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一往情深》流动

5、大捷五

　　情急之下，项羽只觉脑海灵光一现：他韩信如今不是占着齐地想要成为齐王吗？我何不遂了他野心，以西楚霸王名义封他为齐王，再割让给他楚北三郡之地，从此楚齐并尊呢？再不成……楚国都给他……作为交换，他只需归还我的虞姬即可！这个条件，他绝不吃亏，必会答应……太好啦，太好啦！我的虞姬，你一定要等着我……对了，武涉平日不是自吹牛皮好像无所不能似的？此刻他刚好就在军中，正好可让他照我意思带上重金去游说韩信，而我则屯兵边境，随时接应和预防不测……想完，心头终现一缕安慰。遂马不停蹄要来做成此事。
　　无赖事情稍停便又忆起了虞姬的音容笑貌和他们之间曾有的甜蜜美好，顿时悲痛难忍，度日如年……捶胸顿足着：“都怪我！都怪我呀……”
　　武涉在项羽催命价鞭赶下很快飞到了齐地。接着不洗风尘，暗暗计议一番后火速射去王宫游说韩信。
　　韩信并不想完全自立。一方面当然真心想要成为一方诸侯，但另一方面还是期望能找到心中的明主，然后像从前周代诸侯们侍奉周天子时那样侍奉着他，而目前潜意识里的人选当然不仅有现在名义上是自己主子的刘邦，还有曾经亦为自己主子的西楚霸王项羽。
　　因此无论楚或汉的使者来到齐地，韩信皆以上国之使对待，绝不轻慢。于是一闻武涉来见，便在王宫议政殿后方用来召见亲信重臣的小巧精致的东暖阁和他座谈。
　　武涉见礼后，素知韩信一向忠厚镇定，可此刻见他却是真情毕露，忧形于色，心知他也有迫不及待的心思。于是开门见山道：“秦亡之后，我王对灭秦功臣论功裂土分封，使他们各自为王，以便休兵罢战，可刘邦不仅擅自兴师东进，攻破三秦，而且率领军队开出函谷关，侵犯他人境界，掠夺他人封地，到处收买人心，煽动诸侯反楚，合兵向东侵犯楚国。他的意图昭然若揭：乃是不并吞整个天下，不肯罢休，他贪心不足到这步田地，毫无道义，何其过分？”
　　韩信听得连连点头，虽觉武涉之言有些夸大其词，比如项羽一开始便将刘邦封至偏狭之地，从而触怒他一节便未道出，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大部分言论极有道理。
　　“刘邦绝不可信任！其自身多次落到项王掌握之中，是项王的怜悯使他活下来，然而一经脱身，就背弃盟约，再次进攻项王。他是如此不可亲近，不可信任！如今大将军即使自认为和刘邦交情深厚，替他竭尽全力作战，最终还将为他所擒的。大将军所以能够延续到今天，乃是因为项王还存在之故啊！”
　　韩信一怔，死死盯着他，凝神一音不落地碾过。
　　“当前刘、项争夺天下的胜败关键，已系于举足轻重的大将军一念之下！大将军向左边站，那么刘邦胜，大将军向右靠，那么项王胜。假若项王今天被灭亡，那下一个会被消灭的便是大将军自己了！何其可怕？”
　　韩信默不作声。
　　说到了关键处，武涉心头突突直跳。赶紧顿了顿镇定一下，猛吃口气，将之前背好的言辞用了重音，娓娓道来：“大将军和项王曾有部属旧谊，为何不反汉与楚联和，三分天下自立为王呢？”
　　听到此，韩信却顿时想起自己能有齐地乃是刘邦慧眼赏识之故，而项羽与自己能算有什么旧谊？况且自己并无意于三王并列，三分天下。于是韩信苦笑连连，只是出于礼节而耐着性子望着武涉唾沫四溅。
　　“……项王愿尊大王为齐王，自此楚汉并立……愿意献上楚国北边的梁地三郡，只是无论如何，万乞齐王能将我王与之相依为命的虞姬娘娘送还……”
　　无论武涉如何苦苦哀求，韩信始终默不作声。武涉悻然而出。
　　武涉垂头丧气回到使馆，黔驴技穷时却猛然忆起才华盖世的老友蒯通也在齐国，于是火速出馆，诚挚拜访，道明来意。刚好蒯通亦深觉韩信而今坐拥三十万大军，兵强马壮，动见观瞻，一举一动都将左右楚汉兴亡，决定天下大势，加之此刻也正想趁机建功立业，于是欣然应诺。
　　蒯通驱车前去拜见韩信。韩信其实也听说过蒯通这号人物，以为他必有妙理，可为正举棋不定的自己指点迷津，便立即召见他。
　　蒯通见礼后，因善相术，因此上场注目韩信道：“草民曾随上元道人学过相术，今闻将军已足可左右天下，所以愿为将军观相，以为将军取舍！”
　　韩信默然，却道：“愿闻其详。”
　　蒯通谦恭道：“吾闻‘贵贱在於骨法，忧喜在於容色，成败在於决断’，以此参之，大将军贵不可言！”
　　韩信毫不相信相术之类极其缥缈的阴阳鬼神之说，已是面无表情，只是出于礼节而强听着。
　　蒯通暗察韩信脸上毫无涟漪，知道所言所意未动他心，换了个思路，诚挚道：“当初，将军横渡西河，俘虏魏王，生擒夏说，随后又率军夺取井陉，杀死成安君，攻占了赵国，紧接着以声威镇服燕国，平定安抚齐国，向南还摧毁楚国军队二十万，向东杀死楚将龙且，向刘邦献上捷报。这可说是功劳天下无二！俗语云：‘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如今将军据有威胁君主的威势，持有不能封赏的功绩，名望又高于天下所有人，若再心向汉国，那么刘邦该拿什么来封赏您呢？我私下为大将军感到危险啊！”
　　未及听完，韩信已是震惊不已，面色刷地白了，心里的天平开始向楚国倾斜。
　　蒯通暗喜，认为若楚齐联盟，则天下事定矣。成就感油然而生。又娓娓道来：“大将军想必清楚，当初同为反秦英雄，情若兄弟的张耳、陈余两人，交情可说是天下最要好的。然而到头来呢，双方却为了利益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这是为什么？所以如今大将军若打算用忠诚、信义与刘邦结交，一定比不上张耳、陈余的结交更巩固，而你们之间关连之事又比张耳、陈余间的重要得多，所以我认为大将军若断定刘邦最终不会危害自己，也错了！从前，越国大夫文种、范蠡使濒临灭亡的越国保存下来，辅佐勾践称霸诸侯。可功成名就之后呢，文种竟被其逼迫自杀，范蠡被迫逃亡。‘野兽已尽而猎狗烹’啊！”蒯通说道后面几个字时故意加重声气，看韩信时见他竟已是五官震动，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