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方昭轩

3、第三章

　　一行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山脚下，用了膳，分配好宿处后，景礼便想着四处晃晃。

　　自下午苏兰儿那番言语一出，景礼发觉自己如瘟疫一般不招人待见，连一向喜欢拉着她一起的辛梅都躲着她，发现这个事实后，景礼默默在心底又给苏兰儿记上一笔，虽然这名声她也不甚在乎，但被人这样有心挑唆，还是惹恼了她。

　　沿着径道走着，不知不觉竟寻到一条小溪，借着月光，似乎还能看到溪水中间的鱼儿。

　　拎起裙角，脱下鞋袜放在一边，景礼踩在河岸边的石头上，俯下身，撩了撩冰凉的溪水，捧了些水拍在脸上，散去了些许暑气的同时，也让原本微恼烦闷的情绪一扫而空。

　　玩了会儿水，景礼索性盘腿坐下，都说这天山乃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如今他们在山脚下还未上山，便已经感受到这灵气，这让景礼更期待进入天门的景况。

　　“原来你在这，天色不早了，你怎么不早些回去休息，明天有很多路要走。”天木在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人，便出来寻找，好在她没有走远。

　　“好，这就回去。让天木师兄担心了，抱歉。”景礼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虽不舍这给予她片刻宁静的地方，但是也不好太过特殊。

　　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言，景礼低着头，也没有开口搭话的打算。

　　“你……”

　　景礼停住脚步，看向突然出声的天木，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白天那些话你也别放在心上，对于其他人的态度，你也别太在意，过段时间自然就淡忘了。”

　　原来苏兰儿说的那些话，他也听见了啊。不过这天木倒是一个好人，居然还会出言安慰她，倒是让景礼受宠若惊了。

　　“我明白，从我决定跟你们回天门开始新生活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日后被非议的准备，那些过去，虽然不是我可以选择的，但毕竟真是发生过。”

　　景礼的坦荡倒是让天木生出羞愧来，不过景礼这一番话也让他放了心，他相信面前这个姑娘的为人，也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

　　打破沉默后，两人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景礼左手抚上右臂的胎记处，忍不住出声问道，“为何天门要找臂上有胎记的女子？之前院子里的那四位姑娘，他们和我一样，都有着这个形状的胎记。”

　　只不过位置和样子稍稍有些区别。

　　“这天门选徒你也看到了，资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看是否和我们天门有渊源，而这胎记，便是佐证之一，代表着可能前世是天门的弟子，这个印记，便是留给天门找寻的记号。”天木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来应对，言之凿凿，煞有其事的样子。

　　原来如此，景礼点了点头，“传说中天门中人都会习得长生不老之术，外界更是传言沐掌门已有千余岁，这是真的吗？”

　　“不全是，长生不老之术并不是人人都能习得的，修行之路有千难万阻，能坚持下来的人已是少数，即便坚持下来，除了要有慧根，有机缘，最难的，便是这一路的舍弃。”

　　“谢谢师兄解惑，我明白了。”景礼不再追问，这些事情她也只是一时好奇，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

　　“怎么，你也想修行成仙吗？”

　　“没有想过那么遥远的事情，眼下还是先准备好天门的考核，不辜负掌门和师兄们的厚望才是。”

　　“这点你倒是和她很像，没有野心，只想稳扎稳打过好眼前的日子。”

　　和她？景礼自然联想到天木的有情人，不过看此时天木肃穆中又带点哀伤，暗忖着是不是又是一对被棒打鸳鸯的故事，踌躇着要不要出言安慰。

　　“好了，你早些进去休息，明天将是进入天门的第一道考验，记得养足精神去应对。”天木将景礼送到小木屋门口，看着她进去。

　　“师父，我已将景礼送回了屋子，所有的人都已安顿下，一切安好。”回到另一间茅屋，天木走到沐梵尘的身边，汇报着情况。

　　“刚刚天族的祭司给我传了信，说天族圣物似乎感应到了天女的气息，有波动。”

