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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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下面三四丈的地方有一处凸出来的小的峭壁，被树木遮挡着，看不大真切。纪泽往下坠的同时，从袖□□出了一支小的三爪勾，扣在了那方峭壁上。只是他如今失血过多，浑身脱力，以至于再没有了往上攀的力气。
于是乎，他就这么吊在半山腰上，身上、脸上全部都是暗红色的污渍，衣服几乎快要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压抑着喘息声，凝神听着山崖上的动静，直到那帮杀手都将信将疑地走了，才猛地咳嗽出声，呕出一大口血来。
他的手臂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血，顺着他的指尖，一滴滴的往下落。
这时，被三爪勾攀住的那块岩石忽然有些松动。他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还未来得及抓住壁沿，整个人就堪堪要往下坠。
那一刻，他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被父皇赐了三尺白绫的母后，从小将他带大却在他饭菜里投毒的奶娘，东宫里那帮对他又敬又怕的奴才，以及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生身母亲...
画面的最后一帧，定格在安如是那张轻佻又冷漠的脸上，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层层的包围圈外，与他咫尺天涯。
呵，也罢，他无所谓地笑笑，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然而，就在他要跌下去的那一瞬，那人却突然出现在崖壁上方，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
“臭小鬼，抓住我！”
崖壁上的青苔积累了数年，滑得很，即便安如是功夫底子不错，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上来。
获救之后，纪泽意味不明地冲他勾了勾嘴角，便及时晕了过去。——那笑容，充满了一种‘不出我所料’的狡黠，令人甚是讨厌。
——所有的事情都是算计好了的，包括‘跳崖’本身。安如是冷冷地看着一旁昏迷的纪泽，心中那股无名之火越烧越旺。前几日他在纪泽的书桌上看见了一张泾水和乌县交界处的山势地形图，画的正是他们所在的这一方山脉，位置之精确，标注之详细，显然是事先派人踩过点。当时他还道纪泽难得粗心忘了收拾，现在想来，完全是纪泽故意让他看见的。
他算准了他不会轻易出手救他，算准了他的内疚，甚至算准了他会在他‘跳崖’之后不死心地过来查看。
棋行险招，算无遗策。如果被算计的不是他，他简直都要拍手叫好了。
其实，连安如是自己都不愿承认，他在看到他跳下山崖的那一个瞬间就后悔了——后悔没有出手。他实在难以想象，记忆中那个温柔的、惊艳的、心思诡谲的少年竟然就在他的面前，以这样一种凄绝的方式离开了人世，不留一丝回寰的余地。那一刻，他的心像是猛地被人攥住，连呼吸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这场仗，容霖输得彻底。
呵，好样的，纪云睿。赌我的不忍是吧？可以。棒极了。
安如是心中不忿，是以处理伤口的时候下手极重，以至于纪泽完完全全就是被疼醒的。他全身上下有十多处刀伤，最严重的已经贯穿了腹部。安如是随身带了一小壶烈酒，于是，他直接将酒倒在他的伤口上，随后，还十分恶劣地往伤口上敷了一层附子草粉——这种伤药效果虽好，但刺激性也极强，在平日里，完全是审犯人才会用到的...
“嗯...！”饶是纪泽平日里隐忍惯了，此刻也禁不住低呼出声，他眉间轻蹙，煞白的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修长的手指死死抠住凹凸不平地地面，指甲盖里已经隐约见了血迹。
安如是是故意的。他知道。于是，他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愿再发出任何声响。
“呵...行啊...”安如是神情冷漠，眼里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还挺硬气...”语毕，将自己袖子上的衣料撕下了一些，狠狠往他伤口上一束，算是止住了血：“有本事就别让我救你！”
怪的是，纪泽遭受到这样的‘虐待’也不恼，只有气无力地抬了抬嘴角，好脾气地说了声：“多谢...咳...咳咳...”话还没说完，就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又撕裂开来，晕染出斑驳的血迹。
“...得，你别说话了，”安如是有些烦躁地转身想走：“你的谢我可承受不来。”
他这鬼样子...安如是皱了皱眉，撑不撑得过明天都是个问题。来时的马车上约莫还有一些有用的伤药和衣物，不如回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之物。
正想着，安如是便打算如此行动。怎知他刚一转身，指尖就被猛地攥住。
——纪泽拉住了他。
他此时正奄奄一息地靠在山洞边缘，意识已然不大清醒，却格外执着地拉着安如是不肯松手。安如是也纳了闷儿了，你说你一个将死之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呼...”他怕强行甩开会碰着他的伤口，只得有些无奈地蹲下身来，在他耳边劝道：“...我不走。”
无动于衷。
“纪云睿...”他试着将他的手指掰开：“我不走，你松开。”
......
拉扯间，他发现纪泽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体温也异常地高。于是，他探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好样的，果然是发烧了。
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倒霉孩子！
安如是没辙，只能先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把外套脱下来给他盖着。接着，他便从身后抱住了他，握住他的手给他输送些内力。
这一呆，便是一夜。
...
纪泽醒来的时候，精神比昨日稍稍好了一些。
绮罗和白虎应该把内奸的名单清点的都差不多了，他冷静地想，只要他在外边再逗留一段时日，以容霖这滴水不漏的性子，自然会派剩下的心腹去找他，之后，便可一网打尽...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电光火石之间便是千八百个算计，幽暗的瞳孔里眼波流转，倒映出不远处的万丈深渊...
安如是昨晚消耗了太多内力，此时睡得还微微有些沉。纪泽窝在他怀里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一时之间竟也懒散得不愿动弹。过了一会儿，他见安如是迟迟未醒，便百无聊赖地玩起他的手指来。安如是觉得指尖有些痒，不耐烦地将手抽出来，换了个姿势，将他当作抱枕一样死死固定在怀里...
“喂...”一时之间，纪泽的鼻端铺天盖地都是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那人均匀的呼吸就这样浅浅打在他的耳畔...不消一会儿，他的耳根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变红。
“子阙...”他有些尴尬地轻扯他的衣袖，企图叫醒他：“子...咳...子阙...你起来...”
然而身后的人睡得跟猪一样，叫了半天都没有反应。
“啧...”纪泽轻轻蹙眉，转头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了一声：“安子阙！”
“嗯？”安如是被他吓得浑身一个机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后，他愣了有好几秒，随即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睡眼朦胧地看向被他锁在怀里、神色冷清的纪泽，突然没由来的，露出了一个无比真挚的笑容：“哟，没死？”
纪泽抬起头来，刚想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漆黑的瞳仁儿里，与他四目相对。安如是的眼神难得澄澈，约莫是还未来得及戴上平日里那份玩世不恭地圆滑，在依稀的晨光下，显得干净而又纯粹，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比‘他还活着’更加令他开心的了。
“嗯。”纪泽突然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只轻声应他了一句，眼尾和眉梢都染上了温柔的笑意，似荼靡花开，似冰雪初融。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