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方昭轩

2、第二章

　　两日后，沐梵尘一行人带着刚刚招收得弟子踏上了回天门的路途。除了有月牙胎记的女子五人，还有另外挑选的资质尚佳的弟子共十五人。

　　这其间，景礼倒是遇到一位仅有一面之缘的“熟人”。

　　西木国大将军苏秦的小女儿苏兰儿居然在那十五人之列。同样，苏兰儿在看到景礼时，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之情，只是碍于天门的人，才没当场发作。

　　“真没想到，天门这样的名门大派，居然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将你这般狐媚，只会在男子耳边吹枕边风的祸水带回去，也不怕辱了门风。”

　　终于，一行人在驿站歇脚的时候，苏兰儿没忍住，找了一个景礼落单的间隙，将人堵住，一顿冷嘲热讽。

　　“景礼不才，有幸被天门选中，自然万分感激。还请姑娘不要对天门中人妄加非议，他们的决定，岂是你我，可在背后议论的？”

　　“怎么？心虚了？让我猜猜，你是爬上了天门那六位哪一位的床榻，换来这次机会的？”

　　景礼看着苏兰儿那张跋扈的脸，只觉得惋惜，明明是一个娇俏的小美人，硬生生被这般狰狞的表情给毁了，“苏小姐可是忘了，现今我们早已出了西木国的边界，如今，可没有苏老将军和小将军护着您了……”

　　“你居然敢威胁我？”

　　“景礼不敢，眼下看着似乎是要启程了，苏小姐还准备继续和我在这里，叙旧吗？”

　　说罢，景礼轻轻推开苏兰儿挡住的道路，往大部队处走去。

　　恨恨地盯着景礼的背影，苏兰儿发誓，只要有她在，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便一辈子都进不了她苏府。

　　虽然苏兰儿和景礼只有一面之缘，可就是那一次见面让两人结下了梁子，明明是景礼使坏，却嫁祸于她，让一向对她宠爱呵护的哥哥当众对她发难，于是记恨上的苏兰儿背地里找人将景礼的背景调查了个底朝天，为的就是将证据呈现给哥哥，让他看清那个他护着的人儿是什么面目。

　　想到这，苏兰儿又恢复了骄傲的神色，他哥哥也说了，他和这风月女子只是逢场作戏做不得数，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她可是下了本钱在调查景礼的事情上，为的就是永绝后患。若是日后哥哥一时被蒙了心窍，她也有的是办法不让这女人进她苏家大门。

　　就算进了天门镀金又怎样，那些黑历史，是她无论怎样都洗刷不掉的，死也不能。

　　为了避开苏兰儿，景礼特地换了一辆马车，一路上少了一道仇视的目光，顿时心情大好。

　　挑帘看向窗外的景致，倒是勾起了一番雅兴，纤手在身前的包裹上轻敲抚动着。

　　“景儿你这包裹里藏得是什么宝贝？较之我们的，倒是大了许多，是家人为你准备的吗？”开口的是辛梅，这几日，倒是只有她，一直会主动找景礼搭话。

　　“我没什么东西，这个啊，是一把古琴，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便带着了。”说话间，景礼将古琴从包布中取出，小心翼翼的放置在席上，用袖口仔细地擦拭着。

　　纤指拂过，好听的琴音自指尖流出。

　　“这长路漫漫也是无趣，景礼可以给我们弹上一曲吗？”

　　“好。”

　　马车里传来铮铮琴音，配合着一路的美景，倒也是惬意。不自觉的，骑马的男子们都放慢了步子，聚拢在景礼的马车附近，可以离琴音近一些。

　　“何人在抚琴？”一路上都在入定的沐梵尘听到琴音睁开眼，问道。

　　“回师父，是景礼。”

　　“将她唤过来。”

　　虽有不解，但是天木还是依言下了马车，示意众人暂停，然后走到景礼的马车外，“景礼姑娘，师父有请。”

　　抱着古琴跳下马车，景礼跟在天木身后，然后走到第一辆马车跟前，天木道，“师父有话同你说，你上去吧。”

　　然后天木骑上马儿，示意大部队继续前进。

　　在沐梵尘对面坐下，景礼惴惴不安地抱紧了怀中的古琴。

　　“你懂蛊术？”

　　闻言景礼抬起头，眼底的惊诧还来不及收回便直直撞进一双了然的目光中，“沐掌门，我……”

　　“你这音蛊确实对消除疲惫，提神醒脑有效用，只是若有心再加些别的引子进去，怕也会是杀人于无形之中。”沐梵尘点到为止，虽然他找人心切，但也不希望把麻烦带回天门。

　　“掌门明鉴，这音蛊是景儿无意中和一位善蛊术的北疆人士所学，除了刚刚那一曲，景儿再不会其他蛊术，请掌门相信景儿并没有害人之心。”这还没到天门，万不能因为这小小的失误而被终止，景礼跪在沐梵尘面前，请求着宽恕。

　　“你起身吧，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许久不曾碰到这北疆蛊术，才将你唤来问问，不必紧张。”沐梵尘看着面前含泪望着自己的姑娘，恍惚间竟然将其和记忆中的那一双眼眸重合。

　　“谢谢掌门。”景礼叩谢着，连眼泪也来不及擦。

　　一方白帕递在景礼面前，景礼抬头不解地看着。

　　“把眼泪擦干净吧，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对着这双七八分相似的眼睛，沐梵尘再也说不出重话，“你且将刚刚的曲子再抚一遍，有几个音节若是微调一番，应该会有更好的效果。”