　　“那这次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小师妹，师父，小师妹就要回来了！”当年，数天木和小师妹的关系最好，当初小师妹刚刚拜入师父门下的时候，是他，常常带着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东奔西走，就像妹妹一样，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天木很是激动。

　　“所以那五位姑娘，要仔细照看好，尤其明日我们进入天山，要护好她们，万不可出意外。”

　　“要不然，我们施法力送他们上去？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不可，你忘了我天门规矩了？再说，若真的是她回来了，这点小考验并不算什么。”虽然沐梵尘也动过这个念头，但是天门自开创以来的规矩立在那里，不可打破。

　　“那明天我安排小四小五殿后照顾着，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帮上一把。”若不是明日他和大师兄要助师父在前方开路，那么他一定亲自护送。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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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蒙蒙亮，景礼他们便被唤醒，稍作收拾，便出发了。一行人将马车和马匹都留在了山脚下的民宿里，步行了一个时辰，才来到山口前。

　　只见沐梵尘抬起手，似拉开帘子一般的大幅度挥动，本是山体的地方居然划开了一道青石阶梯，放眼望过去，竟看不到这烟雾缭绕的尽头。

　　“这是进入天门的第一道考验，九九八十一阶台阶，主要是对大家体力还有毅力的考验，中间我们会稍作休息，若是有人体力不支，一定要提前告知于我们。”天金在带着大家踏上台阶前先做了叮嘱，“所有人自动分成四人一排，不要靠的太近，我们排着队往上走。”

　　跟着人群往上走，耳边断断续续倒是传来些言语，“才九九八十一级，这考验也太简单了吧。”

　　闻言，景礼笑了笑，直觉告诉她不会这么简单，若是天门入口这么容易被寻到进入，那么这么多年民间关于天门的传说，哪来那么多神秘色彩？

　　果然，这青石台阶如没完没了一般，都不知道走了几个九九八十一，却依旧望不到尽头。

　　“这路，怎么越走越长？”苏兰儿看向身边的天火，忍不住出声询问。

　　“所以说这才是考验的一部分，除了体力，还需要用心。谁能告诉我，我们走了几个九九八十一了？”

　　“7个。”虽然有武功底子，但是苏兰儿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气息没有方才那般稳了。

　　“不错。”天火眼里透出赞许。

　　“谢谢师兄。这第一道考验，可是我们要走过九九八十一道八十一道的台阶方能到达天门入口？”得到夸赞，苏兰儿忍不住想要多言几句。

　　“苏姑娘说的对，这条路，除了冗长消耗体力，并没有设置其他障碍，是专门为初次进我天门的弟子准备的，这毅力和体力，便是第一道考验。”

　　众人了然，迅速调整了气息，在前面带路的沐梵尘也可以放慢了脚步，照顾相对没有武功底子的五位姑娘。

　　“大家小心脚下，越往上这路越是湿滑，青苔也会比较多，千万小心别摔着。”天木说话间特意往后方望了望，看到五位姑娘虽然走在最后，但面色如常还在继续坚持，也就放下心来。

　　“小心！”苏兰儿身子往后倒，眼看就要摔下。

　　景礼发现自己走在苏兰儿的后面，本想放慢脚步再离她远些，主要是担心她使坏故意绊倒自己，却不想，她摇摇晃晃的，就要摔到自己的身上。

　　没有想象中的重量压在身上，原来是走在景礼身边的姑娘伸手扶住了苏兰儿，才免去了两人都滚下山的情境。

　　“苜蓿，谢谢你。景礼，你为何要出手推我？方才天木师兄才说小心脚下，你便做坏要推我下山，你这是何居心？！”

　　苏兰儿的控诉让一行人都停了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沐梵尘走到两人中间，看到两人都毫发无损，放下心来。

　　“沐掌门，您可得为兰儿做主，刚刚，我差点被景礼推下山，好在，好在有苜蓿拉了我一把才不至于跌下去。”

　　“苜蓿，你说说这是什么情况？”

　　“回掌门，苜蓿也不清楚情况，只是看到苏姑娘要往后跌倒，伸手扶了一把。”

　　“你推了她？”

