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命》凌霖子

3、彻夜鬼谈（一）

　　夜晚的凉风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白天睡得差不多了，脑子正是运转的时候，不用可惜。
　　张灯拿起手机，随意扫了扫邮箱，发现不少打折广告。仔细一想，最近也快到新品游戏的登陆日了，下个月月初又是一波主播争分夺秒修仙做游戏实况的狂潮。

　　罢了，这次他也有想要播的游戏，赶一赶年轻人的热潮也不是什么坏事。
　　张灯开了STEAM主页，将情报网上所有即将上架的游戏都调了出来，点一支烟，叼在嘴边，靠在椅子里，慢慢筛选。

　　“嗯？这是……”他将烟拿下，放到烟灰缸上。
　　屏幕中，同一个页面出现了两款有趣的游戏，一个是西方幻想类游戏，一个是恐怖解密类游戏，前者沙盒后者剧情，价格差不多，风格迥异而又个性鲜明，让他一时间拿不下主意。
　　喜欢的话肯定都买，这不需要犹豫，直接点击付款。唯一不确定的是，首先要打哪个游戏，做哪个游戏的通关实况。

　　西方幻想游戏名叫《FOREVER NIGHT（永夜）》，制作的工作室是去年的一匹黑马，某个不怎么出名的小工作室，然而作品极赞，制作手法老道，音乐也很不错。
　　恐怖解密游戏名叫《HAITIN（黑庭）》，由某游戏大厂承包，和《永夜》一样，都是小说改编游戏，剧情和游戏体验都有保证。

　　正当张灯点了第二根烟，继续左右为难的时候，一通加急来电打了进来。
　　他挠了挠头，看了眼来电显示，不由得翻起眼白。

　　“喂？陆桃你有什么事？”张灯不耐烦地问。

　　“哟，老铁这是心烦呐？口气这么冲。打个电话都不待见？”电话里的女子调侃道。

　　“挑游戏呢。下个月的新游戏特多，我还没挑好要做哪个。你给出出主意？”张灯说。

　　“嗯……游戏啊。不如你做《黑庭》吧？我对那部小说还挺有信心的。不是说写得好，我是特意为了做游戏才写的那部。《永夜》你以后慢慢打也行，内容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打不完。”
　　女子没多思考，迅速给出了答案。

　　张灯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听出一丝端倪，嘴上说着：“你等等……什么意思？这两部？”手中鼠标已经点到了两个游戏的详细信息上。

　　陆桃的回答和信息同时给张灯了准确的回复。
　　“没错，这两部都是我写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看原作？”陆桃笑嘻嘻地说。

　　张灯疲惫地揉揉额头。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这青梅竹马是个大作家。
　　陆桃不仅写作了得，甚至还有商业天赋，懂得推销自己的作品。年纪才过二十就已经是个国内外闻名的新锐作家了。

　　“《永夜》马上就要去参加‘暴雨奖’评比了，如果能拿奖，我回来请你吃饭怎样？”陆桃美滋滋地说，“这部你还是先去读读原作吧。《黑庭》就是现在流行的典型美式恐怖氛围游戏，里面有很多我和工作组的恶趣味，蛮适合做实况的。”

　　“好，好。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去看书。没事了吧？我撂了。”
　　还不等陆桃想出拖时间的理由，张灯先她一步，挂断了电话。

　　她大概是一个人无聊，才会想到自己这个远在犄角旮旯里的青梅竹马。话说陆桃现在在哪里来着？布拉格？挪威？还是芬兰？
　　张灯兴起思考了一会儿，又很快放弃了。

　　青年得志的她绝对无法与艰苦奋斗的张灯共感。张灯因此也尽量不去招惹她，免得让自己陷入强烈的自我嫌恶当中。
　　不过，人才就是人才，随便聊聊天都能给出极好的建议。张灯点开游戏又看了两眼，果断设置手机时间，给自己定了个“秒做黑庭”的闹钟。

　　决定了，就做黑庭的直播和实况通关视频。

　　相柳肯定也会做，但不一定会立刻就出实况合集。他必须抢在这些大咖前面把游戏通了上传各个网站，占领先机，夺取一波流量。
　　-
　　与此事同时进行，赵悦悦的电话很快就来了。

　　她简单讲了一下比赛规则和要求，让他周五下午去永业大学的新学院。张灯毕业得早，不知道新院区在哪儿，赵悦悦便发了个定位给他。
　　新院区在偏僻的郊外，距离张灯的出租屋有两个多小时的地铁车程。

