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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纪霆此时正在训斥一个宫女,情绪激动之下,顺手将手里的茶杯狠狠往外砸了出去。
安如是正好从殿外走进来,还未来得及闪避,茶杯的碎片就溅在他的额头上,划了半寸长的一道口子。
奇怪的是,他丝毫不见慌乱,轻轻将衣摆一掀,神色如常地跪在了地上。
“参见陛下!”此时,安如是额头上的血正顺着鼻梁往下流,场面看上去有些可怖。
“怎么回事?”纪霆严厉地扫了一眼刚刚从门外进来的两人,面上透着一股暴风雨前的平静。
安如是在心里合计了一番,正欲开口,却被纪泽抢了先。
“父皇恕罪。”纪泽本来是站着的,此时也一并跪下,且好死不死地跪在那一地的残渣上。
“孩儿今日见城内守卫松动,便一时贪玩,藏在了宫门旁的一顶轿子里,想要随过路的官员一道出宫,可谁知竟在宫外迷了路。亏得碰见一好心的妇人,询问儿臣的住处。儿臣不敢暴露身份,便报了尚书府的名号,劳烦子阙将我送回来。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一段话说得条理清晰,且合情合理。
安如是低着头,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此时,纪泽膝盖处的布料已被血染红,人却依旧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小小年纪就敢偷跑出宫,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纪霆用力拍了拍桌子,本想罚他一顿板子或是去戒律祠跪个三五天,一转眼,看见他腿上都血呼啦喳的,皱了皱眉,难得地有些于心不忍。
“你给朕滚去藏经阁抄一百遍《弟子规》,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出来!”
“是,儿臣遵命。”纪泽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响头。
......
纪霆走后,安如是便带着伤药去了藏经阁。
纪泽正伏在案边默写《弟子规》,或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脸色显得比平日里更加苍白,然而表情却十分的旷达,仿若只是平平常常得坐在书房练字。
“咳...”安如是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纪泽拿笔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又继续下笔。
“云睿,”安如是斜斜倚在门框上,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怕我出事啊?”他在他面前无赖惯了,只想口头上讨两句便宜,本以为纪泽会矢口否认,却不曾想他抬起头来,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难道我不该怕你出事?”
也对,以纪霆那有些残暴的性子来说,若是真的一个不高兴把他给咔嚓了,那东宫和尚书府的梁子可就结大了。
“啧---你可真不会说话,”安如是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他挑了挑眉,调侃道:“或许你说两句好话,我会更死心塌地为你卖命不是?”
“呵,你会为我卖命?”纪泽神色鄙夷,显然是不信他的鬼话,就差没有当场翻个白眼给他看了。
“会。”他突然蹲下身来,与他四目相对,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直直地看进他的心里。
我呸。纪泽在心底偷偷地想,可不知为何,他还是有些局促地移开了目光。
安如是将他的鞋袜褪去,卷起裤脚,查看他膝盖上的伤势。
“嘶--”看着眼前血糊糊的一片,安如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摇着头挖苦了一句,“你这苦肉计使得。”
纪泽下意识地往后躲,皱着眉说:“一会儿下人们会处理。”
“你意思是说---我还不如下人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语气中满满都是挪耶。
结果,也不等纪泽开口,他就抓着他挣扎着往回抽的脚腕,沉声说了一句:“云睿,不管怎样,今天算我承你的情。”
纪泽听罢没再动弹,就这么低着头看他:他正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轻柔地吹着他的伤口。
鬼使神差的,他忽然用手指摸了摸他头上那道口子,问道:“疼么?”
安如是愣了愣,随口答了句“还好”,没再抬头。
......
是夜,福寿恭恭敬敬地端了一床被子进藏经阁。
“殿下。”他将被子在一旁的卧榻上铺好,转身朝纪泽鞠了个躬。
此刻,他正神情严肃地低垂着脸,整个人仿若脱胎换骨一般,平日里那副唯唯诺诺的谄媚荡然无存。
“说。”纪泽懒懒得撑着头坐在案边,眼神忽明忽暗的,盯着一副画工精细的丹青发呆。
“朱雀死了。”福寿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一个客观事实。
“嗯。”纪泽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早已料到似的,十分平静地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福寿走后,过了半晌,纪泽恢复了动作。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随意地将那幅画往案边的烛火上一点,扔在一旁闲置许久的炭火盆内。
橙黄色的火苗渐渐扩大,画面上栩栩如生的脸渐渐变成一片黑色的灰烬。那是一个衣着十分光鲜的女童,大概七八岁左右的年纪,神色中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贵。画的左下角,盖着楼兰皇室独属的金印,金印上刻着:清河公主,元溯十八年九月三日。
......
