，给那些耍枪棒的下九流吓着了？”
朱九璇道：“不是。我自己弄坏了些东西，正想着陪别人。”
那店小二道：“阿弥陀佛，幸好没事。我这心可是一直提着。我正打算把那帮家伙赶走，这是什么岁月，拿枪带棒的，这不是惹事么？我们躲麻烦还躲不过来。这个什么班子，路过这里卖艺挣钱，住了房子，又没有钱，央求着我们掌柜的给挪出后面的仓库来住着，说是今天挣了钱就还房钱。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少室山脚下，三岁大的孩子也能耍几手，谁看他们这不入流的玩意？今天果然一文钱也没挣出来，这也罢了，偏偏不肯安宁，在后院里舞刀弄枪的，打的乒乒乓乓乱响，早有客官有意见了，赶紧打发了这群穷鬼，不然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赖到什么年月呢。我说客官您也不用赔什么，他们这种江湖人，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说不定拿什么讹您的，您别一时善良，给他们骗了去，我去给您教训他们几句，叫他们屁也不敢放一个。”说着就往后就走。
朱九璇听到江湖人三个字，便觉得刺心，心道若论是江湖，谁不是江湖上混的，只是人家的江湖，凭的虽也是真正手艺，却为了生活如此辛酸狼狈，饥一顿饱一顿，更处处受人冷眼，比之自己的，也太过真实了些。
她拉住店小二，选了一把成色不惹眼的剑，道：“你替我把剑带给他们，就说是我赔得，他们的店钱我先给了，他们若是找我，就说我一早就走了，大家萍水相逢，互相有个照应也就是了。”
第二日清晨，朱九璇起了个大早，赶到西门与华山派的人汇合，一起上少林寺。
四人一早上了少室山，只见山清水秀，风光明媚，若不知少林寺在此，定想不到这里竟是江湖上艳慕的武学圣地。一路爬上，也不如何陡峭，到了半山腰，便看见石阶上走下两个背着铺盖的汉子，神色之间都是垂头丧气。其中一个口中骂骂咧咧，嚷嚷道：“天底下难道就你们少林一家练武的？妈的，好大架子，说什么老子有煞气，不让我进门，稀罕么？老子来投师是看得起你，你们错过了我这天下奇才，真是活该。等我另寻名师，成了天下第一高手，必定要你们少林寺好看。”另一个道：“你小声点，这里的和尚厉害，留神找你麻烦，出了少室山再骂不迟。”
朱九璇听了，嗤的一笑，第一个汉子听见了，转头怒目而视，道：“兔儿相公，你笑个屁，你不也是来投少林的？哼，你现在怎么样上去，一会儿就怎么样滚下来，那帮秃驴的架子大着呢，横挑鼻子竖挑眼，不给足了孝敬，连正眼也不看你一下。”
白长生道：“朱……走吧，不必理这等混人。”另一个大汉也拉住第一个道：“老六，走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没了少林，难道就不能成为绝代高手？我瞧刚才底下招人的金刚武馆就不错，练一身硬功夫总比当和尚断子绝孙的强。”拉着他下山而去。
鲜于宛偷笑不止，又问道：“金刚武馆是什么？”
风凉道：“武馆么，就是几个教头拉一块地盘，开场子收徒弟，每人交几两银子，传三两手武艺把式，大抵上没什么真功夫，但人多势众，声势倒也不软。这少林寺底下的武馆，多半是接受了不少被少林寺拒绝又想学武的人，比如刚才那两位雄心壮志的哥们，借着少林寺的荫凉，原本比别的地方更好骗钱。”
鲜于宛笑道：“原来如此，他们也真会想钱。”话还没说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远远看见少林寺里冲出数十个和尚，有老有小，沿着山路疾奔下来。其中领头的老和尚看见朱九璇四人，稍稍一愣，一挥手，身后的和尚尽都抢上，将他们围在中间。
白长生生性沉稳，见了这阵势，也不惊慌，肃立拱手道：“在下华山第四代大弟子白长生，奉家师之命特来拜见空闻方丈，不知各位大师有何赐教？”
那老和尚上上下下打量了白长生一番，道：“你们是华山派的，有什么凭证？送什么信？拿来我看看是真是假。”
风凉看了一眼白长生，见他点头，将包袱解下来，拿出信来双手捧上，道：“信是家师写给空闻大师的，本该呈交方丈亲拆，但大师是少林高僧，德高望重，想来看看也不妨。”
那老和尚草草瞄了一眼，道：“看来是真的，可是你们来的不是时候。这样，来八个人，送他们上寺中去。”匆匆说完话，领着剩下的人又奔下山去。那留下的八个小和尚簇拥着四人向山上爬去。
不过片刻之间，刚才下去的群僧之中有四个人奔了上来，两个手里提着一个人，正是刚才要去金刚武馆的两个汉子，身上带伤，已经捆的粽子似的。围着朱九璇等的其中一个和尚问道：“师兄，怎么样？”
一个和尚答道：“果然没有，谅他们这点本事，也不能够，只是保险起见，圆成师叔还是要我们送他们去给方丈处置。”说完越过几人，又向山上奔去。
鲜于宛本已奇怪，这时看了这样的情况，奇道：“这是怎么了？”
朱九璇低声道：“鲜于师兄，问不得，这样的大事，这几位大师怎么能知道，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敢往外说？”
其中一个小和尚按耐不住，道：“这有什么不敢，不知道的？不就是寺里丢了那易……”说到这里，给旁边的僧人一瞪眼，顿时刹住。
朱九璇心道：丢了什么？嗯，易……易筋经，哈，他们丢了易筋经。真有趣，是谁干的？想到这里，不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突然耳边风凉轻声道：“现在先偷偷笑一下也不妨，一会儿正式听到消息了之后，一定要应个景，好歹表示一下。”朱九璇低声回道：“如丧考妣？”风凉道：“孺子可教也。”两人都笑了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四人终于到了少林寺中。只见寺中表面上风平浪静，但过路众人脸上都有惶急之色，脚步也急快。那八个和尚把他们引到一间偏殿，年纪最大的一个僧人道：“几位施主请稍等，我去禀报方丈。”说着转身欲出，到了门前，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和尚跌跌撞撞冲进来，和他撞在一起，跌倒在地，滚了几滚。其他几个和尚登时围了上去，惊呼道：“净虚，怎么了？”那小和尚艰难的支起身子，断断续续道：“救我……我会被杀的……我……发现了……是……是……内奸……”这时从外面又进来几个和尚，领头追捕的圆成老僧也在其中。
那小和尚一见圆成，登时大叫一声，道：“你，你……”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朱九璇冷眼看着，似乎那老僧就是偷盗易筋经之人，心道：难道这么快就抓住了？未免太无趣了。正想着，僧人越围越多，虽无大声吵闹，却也都在窃窃私语。正无法处，一个中年僧人分开众人，赶到圆成面前，稽首道：“圆成师叔，方丈有请。这四位华山的施主，也请随我来。”挥手命众人散开，吩咐几人将那小和尚抬了，领着几人向戒律院走去。
作者有话说第47章 四十六 山雨欲来满楼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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