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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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后，安如是便开始替麒麟司出任务。那时幼帝刚刚登基，时局动荡，再加上顾勉根基未稳，朝堂上总有一些势力是需要整理的。
顾勉虽然自傲，却并不急躁，自然懂得徐徐图之的道理。
安如是则呆在他身边，像只被驯养的小兽，替他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勾当。
只不过...与其说她是他的手下，倒不如说更像是他的‘徒弟’了，所谓“倾囊相授”，约莫也不过如此。甚至...她每次出任务带在身上的武器，都是他亲手打造的。
安如是心里清楚，顾勉是在培养她。
他通常不怎么派给她直接‘杀人’地任务，而是要她获取别人的信任，待到跟人建立起感情之后，再把情报交给他，最后——杀人灭口。
从一个人、两个人...到一个家庭、甚至是一个家族。
安如是早就记不得把多少人害得家破人亡过...那些愤怒的、受伤的、仇恨的眼神，她看在眼里，从开始的愧疚到后来的麻木，再后来...也就释然了。
...她早已身处地狱，又何必在意他人的死活。
反正顾勉要她学的...不正是怎么玩弄人心么？
......
正思索着，旁边一个稚嫩的童声忽然打断了她。
“慕姐姐，给你！”
来者是一个七、八岁的幼童——李家最小的一个儿子。
李缟死后不久，顾勉便安排她进了李宅当丫鬟，新任家主的大夫人对她喜爱得紧，再加之她先前使了些小伎俩，救了那夫人一命，那夫人便干脆在生辰那日收了她做干女儿。这名幼童，便是那夫人的儿子，也是李家的嫡长子。
安如是顺手结果他递过来的物什，瞟了一眼——一只折得并不怎么好看的纸鹤。
“谢...”安如是调整了一下表情，刚要说话，那小孩儿却一阵烟儿似的跑走了。
...什么情况？安如是觉得有些莫名。这孩子性格内向，跟她说话也不多，每次要么送些吃的过来，要么送些玩具，只不过...每次都是塞到她手上就跑，从来不多做停留。她记得上次他送了只木雕，手上被划得到处都是伤痕，大夫人发现后，还狠狠揍了他一顿...
或许是...有些喜欢她...？安如是眨了眨眼，想起他每次来送东西时涨得通红的脸，顿觉好笑。只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颇为自嘲地抬了抬嘴角...这里...今晚就要变成一片火海了...
她盯着他远去的身影，将纸鹤在手心里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里。
她这些天早已把李家私底下账单流水甚至是交易把柄摸得一清二楚，顾勉随时有可能动手，毕竟他跟新任的太后一直不对付...而李家...则是太后最大的靠山。
不出意外的话，她下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就是取他性命之时。
...
谁曾想...那一日来临时，她却破天荒地心软了。
当时，她透过路边垃圾篓的缝，看见他在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身影。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大批麒麟司的杀手——都是来“清场”的。
安如是清醒地知道，李府上上下下两百多口人...几乎有一半都死于她之手。留下这个孩子...后患无穷。可她不知是魔障了还是怎的...脑子里竟不断回想起他那双刻木雕刻得满是伤痕的手以及他被大夫人揍时那股打死也不肯说的倔劲...其实那个木雕...真丑啊...不及顾勉做的千万分之一。
可是...可是...
可是。
安如是垂了眼，淡淡地跟身后的杀手们说：“走罢。”
身后那几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离开。
麒麟司的规矩他们是清楚的...没有人违背了顾勉的命令还能活着出来。顾勉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例外。
只是...惹恼了眼前这个祖宗...也是死路一条罢，毕竟...顾勉有多纵着她，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这时，身后有个胆子大的杀手趁安如是不注意，忽然直接把剑刺向那个篓子。
“当！”电光火石之间，安如是从腰间抽出扇子，一气呵成地将剑锋挡了回来，顺道...抹了那人脖子.
“走不走？”安如是色厉内荏地又问了一遍，声音里透着丝丝寒意。
在场的人一时竟被她威慑住，僵持了一瞬，随后“刷”地统一收了剑。
...这丫头身上的某种气质...跟顾勉太像了...使他们不自觉想要臣服。
“很好，”安如是微微点了点头：“你们知道回去该怎么说。否则——”她玩味地勾了勾嘴角，语气显得颇为轻巧：“大家都得死。”
...私放目标，知情不报...哪一条...不是死罪。
身后众人捏了把汗，知道已经别无选择，只得迫于无奈地答道：“是！”
声音响彻天际。
......
