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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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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芮的脸,一日比一日溃烂得更严重。到了第十日,甚至有虫蚁爬到床上来,安如是只得不眠不休地守着她,半步都不敢离开。
她师承玄机,对于天下奇毒至少了解十之八九,然而对于顾勉的毒,却没有丝毫的头绪。
据说...但凡是他下的毒...连玄机都拿他没辙。
“公主...公主!”...眼前芮芮还在不断企图用手去抓自己的脸,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杀了我吧...我求求你...杀了我吧...啊?...杀了我...”
“芮芮...芮芮...”安如是拼命按住她的手,甚至都不敢看纱布底下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你不要放弃好不好?我能救你,我能救你...你信我...”
芮芮没有理她,嘴里只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求安如是杀了她。
自那日后,她的精神仿佛开始有些不大正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只一直念叨着“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反应。
安如是眼见她就要拿头去撞柱子,力气大得她都快拦不住,只得叫了两个下人进来,将她的手脚绑着固定在椅子上,自己则飞奔着跑去找顾勉。
“顾勉...顾勉!”安如是不管不顾地冲进了顾勉的卧房。
他房中有几个官员,约莫是在讨论朝堂上的事。
顾勉见她吵吵嚷嚷不顾形象地猛地闯进来,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随后,他挥了挥手,将那帮人都遣走了。
“又怎...”顾勉暗自叹了口气,怎料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安如是打断。
“顾勉,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只见她二话不说就扑过来,拽着他的袖子不断央求他:“你救她好不好?你救芮芮...我求你了...”
“我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我错了顾勉,我错了...”
...自李缟那件事之后,顾勉还是头一次见她情绪波动得这么厉害。
...不成器,他的脸色微沉...为了一个婢女...像什么话。
“如果我说不呢?”顾勉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面无表情地将她的手拿开,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安如是不肯放弃地与他对视着,忽然,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顾勉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见安如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早已在袖口藏好的、那日划伤芮芮的匕首拿出来,毅然决然地往自己脸上划了一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顾勉饶是反应再快,也没能完全阻止,他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那支匕首打飞,然而...安如是的脸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印子。
这丫头是个天分极高的...只要他把解药用在她身上了...她转眼便能配出一瓶一模一样的来。
所以...她这是在...威胁他?
二人之间,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谁也不肯先开口。
“慕-倾!”
半柱香的时辰过后,顾勉看见她脸上的伤口已经渗出黑色的血迹,才终于咬牙切齿地喊了声她的名字,斜斜勾勒着的嘴角之下已是盛怒:“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是不是?”
“不是...”安如是摇了摇头,眼眶渐渐湿透,看向他的眼神里其实已经多了一丝畏惧,但却仍旧无比倔强地坚持着:“不是...顾勉,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你救她吧...求你了。”
“......”顾勉当真是被她气得不知说什么好,竟抬嘴笑了一下,点点头道:“好,好!我救。”
语毕,他“啪”地一声,将一瓶黑色的药水甩在桌面上。
药瓶瞬间就被他摔得粉碎,就连他自己的手也被碎片划破,星星点点地开始冒血珠。
“慕倾,你可真是好样的。”他粗暴地将安如是拉到他的面前来,就着方才溢在手上的药汁替她上药:“我会让你后悔今天求过我!”
......
顾勉来到芮芮房里的时候,芮芮的神志依旧不大清醒。他让下人往芮芮身上浇了盆凉水,随后,拿出一支小瓷瓶放在她鼻下,让她闻了闻。
差不多过了有一柱香的时辰,芮芮的眼神竟不再涣散,而是神色惊恐地看着面前的顾勉和安如是。
“啊唔、啊!”她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只知道歇斯底里的叫喊,身子本能地往后缩。
顾勉不屑一顾地笑了笑,随后将她面上的纱布拆下,捏着她的下巴,在她面前举起了一面镜子。
她的脸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恶臭,某些地方甚至开始生蛆...屋里有好几个下人都没忍住,当场吐了出来。
“啊——!”芮芮像是也被镜中的自己吓到,尖叫一声,竟要去戳自己的眼睛。
顾勉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眼疾手快地封住她几个大穴,轻声说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死了多好,省得留在世上恶心人...可惜啊,你的主子就是不肯放过你。”
语毕,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安如是,慢条斯理地说:“情愿给自己下毒,也非得逼我救你。”
“我就想...你这张脸啊,是没救了...只能换一张...你说是不是?”顾勉略微顿了一下,语调微微上扬:“可是这换脸的痛楚...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啧啧,千刀万剐...我保证...比你之前经历的要痛苦一千、一万倍。”
顾勉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在她脸上早已坏死的腐肉上轻轻剐蹭了一下,微笑着说:“毕竟我这里...可没有麻药这种东西!”
芮芮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着,裆下渐渐湿了一片——竟是失禁了。
“怎么样?”顾勉对于她的反应很满意,将她的穴道解开,循循善诱:“你可以求求你的主子,让你死得痛快些。”
芮芮手脚得了自由,便连滚带爬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跪到地上不断给安如是磕头:“公主...我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你让我死吧...看在你哥的面上,你放过我...公主,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
她磕得满头都是血迹,流在她身就已经腐烂的伤口上,形状十分可怖。
“怎么?”顾勉转头问安如是:“还救么?”
“......”安如是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不要...不要...公主不要!”芮芮颤巍巍地抱住安如是的小腿,抖若糠晒。
安如是闭了眼,不忍看她。半晌,她嘶哑地声音回荡在屋内:“...救。”
“顾勉...救她。”
“哈...哈哈...好!”顾勉像是早已料到安如是的回答,冷笑一声,抓着芮芮的脖子,拎小鸡似的,将她从地上提起来,语气凉飕飕的:“姑娘你记住,你即将要受的苦,全部都是她带给你的,她舍不得你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所以,你到时若是疼死了,别忘了化作厉鬼找她报仇!...”
