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辨我是雌雄》两只小鱼

21、第 21 章

　　那晚，牡丹楼内，安如是听见容霖的话，浑身的血液仿佛突然被凝住，半晌都没有动弹。

　　镇定下来后，他飞快地估测了一下当前的形式，将手背在身后，眸光幽深地看向容霖。

　　“直接说吧，你想干什么？”

　　“呵...”容霖轻笑了一阵子，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悠悠地反问道：“你可知，这幅丹青，本该在谁的手里？”

　　安如是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他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而是冷笑一声，直击问题的核心，“我说容霖，你该不会想当皇帝吧？”

　　容霖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即立马反应过来，急忙把头一偏。

　　“铛！”转瞬间，一排毒针整齐地打在了他方才倚靠的门板上。

　　“哈哈哈...好！”容霖看了看被毒液侵蚀渐渐变黑的门板，笑着鼓起了掌。

　　“正所谓无毒不丈夫，公主果然好气魄...只不过——”他话锋一转，一步步地逼向安如是：“遗憾的是，你可打不过我。”

　　安如是出手的瞬间，就已经明白，容霖之前功夫平平，全都是装出来的。能将这一招躲过去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栽在幽冥司的二流杀手身上。

　　屋子里的空气凝滞了一会儿。

　　忽然，安如是神态自若地笑了两声，仿佛此刻剑张弩拔的气氛根本不存在似的，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厚脸皮道：“容兄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与容兄开个玩笑罢了...”

　　“开-玩-笑？”屋子里昏暗的光线在容霖的眸子间流转，他将安如是的话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地调笑道：“我就欣赏安兄这副能屈能伸的性子。”

　　“呵呵...容兄谬赞、谬赞。”安如是一边皮笑肉不笑地与他周旋，一边近距离地观察着他的脸，忽然就想明白了初见时为何觉得他相似曾相识——因为他长得有些像纪泽。真不愧是两兄弟啊，安如是默默感叹道。只不过纪泽的眉眼更加的精致秀气，而他的却有些凌厉，隐隐之间透着一丝妖媚，简直就像...安如是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狐疑地问了一句：“你是琦玉姑姑的儿子？”

　　琦玉长公主——传说中的楼兰第一美人，安如是只在画中看到过她的容貌。这位长公主早些年间被先帝嫁给了荣国皇室，之后便再也杳无音讯了，算起来，若是她有儿子，的确应该同容霖一般大小。

　　“慕容琦玉？”容霖将这个名字缓缓在唇舌间滚了一遭，神情似乎有些玩味。

　　“哦对，”半晌，他勾了勾唇角，眼里透着些许漠然，“我的母妃好像就叫这个。”

　　这算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安如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搞了半晌，他跟这厮居然是亲戚。

　　“呵”他轻笑一声，将手一撑，直接坐到了桌子上：“说说吧，你和纪漓，怎么回事？”——容霖似乎说过，他是个弃儿。

　　容霖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闲散姿态，内心有些发笑，不免打趣了一句：“你还真是随遇而安啊。”语毕，也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缓缓开口道：“荣国的皇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诞下双生子的——留一个，杀一个。

　　“而我，原本是该被杀掉的那一个。”他的眸色逐渐加深，语气却显得事不关己一般：“只不过——你的姑姑还算是有些良心”

　　“她当时与太监总管秦淼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便托他将我送出宫去。只不过她也没想到，那个阉竖竟然直接将我扔在城郊的破庙中，自生自灭。幸运的是，我居然神奇地活了下来。”

　　“我被破庙中的两个老乞儿捡到，他们将我养至四岁，之后便要我自己上街乞讨。大概年幼的孩子总是更容易获得同情罢，我很快就成了摇钱树一般的存在。他们不断从我身上剥削更多的金钱，收入不好的时候，还会木棍打我泄愤。”

　　容霖回忆着这段并不怎么愉快的往事，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为自己倒了杯茶。

　　屋子里只剩下一阵清晰的水声，安如是默了默，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七岁那年，我遇到了我的师傅。大约是看我骨骼清奇，天赋异禀，他承诺只要我能杀了那两个老乞丐，便收我为徒。”他似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后来，我成功地拜入了师傅门下，才知道——他原来是某个杀手组织的头目。这个杀手组织有个十分有趣的规矩，每年新进的弟子中，只能活一个。”容霖的目光闪了闪，嘴角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于是，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幸福的人大多相似，凄惨的人却各有各的惨法。

　　“所以呢？”安如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用一种极其冷漠地口吻说道：“你是想让我同情你？还是可怜你？”

　　“啧啧啧...还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容霖站起身来，优雅地整了整皱掉的衣衫，略带夸张地感叹道：“经历了亡国之痛的女人，果真不一般哪...”