　　周五这天，他随便吃了顿午饭，坐上了地铁。
　　张灯大学主修工程管理，看上去是个万金油，但如果不打算考研或者出国，毕业基本等于失业。

　　他大一时想过当工程师，但后来眼见着班上系里各路人施展神通，不由得心灰意冷，做了游戏咸鱼。
　　咸鱼了半年，他试探性地做了网站速攻组的兼职，接着阴差阳错结识相柳，联机打了几回游戏，大受好评中就这么进了主播圈，一直做到现在。

　　张灯赚的也不算少了，只是宅男生活并不是非常适合他。肌肉不使用会退化，半年下来体重减轻了十斤，体格却看上去胖了一圈。所以赵悦悦提出要他回学校玩玩，他也一百个愿意。

　　倒了三两次地铁，玩了好几把排位，总算是从地铁上下来了。这天天气很闷热，张灯总觉得自己衣服穿太多，骚不起，反显得拘谨。

　　赵悦悦让他在新院区的正南门等自己，张灯走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了。
　　小姑娘朝他挥挥手，一脸兴奋：“学长！活动已经开始了，我先带你到处转转吧。”

　　到处转转看看小姑娘白花花的大腿，张灯也是乐意的。再说，有什么小吃也是赵悦悦请客，买卖，划算。

　　新校区的校庆搞得挺像回事，主要是校区内的学生都来自美院传媒和商院，大家脑子灵活，到处都有活动和流动小摊，张灯就一路走一路吃，从章鱼小丸子吃到了巧克力香蕉，又从奶盖乌龙吃到了油炸排骨。
　　他中午没怎么吃饭，一不留神直把赵悦悦的钱包吃空了，这才美滋滋地和她去了办公室。

　　赵悦悦给张灯倒了杯水，走到里面，拉了拉正在电脑前埋头的人：“周悠，这是之前的外事员张灯学长，来打个招呼。”
　　那人翘着二郎腿，是个身材挺好的女孩儿。
　　她一推桌子，从电脑后头露出脸，向张灯打招呼：“哟。”
　　张灯心想，还蛮有个性的。

　　周悠穿着一件改良过的仙鹤小汉服，下摆在膝盖上十厘米左右，梳着个发髻，后头披散下来，倒有几分小道士的味道。

　　旁边也冒出来一颗小脑袋，满头卷发，怯生生的，看了张灯两眼，这才和他打招呼：“学长好，我是现在的会计李栎……”

　　赵悦悦熟稔地介绍道：“周悠是去年进来的，李栎是今年进来的。两个人同届，都大三，还是同班，都学对外贸易的。”

　　还没等赵悦悦说完，周悠就叹了口气：“赵悦悦你也太上心了……不就是台洗脸仪吗，让你男朋友出钱呀。还发动了全办公室去参加比赛，到头来还要请客，不合算的。”

　　赵悦悦没想到周悠直接一针见血，说到了她的小心思上，尴尬地笑了笑。
　　张灯感觉气氛一时不大对劲，连忙打圆场说：“小赵也是为了学生会嘛，我在的时候学生会对于这些活动就不是很踊跃投入，偶尔拿点集体奖项回来也是好事。”
　　李栎也来打圆场说对对对是是是，周悠摊了摊手，不准备继续说下去了。

　　张灯舒了口气，心想原来是为了个洗脸仪。赵悦悦请自己吃的也不贵，顶多后头再请其他几个人吃一顿烧烤什么，洗脸仪能拿到也不算亏。也罢，学生会里有多少人不是为了自己的。

　　五月天气还算可以，六点的时候天还没黑，赵悦悦就带张灯去食堂吃糖醋鱼。
　　赵悦悦眼见着学长在她面前把一整条鱼给扒得一干二净，只剩个鱼骨架，心想是不是应该再买一条过去给他。
　　张灯吃饱了，拍拍肚子，又拍拍赵悦悦：“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去会场？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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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悦悦带他去了一间小教室。
　　说什么比赛，还是没能借到大会场。
　　张灯想起了自己当时的女友打学院辩论赛，都只能赶在晚上找空教室的惨淡状况。
　　此刻他好像回到了那时候，只不过这次主人公换成了他自己。

　　一共比四轮，算淘汰赛制度。
　　比四个晚上，一个晚上只比一个小时。没办法，九点教学楼就锁门了，而八点前教学楼里大部分教室都有学生自习，或是有老师上课。
　　可能为了尽快淘汰人数，这鬼故事讲的也不像鬼故事，开着大灯，如果参赛者忘词或是打了结巴，评委就让人直接下去了。平均看下来，一个鬼故事不过讲了五分钟。