安如是回到国师府的时候，顾勉没在，估计是忙着处理朝中政务去了，毕竟李家倒台...可不是件小事。
那家伙现在估计正春风得意吧，安如是瘪了瘪嘴...整个谭国怕是再没了挡他路的人。
她在他房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怎地，回想起自己带杀手离开时，李岩看她的眼神。她很确定那一刻，透过垃圾篓的缝隙，他们对视了。那孩子眼里的...是仇恨？不甘？还是悔恨？...
不知道...楼兰国灭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算了，人都已经放了，想那么多作甚。安如是忽地有些焦躁，她缓缓将顾勉送她的扇子摊开来，又合上，如此反复了几个回合，终于长吁一口气，回房休息去了。
说来也奇怪，她每次出任务回来的时候，芮芮都会第一个冲上来嘘寒问暖，今天竟半天不见踪影，也不知跑哪儿疯去了。
傍晚的时候，顾勉从宫里回来，叫她一道用膳。
她扫了一眼，全是她喜欢吃的。他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只见他一边替她布菜，一边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小丫头...三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
安如是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默不作声地继续吃饭。那件事过后...她跟顾勉之间，其实生分了不少，其中最明显的，便是她变得十分抵触顾勉的触碰。
她知道...整件事情都是顾勉设计好的。可是...如果她当时没能杀了李缟...那她会怎样？成为一个失败的试验品？一个弃子？还是一个“活该被欺负”弱者？
...罢了。
不重要。
顾勉说得对，所有的感情都是愚蠢的。
这厢，顾勉早已习惯了安如是刺猬似的性子，无所谓地将手放下，轻声抱怨了一句：“你这脾气...肯定没少把师傅气吐血。”
他高兴的时候，会偶尔尊称玄机一声“师傅”，安如是原本还有些忐忑，担心顾勉会拿李岩的事情质问她，现在看来，顾勉心情是真的不错，约莫是在朝堂上大获全胜，懒得跟她计较罢...
她暗自松了口气，神情也放松下来。
没过多久，顾勉见安如是吃得差不多了，便替她盛了碗汤，状似不经意地问：“慕慕，李家人对你好不好？”
安如是此时正在啃一只鸡腿，她没太在意他说得话，只含混得答了一句：“就那样吧...”
“哦？”顾勉饶有兴致地弯了弯嘴角：“那我呢？我对你好不好？”
安如是顿了顿...顾勉对她...好么？
从生活上来说...顾勉对她...可谓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只要是她想要的、想吃的、想玩的...他不论花多少人力物力财力，都会摆到她面前来...只是...他给她的任务...却也极其危险，大部分都有可能随时丧命...
有一次，麒麟司派了上百名杀手去围剿一位将军...回来的，却只有她一个，她清楚的记得，当她浑身是血地将那人的头颅拎到顾勉的面前，他甚至兴奋地当众亲了她一下...
所以...是根本没料到她能活着回来么？
...她从来都读不懂顾勉。
安如是默了默，因为摸不清顾勉的套路，所以回答得有些犹豫：“挺好的...吧？”
“真的？”顾勉微笑着对她眨了眨眼，撑着脑袋，像在逗自家养的鹦鹉一般，懒懒地问：“有多好？”
“......”安如是默不作声地低头喝汤。
顾勉见她不接话，也不再追问，而是慢慢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拖长了语调，笑眯眯地说：“好到——”他的语气显得有些阴森：“你觉得我舍不得杀你是不是？”
语毕，还没等安如是反应过来，他就将她腰间的折扇抽了出来，扇面朝上，“刷”地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慕倾，你想造反？嗯？”他的唇凑近安如是的耳朵，声音凉飕飕的，只需稍一使力，便可了断她的性命。
顾勉御下极严，自麒麟司成立以来，还没人敢在他眼皮底下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以至于顾勉听探子来报说她不仅公然抗命还威胁所有人替她瞒天过海的时候，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这丫头...是不罚不行了。
平时出任务的时候她就爱自作主张地搞些小动作，通常，只要无伤大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对她...那是舍不得罚更舍不得打。怎知这一回，她连“放虎归山”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日后倒真不知要招来什么祸端了...
呵...野性难驯！
此时，顾勉的眼里已经漫起凛冽的杀意，安如是的脖子上瞬间就出现一道清晰的血痕，她见东窗事发，愣了几秒，也不解释，居然满不在乎地闭起双眼，活脱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顾勉的指尖微微抖了一下，他练得那邪门儿功夫，本就激发血液里躁郁的部分...他此刻只觉得一股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连象牙做的扇骨都被震得满是裂痕...扇沿已经渐渐被安如是的鲜血染红，只要他稍一控制不好...就...
......