　　接着，他猛地凑近安如是，直直看进他的眼睛里，如情人间的耳语一般，低声喃喃道：“帮我。”

　　唇与唇之间只剩下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安如是也不反抗，只是勾了勾唇角，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就这么静静地将他看着。容霖微微有些愣住，之后，便仿佛受到蛊惑一般，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去...

　　“啪”的一声轻响，安如是眼疾手快地用扇子将他的唇抵开。

　　“帮你？”他挑了挑眉，淡淡地重复道：“帮你什么？身登九五？还是一统江湖？”语气颇有些嘲弄。

　　即使被拒绝，容霖也丝毫不觉得尴尬。他不甚在意地松开了他，浅棕色的眸子里暗流涌动。

　　“帮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他一字一句地说。

　　“呵，”安如是轻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般，眼神充满了揶揄：“容霖，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会帮你？”

　　“怎么，慕容阙？”容霖恢复了他一贯的慵懒，在矮桌旁挑了个地方，悠悠地坐下，十分臭不要脸地说道：“咱们不是亲戚么？”

　　竟然在这种时候攀亲戚！安如是愣了一下，望向他的目光有些匪夷所思。

　　“不论你出现在荣国的目的是什么，相信都跟复仇脱不了干系。”他懒懒地把头撑在桌子上，娓娓道来：“我可以帮你。”

　　“你应该知道，我对纪霆可没有什么父子之情，只要能登上皇位，我随时可以为你杀了他。”

　　“啊，对了——”他见安如是没什么反应，转了转眼珠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不如这样，等我登上皇位之后就娶了你，之后，再立咱们的孩子为太子，这个孩子身上有四分之三的楼兰血统。日后，等他当上皇帝，咱们也算是间接地为楼兰复了国，岂不妙哉？”

　　！！！安如是发誓，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有些无力地抚了抚额，随意搭了一句：“要是我不同意呢？”

　　“你会同意的。”容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一开始问你什么？”

　　一开始？安如是蹙着眉头想了想，抱着手臂懒懒接道：“知不知道这幅画哪儿来的？”

　　“没错。”容霖扫了一眼地上的丹青，悠悠说道：“其实这画，本该在太子的手上。”

　　安如是有些愣住。他知道纪泽一直都怀疑他，只不过没想到，那孩子敏锐到了这种地步。

　　“......所以呢？”

　　“如你所见，东西被我调包了，他拿到的那副丹青上——画的是烟儿。”容霖的脸上有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安如是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遭，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正色道：“你是说，幽冥司里有你的人？”

　　“哦，对了！我好像忘了告诉你...”容霖一拍脑子，笑眯眯地说：“我的师傅就是幽冥司的副统领段锦微。只不过...他在一年前，就已经被我取而代之了。”

　　“皇位和幽冥司——”他斜斜地勾起嘴角，眼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我都要。”

　　安如是听完了他说的话，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上次袭击你的刺客也是你自导自演的？目的就是要我把九茴冰露丸从纪泽手上骗过来？”

　　“没错...”容霖对着地上的丹青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所以说啊，阿阙，不管你愿不愿意，在太子的心目中，你都是我这边的人了。你觉得，你还有得选么？”

　　安如是没再说什么，而是悠哉哉地把地上的丹青捡起来，放在了烛火上。

　　黑色的洞口逐渐扩大，画卷上的女子已然面目全非。

　　“成交。”他听见自己轻轻地说道，声音不带任何的犹豫。

　　“说话算话？”容霖略带探究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大确定。毕竟眼前这位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安如是没有作出任何承诺，而是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为了表示你的诚意，先把看过这幅画的人，通通杀了吧。”之后，便跳下桌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

　　安如是从容霖处出来之后，径直去了原非烟的房间。

　　原非烟本来睡得正沉，一睁开眼，就看见安如是正面无表情地掐着自己的脖子。

　　“啊——咳、咳咳、阿阙，你疯了么？”她有些慌乱地抓住了他的手。

　　“小烟，我再跟你说一次，想想清楚自己是谁的人，否则——”安如是的眸光闪了闪，残忍地道破了一个事实：“我杀了你，你觉得容霖会在乎么？”

　　“咳咳、阿、阿阙，到...咳咳...到底怎么了？”原非烟剧烈地挣扎着，她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见如此明确的杀机。

　　安如是静静地看着她惊恐的目光，叹了口气，终是于心不忍地松开了手——这姑娘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为了爱情，永远能够低到尘埃里。

　　“小烟，”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没有了任何情绪：“我最后给你下一个命令，做不好，你就滚回顾勉身边去吧...”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原非烟猛地瞪大了双眼。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安如是，浑身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那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最真实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