“不要...”芮芮哆哆嗦嗦地往后挪:“不要...不要...啊——!”
...扒皮削骨...该是怎样的痛楚...
芮芮的惨叫声整整在国师府上空回荡了一天,一开始只是凄厉的哀嚎,到后来,竟全都变成了语无伦次的咒骂。
三百零二句“慕倾,你去死”,八百二十五句“慕倾,我恨你”...安如是站在门外,一声一声,听得无比清晰。
曾经,芮芮在战火中将她救起,喂她吃饭、背她逃亡的画面一幕幕地在她脑海中回放,她咬着拳头,被芮芮歇斯底里地惨叫折磨得泣不成声。
终于,顾勉从房里走了出来,浑身都是斑驳的血迹——他今天,还特地穿了身白色的衣服。
此时,安如是的眼泪早已哭干,呆呆地站在那儿,木头人似的。
她的眼神随着顾勉的身影移动——里边充满了不甘与愤怒...甚至还有一股强烈的恨意。
“呵...”顾勉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一边姿态优雅地用帕子擦手,一边缓缓走向安如是:“恨我?”
“唔...这眼神,是要把我给吃了?”顾勉懒懒走至她的面前。
“慕倾,”忽然,他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在人前展露任何感情,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安如是听罢,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
“呵,现在知道怕了?你再这样...我不保证下次会发生什么...”他扫了一眼她紧紧握着的拳头,轻嗤了一声,缓缓命令道:“收起你那些没用的情绪,笑出来...”
语毕,安如是条件反射似的,竟真的乖乖抬了抬嘴角,动作无比僵硬。
“慕慕...我让你笑,你听不懂吗?”顾勉显然不大满意,一字一句,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寒凉,像吐着杏子的毒蛇。
安如是闻言,机械地低下头去,深深呼了口气,再抬起脸来时,面上果真露出了一个无比自然的笑容——真诚而又灿烂。
......
春去秋来,安如是在顾勉身边呆了已有三四个年头,从五行八卦,到易容投毒...她将顾勉那些阴毒的伎俩学得是出神入化,甚至青出于蓝。
她渐渐变得越来越像顾勉——冷血、嚣张、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仿佛顾勉的影子一般。
若要论起唯一不同,那便是她更“平易近人”些罢——活脱脱一个浪荡不羁的风流美少年。
说起来,这鄞都上上下下,有哪条花街的姑娘是不知晓他“穆公子”的名号的。
只是...那件事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芮芮了。
因为顾勉说了,没有必要。
是啊,没必要。
即便芮芮现在站在她面前,她只怕...也没有任何感觉了。
......
“穆公子...穆公子?”翠玉轩里,身旁的小红轻轻推她。
...约莫是酒喝多了罢,怎的好好想起芮芮来了,呵...安如是回过神来,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笑眯眯地赔罪道:“自罚一杯...我的错,我的错。”
——这个小红,是国相在青楼里养的“小老婆”,而她之所以会在这儿,简单来说...就是顾勉看他不爽了,想办他。只可惜,安如是今天心情并不怎么好,酒过三巡之后,便胡乱给她下了些致幻剂。
接着,她不耐烦地逼问小红了几个问题,之后...竟直接将人给杀了。
谁让她长得这么像芮芮呢,平白勾起她不好的回忆,嘁。
尸体处理干净后,安如是便叼了根狗尾巴草,慢悠悠地晃荡回了国师府。
她现在性子皮了,连汇报都懒得向顾勉汇报。
......
回房后,她正躺在床上发呆,便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是顾勉,她下意识地把眼睛闭上。
“吱”地一声...房门被缓缓推开。顾勉随意往床上扫了一眼,轻笑一声,说道:“多大了?还装睡?”
安如是的睫毛动了一下,只是借着酒劲,赌气似的,就不肯把眼睛睁开。
“去荣国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顾勉斜倚在她床头,懒懒得问。
“......”
“也罢,慕慕现在翅膀硬了,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顾勉的语气似是颇有些遗憾,迈开了步子,作势要走。
怎料安如是刚松了口气,他就回过身来,紧紧捏住她的鼻子:“嗯?”眼里是恶作剧一般的笑意。
“嗷!”安如是一时呼不过气来,猛地睁眼,打开了他的手:“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假扮那个什么劳什子安如是么...他祖宗十八代的资料我都倒背如流啦!”
“唔...伪装成另外一个人...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顾勉似是不满她的敷衍,轻皱了一下眉头:“莫要轻敌。”
不过没一会儿,他又雨过天晴似的,似笑非笑地说:“不过没关系,我派了一个人去监督你。”
安如是显然是不想听他唠叨,翻了个白眼,默默用被子盖上了头。
“慕慕,你还记不记得芮芮?”顾勉自顾自地往下说。
“当初我给她换得那张皮...终于长好了呢,也不枉我辛苦了一个下午。”
“她现在可美了,美得你都认不出来她了。”顾勉的语气似是有些兴奋。
“我已经把她派去荣国了...哦,对了,她现在有了一个新的名字,”顾勉的眸光闪烁了一下,看着被子底下一动不动的身影,邪邪勾了勾嘴角:“叫...”
——“原非烟。”
语毕,顾勉低头,隔着薄被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亲安如是的额头:“不用谢,慕慕,这是我送你的十五岁生辰礼。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