纪泽被关藏经阁的这段日子里,安如是除了偶尔过去陪陪他,整日都在东宫内无所事事的虚度大好年华。后来,他嫌东宫忒没劲,便擅自把瞎溜达的范围扩大到了整个皇宫。
这日,午后的阳光正好,他穿着一套牙白色的新衣,指间灵活地转着一把做工精巧的檀木扇子,优哉游哉走在御花园后边的一条小道上。这条小道是他前几日新发现的,通往御花园旁边的一处别苑,别苑内摆了许多品种的海棠树,他上次过来的时候,只看见零零星星的几个花骨朵。如今正值春末夏初的时候,想必花也差不多开了,此时过去观赏,定然别有一番滋味。
他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步履轻快地往前走了几步,心中微微有些后悔没带壶好酒来。
不曾想,一走进园子,没瞧见想象中的海棠花海,唯有满园的梨花开得繁盛,纷纷如雪,不远处一株海棠正独自绽放,红艳绝伦。
他有些愣住,随即“哈”地笑了一声,扇子轻点手心,神色轻快地调侃了一句:“苍苍白发对红妆,一树梨花压海棠。”
“啊——!”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安如是回眸,一个庞然大物“哗”地从树上掉了下来。
待安如是看清楚这是个人时,已经来不及将她接住,只能使出七八分的内力把手中的扇子打出去,在空中托了她一下,起到一个缓冲的作用。
“诶哟!”那人落地后惨叫了一声。安如是看着她的背影,往前走了两步,关切道:“没事吧?”
那人挣扎着坐起身,听见安如是的声音,猛地回过身来,气鼓鼓地骂了一句“登徒子!”
对方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肤若凝脂,樱唇绽红,星眸点漆。一身火红的衣裳让她整张脸显得愈发得明艳动人。
此刻,她一只手扶着臀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安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有些懵,一时不察,嘴边竟冒出一句“你指哪件事?”---是在苑子里吟艳诗还是用扇子“打”了她的屁股?
“你...!”小姑娘眼睛都羞红了,怒气腾腾地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就要打他。
安如是下意识地接住了鞭子,估摸着此人身份不低,便耐着性子,和和气气地同她讲道理:“姑娘,要不是我用扇子拦你那一下,你现在说不准可就残疾了,在下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那、那...”姑娘用力揪着鞭子的另外一头,企图挣开安如是的掌控,嘴里却说了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那你就不能接住我么?”
安如是愣了愣,心下觉得有趣,便想要逗她一逗。
他眉目含笑,学着她方才的语气,说了句:“那、那...那我的手臂可能就要断了...”嘴唇微勾,语调轻扬。其实,他说的也是实话---她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一是距离太远他没办法及时赶到,二,即便是赶到了,以她落下来的冲击力,他也真没把握能接得住她。
果然,那姑娘更生气了,一个用力就从他手中抽走了鞭子,眼看着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这时,旁边忽然有微弱的鸟叫声响起---与其说是叫声,不如说是哀鸣声。
安如是这才将注意力转移过来。这姑娘刚刚掉下来的地方躺着一只受了伤的麻雀,估摸着是和她一起掉下树的。
姑娘听见鸟叫声,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急火火地冲到那只麻雀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心里。
安如是抬头看了看树上的鸟巢,再结合眼前的情形,大致想明白了,多半是这姑娘见这只麻雀受了伤躺在地上,起了恻隐之心,仗着会几招三脚猫的功夫,便想爬上树把它送回家,结果功夫不到家,狼狈地从树上摔了下来...
“唉...”安如是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赏个花都能碰见这档子事儿,他有什么错,他只不过是想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罢了...
“欸...别动手啊,”见那姑娘又气呼呼地要掏鞭子,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往后缩了一下:“我是来帮你的。”
安如是小心翼翼地把麻雀从那姑娘手中接过来,用水替它清理了一下伤口,然后从自己新买衣服上撕下一小块布料来(其实他内心是拒绝的)替它包扎。
差不多处理完后,他问那姑娘:“怎么样?是想自己养着还是要送它回家?”
姑娘有些泪眼汪汪的,默了一阵子,低声道:“送它回家吧。”
“行,”安如是挑了挑眉毛,“那我送它回去了?”
“嗯。”姑娘点了点头,眼中有些依依不舍。
安如是所有的功夫中,唯有轻功是练到家了的。以前练功的时候,白严卿还老打趣他,说他是逃跑的行家。如今这身轻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觉得不卖弄一番实在是对不起他多年的努力。
于是,他一个飞身,十分帅气地越上了那棵树的最顶端,轻轻把麻雀放了回去。随即,他轻蹬一脚树干,漫天的白梨花瞬间簌簌地往下飘。
安如是从天上缓缓落下,衣决飘飘,姿态优雅。
纪安阳站在他的对面,神色怔忪地看着满园的花瓣雨,忽地,脑子里就冒出前些天看到的一句诗来: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纪泽:我在藏经阁罚抄,你去御花园撩妹,呵。
有没有人在看啊,冒个泡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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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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