　　含泪的双眸此时溢出惊喜，景礼点头，赶忙将古琴置于案上，抬手，重复那一段音律。

　　苏兰儿将景礼被唤去沐掌门那边看在眼里，复而又传出的琴声更是佐证了她对景礼的偏见，只会动用手段引得男人的关注，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连沐掌门这般的人物，也逃不过这狐狸精的媚惑，她到底哪里吸引人了？！

　　“这样果真是好多了，沐掌门，您真是太厉害了。”曲毕，景礼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之前她也觉得这琴谱有哪里不对，可是因为是音蛊，她也不敢擅自改动，这般在沐掌门的指导下，居然将这症结解了。

　　对上景礼的笑靥，沐梵尘点了点头，便又闭上眼入定去了。

　　和传说中了不起的人物共处一个空间内，景礼在好奇之余也忍不住打量起面前的男子，可是，景礼甩了甩头，再定睛看向沐掌门，不对，然后又揉了揉眼睛，她终于想起来奇怪在何处了。

　　这几日虽不多见这位沐掌门亦或是天门的其余五位师兄，可是静下心来回味，却始终不得以记得或者看清他们的面容，可是要说看不清，仿佛面对面站着说话时，是看的清的，只是转头便如失忆一般，再记不清面容。

　　就如她刚刚想要仔细看清楚沐掌门的长相，却是越盯着看越模糊，时间久了，居然会出现眩晕眼花的症状。

　　许是感受到了景礼的视线，沐梵尘睁开眼时，便看到景礼一边揉眼一边敲脑袋的窘态。

　　“怎么了？”

　　景礼停止小动作，低头低声应道，“景礼有一个疑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沐梵尘今天是出奇的耐心和好脾气，温和道，“说吧。”

　　“景礼仔细想了一下，关于掌门以及几位天门师兄的相貌，景礼想破头才发现自己没有半点记忆，所以斗胆询问，莫不是掌门您施了法？”

　　“你倒是细致，只不过是我天门区区的障眼法，回到天门，这法自然便散了。”

　　“原来如此，谢谢掌门解惑。”

　　景礼见沐梵尘又闭眼入了定，便不再出声打扰，将古琴包好抱在怀里，撩开窗帘欣赏起外面的景色来。

　　既然沐掌门没开口让她下去，那她也乐得在此处寻得一方清净。

　　这一呆，便是大半日，沐梵尘入定调息，景礼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托腮倚着窗口向外眺望，一边欣赏景致，一边想着心事，比起在后面虚与委蛇地应付，她宁愿无趣些。

　　待沐梵尘睁开眼时，看到景礼居然还呆在车内，微微惊讶，他以为她早就下车了呢。不过这般没有存在感的安静，确实是少见，可见也是个能沉得下心的，不像她，叽叽喳喳聒噪的性子。

　　沐梵尘惊觉自己在无意间将景礼和寻了百年的人儿联系在一起，落在景礼身上的目光便多了几分热切，会是她吗？

　　感觉到一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景礼回头，果然看到沐梵尘盯着自己，下意识摸上右臂的胎记处，不知怎的，居然有稍许心虚，于是开口出声掩饰，“沐掌门，是景儿叨扰到您了吗？刚刚我看您在打坐，便没有出声打扰才斗胆继续留在这里，我这就下去。”

　　“罢了无碍，没多些时候就到天山脚下了，今晚我们在山脚下休息一晚，明日进山。”沐梵尘没觉得景礼的存在给自己带来困扰，不过，“刚刚我是在入定调息，并不是打坐。日后你们进了天门，入定便会是你们修的第一课，那时候会有人和你们解说入定和打坐得到区别。”

　　“谢掌门教诲，待进入天门后，景礼一定好好学，不辜负掌门和师兄们的心意。”

　　景礼这般懂事识进退的模样让沐梵尘莫名烦躁起来，不是她，她不会像景礼这般识大体懂分寸，每每他挑错时，那人儿总是会嘟着嘴，摇着他的手臂和他撒娇，怪他要求太严苛。

　　“你下去吧。”

　　恩？景礼看着忽然变脸的沐梵尘，瞬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刚刚说错了什么吗？在脑袋里快速过了一遍刚才的字字句句，到底发生了什么？

　　抱着古琴下了马车，景礼还是不能理解沐掌门这翻脸比翻书快的变化，难道刚才他说的无碍只是她出现的幻觉？景礼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便是这沐掌门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日后若非必要，还是尽量远离为好。

　　“景儿这沐掌门和你聊了这么久，是不是很欣赏你的琴艺啊？快和我说说，沐掌门是不是有意向收你为弟子？”一看到景礼回来，辛梅便迫不及待开口打听。

　　景礼可以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瞬间集中在自己身上，还未待开口，角落里便传来不大不下，正好可以让马车内外有心关注者听得清楚的声音，“不愧是我西木国第一名妓ji，这勾男人的功力，只增不减呐。”

　　景礼不知道苏兰儿什么时候换到这辆马车，但是她话音刚落，景礼便看到向她投来的视线里，有鄙夷，有不屑，甚至还有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而始作俑者，此时正坐直了身子，看着她得意的微笑。

　　该死的苏兰儿，虽然景礼知道她早晚会揪着她的黑历史发难，但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沉不住气，在路上便开始针锋相对。

　　可是，景礼深呼吸一口气，不能让苏兰儿得逞，她想引她如泼妇般的和她争吵，她偏偏不能随了她的意，笑了笑，景礼并不作声，只是敛下眉眼，苏兰儿，就让你再得意些日子，到了时候，新账旧账定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