　　“回掌门，景礼没有。”虽然事情发生的突然，但是一想到苏兰儿对自己的针对，便也了然，眼下不惜以苦肉计来给她安一个心狠手辣的罪名，实在是煞费苦心。

　　“你骗人，你一定是因为昨日我不小心说漏了你的来历怀恨在心，你好歹毒，竟然想到以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沐掌门，请一定为兰儿做主。”

　　这演技真好，若不景礼不是被栽赃的那个，她一定为苏兰儿拍手叫好。可是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这身上的脏水越来越多，她不洗洗怕是日后跳进天河也洗不清了。

　　“沐掌门，可否容景礼为自己辩解几句？”

　　沐梵尘看着景礼一副置身事外淡然的模样，心里倒也不也大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便点了点头，看她是什么说辞。

　　“苏小姐，景礼知道因为你哥哥的关系，你一直针对我，看我不顺眼，这些也就罢了，我只当你是妹妹闹脾气也不大与你计较。但是今天这般胡闹，我倒想与你辩解辩解，你说我推你，可是你刚刚是身子往后倒，若按照你说的是我动的手，那你应该往前才是。苜蓿姑娘，方才你也说苏姑娘是要向后倒对不对？”

　　苜蓿只是轻轻应了声，苏兰儿不乐意了，“我刚刚口误还不行吗？说不定就是你在后先是推了我，而后我没站稳，才向后倒下去。”

　　景礼只是微笑着看着苏兰儿，而后转向沐梵尘，“沐掌门，相信您心里已有明鉴，景礼也不想这个人恩怨扰了这天门的清净。”

　　“还有，苏姑娘您方才强调昨日里你对景礼的诋毁是无心之言，对此，我亦无法苟同，虽然景礼的过去不光彩，但也不能作为您用来鼓动众人孤立景礼的工具。”景礼的目光扫过人群，对上她澄澈的眼神，倒是有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你……”苏兰儿盯着景礼，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天门对弟子有一个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正直。”沐梵尘看着苏兰儿，“若是人品不过关，无论你的天资有多好，身份有多尊贵，我天门都不会收用。”

　　苏兰儿立刻在沐梵尘面前跪下，“沐掌门，您误会兰儿了，兰儿绝对不是景礼说的那般，您误会了。”

　　苏兰儿没想到这次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眼下只能服软，毕竟爹爹和自己为了这次入选天门，付出了太多，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她不能轻易放弃。但是，她和景礼的梁子，这下算是彻底结下了。

　　没再多言，沐梵尘往队首走去，目光扫过一脸平静却于刚刚三言两语便扭转了情势的景礼，眼底难得露出了赞赏。

　　刚刚的插曲过去，天火特意将苏兰儿和景礼排开，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着。

　　虽然刚刚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可是景礼总觉得自己多言了，按照预想的设定，她不应该如方才那般反击，这一不小心就暴露了本性，让她日后还如何演？

　　想到这，景礼竟有些懊恼，都怪那个苏兰儿把她逼急了，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忘记自己本该有的角色，这日后要怎么弥补呢？

　　景礼陷入了沉思。

　　路程已过了大半，石阶已趋于平坦，除了有些腿酸，景礼倒没觉得太过难熬，从自己的心事里回神，看了一眼周遭的伙伴们，除了沉默，大家的状态也都还不错。

　　又穿过一个山谷，短暂的黑暗过后，景礼发现周遭只剩下沐梵尘和她们五个人，其余的人都不见了。

　　“我先带你们从另一条路去天府。”方才天族祭祀又给他传音，说自从他们踏上天门境地，天族圣物异动反应的频率在不断增大，所以祭祀请求沐梵尘速将天女转世带进天府。

　　景礼发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回头，瞧见是辛梅。

　　“景儿我居然有点心慌。”压低声音，辛梅小声在景礼耳边说着。

　　“我们也是。”另外三位姑娘也拉着手，都是一副不安的模样。

　　“好像我也有点。”抚上心房，景礼感受着自己沉稳有力的心跳，没有半点感觉的她，装装样子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