片刻之后...顾勉喉结微动，最终，还是缓缓收了力道。
“慕慕...”他闭眼平复了一下，凉凉的开口，嘴角的弧度有些讽刺：“这扇子...还是我教你使得，你用它来杀我的人？”
安如是低着头，明知自己犯了顾勉的大忌，却死都不肯认错，脖子一横，顶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呵呵，好！”顾勉怒极反笑，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红唇微勾，轻描淡写地朝里间说了一句：“带上来！”
接着，芮芮就被两个影卫捆着，带到了安如是的面前。
“慕慕，你知道我的规矩的，”顾勉施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做错了事情就必须受到惩罚。”
“...你想干什么？”安如是看着眼前这一幕，故作平静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细微的颤动。
芮芮...对她很重要，真的非常重要。
她是她对楼兰最后的一丝念想，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跟她相依为命的人。她是...哥哥喜欢的人。
平时,她对芮芮虽然偶尔不耐烦了些，但是只有在芮芮面前，她才会毫不遮掩地宣泄自己的情绪...她甚至，从来都没有把芮芮当成过一个丫鬟。
然而...顾勉的狠毒就在于，他永远能无比精准地拿捏住她的弱点。
“...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你想干什么...”顾勉慢悠悠地将匕首擦了擦，随即，动作优雅地在上面撒了些药粉，气味刺鼻得很，怕是招虫蚁的。
“呐...”他在芮芮脸上随意比划了几下，尔后，将刀子塞到安如是手上，轻飘飘地说：“在她脸上划个十来刀，我们就算扯平了。”
安如是猛地抬头看向顾勉，早已没有了方才‘天不怕地不怕’地气势，她握着那把涂满了毒粉的匕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这件事...跟她没关系。”
“我知道啊...”顾勉和蔼可亲地笑了一下，眼神却阴寒至极：“我说过了，慕慕，这是惩罚。”
“......”
“你放走李岩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点了对不对？即便，她今日不被你折磨死，也会被前来报仇的李岩折磨死，你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
芮芮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的嘴被堵着，只能拼命的摇头，两只眼睛泪汪汪地盯着安如是，发出呜呜啊唔的声音。
“...我错了...顾勉，”安如是沉默了一阵子，缓缓开口道：“我错了。”
她撇到芮芮的样子，猛地握紧了那把匕首，手心里全是汗，看向顾勉的眼神里，甚至带了一丝哀求：“别这样。”
“动手。”顾勉对于她的‘认错’视若无睹，转身悠然地坐到了堂前的太师椅上，甚至还命下人上了壶茶。
“我真的错了，顾勉...”安如是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哭腔：“我、我去找李岩好不好？我去把他杀了...你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我...”
“...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顾勉显然已经开始不耐烦，直接往芮芮的方向飞了一根毒针：“你想清楚，我动手，就不是现在这个情形了...”
安如是被突如其来的毒针惊得噤了声，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芮芮，竟徒手抓住了那支毒针。
“慕倾...”顾勉见状，声音完全沉下来：“我现在叫不动你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安如是喃喃道。她知道事情已经没有转机，只能转头，愧疚地看向芮芮，原本那双张狂的桃花眼里早已满是泪水。
“动手！”顾勉见状，压低了声音，下了最后通牒。
安如是听罢，抖了一下，终于，她缓缓举起了匕首，颤巍巍地在芮芮脸上划了一刀。
她方才...是完全顺着肌理划的，恢复起来...应该不难。
“呵...”顾勉哪能不知道她的小动作，轻笑一声，冷冷地说：“二十刀。”
安如是猛地转头看他，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然而顾勉只顾着低头喝茶，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安如是心知他这是不满她的作为，心一狠，第二刀划得重了些。
...芮芮立马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只是嘴巴被手帕堵住，声音有些闷闷的。
“三十刀！”
“......”安如是的身形顿了顿，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
“顾勉...”她凄凄地叫了一句，豆大的泪珠开始往下掉。
“四十。”顾勉笑意残忍地盯看着她，一步都不肯退让。
...终于，她不敢再耍任何小心思，闭了闭眼，干脆利落地往芮芮脸上划，刀刀都用尽了全力。
划到一半的时候，顾勉突然命人将堵住芮芮口的帕子拿开，芮芮的惨叫声就这样不断环绕在她的耳畔，无比的尖锐...且绝望。
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安如是的梦里都全是这样不绝于耳的惨叫，真实而又残忍。
......
待一切都结束之后，顾勉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走到安如是身边——她早已哭得浑身都在打颤，就连顾勉揉她的头发，她也破天荒地没有躲开。
“慕慕，”顾勉蹲下身来，用食指指背拭去她的眼泪，动作轻柔：“别哭了。记住她现在的样子...毕竟——”他一字一顿，毫不留情地说：“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 4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