　　一晚上，张灯的教室里本来是三十人参赛，一口气就刷掉了十五人。他暗自庆幸，自己一开始做了准备，讲的也算是奇遇一类的鬼故事，不至于失掉新鲜感。

　　隔天，人数又锐减到了十人之下。第三夜，就是小组之间的比试了。
　　这一晚是周末，所以来看的人特别多，即使关了灯，也完全没了说鬼故事的氛围。

　　到了最后一个晚上分学院冠亚军的时候，大多数学生都有了课，这时候就没几个人来看了。
　　张灯在的小组是昨天就刷下来的季军组，此时再怎么比也只会出第三名。冠亚军在对楼教室决赛，颇有决不出胜负就不散场的气势。
　　这一组剩下的四个人，有一个小胖哥，周悠，一个看起来昏昏欲睡的女孩以及张灯。他们将手里的小蜡烛放到桌上，各自装作镇定的样子，各自看着手机。
　　张灯感觉有些口干，便拿出薄荷糖往嘴里丢了一颗。突然，他摸到了口袋里一块凉飕飕的东西。
　　那块如何精，不知为何躺在他的口袋里。张灯皱了皱眉，心中起疑。

　　小胖起头，讲了个黄鼠狼的故事。张灯不甘示弱，将自己误入恐怖游戏的经历添油加醋重现了一遍。周悠的口吻半真半假，自爆是个小道士，曾经随着师父除过“殃神”。
　　坐在台上的裁判员觉得几人的故事都相当出色，无论是周悠和小胖的民间故事还是张灯的都市怪谈，都是应该进冠军组的好故事，只是可惜，季军就是季军，他们到底是没能进冠军组。

　　时间也快到九点了，裁判员对昏昏欲睡的钱佳说：“你开始讲吧，评完大家早点回去。”
　　张灯注意到了她。钱佳真的很困，眼下有厚厚一层青灰色，在隐隐约约的烛光下都清晰可见。
　　她勉强地把蜡烛拿起来放到桌子正中间，又接过周悠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口水，似乎觉得有点热，扯了扯衣服领子，这才开始讲自己的鬼故事。

　　“我想说的，是一个梦和，一件真事。”

　　钱佳扯了扯自己的衬衫领子，继续说道：“我……我也不知道这两个，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只是，都很恐怖，就想着……可以拿过来说。”

　　“第一个是我对床小丽看到的。上周的时候，她半夜醒过来，觉得流汗了，想要伸手拿挂在床头的毛巾擦汗。她平时喜欢把毛巾衣服挂在床头，上床下桌，也比较方便。”
　　“于是小丽就伸手去拿毛巾，毛巾离她有点远，她先摸到了挂外套的衣架，本来就要放手的，可迷迷糊糊中摸到了毛。”
　　“五月份谁还会穿毛外套呢……她觉得好奇，就把那个衣架往上提，开了手机屏幕看。”钱佳抖了抖，像是觉得身上发冷，用力搂了搂自己的外衣，“结果，小丽就看到，衣架上的毛发，原来是个缠在上头的人头。”
　　张灯听得头顶都起了鸡皮疙瘩。

　　钱佳继续说：“她吓得开始尖叫，那晚整个宿舍楼都听到了。后来我们起来去看，她已经跌到了地下。”
　　瞿声突然惊呼道：“啊我记起来，物流管理班级半夜跌下床的女生，原来就是你宿舍的？”
　　钱佳点点头，声音在颤抖：“对，她睡了三天之后醒了，但那之后一直都在说‘有头，有头’，大家问了好久，才明白她是看到了头。”

　　“可她也有可能是做了噩梦掉下床去的啊？”张灯怀疑地问。
　　钱佳却摇了摇头。

　　“不是……她说的应该是真的。”钱佳有气无力地说，“因为后来，我也看到了那颗头。”
　　在座几人都是一惊，裁判员更是干脆站起来，拉了板凳坐到桌边。

　　“我，我在三天前，半夜关灯睡觉的时候，想去厕所，就下了床。当时周围都是黑的，我勉强能看到门框上方玻璃透进来的光，就想直接过去。
　　去来的路上没发生什么，就是有点冷。我回到宿舍的时候，总觉得格外安静。她们几人会打鼾，可是当晚一个人都没发出声音。我把门关上之后，就摸着黑到了床边，准备爬梯子上床去，可是回头的时候，却看到了，看到了……”
　　“我看到一颗头，旋转着从门上方的玻璃外飘过去。”
　　“她也是长发，转到对着门内的时候，我看到，她竟然是笑着的，张大了眼睛，嘴巴咧开了，像是在开怀大笑……”钱佳吓得声音都在发抖，“真的，我感觉自己都能听到笑声。”
　　“我吓得都爬不动梯子，只敢嘴里念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就去开了灯，坐下闭上眼，什么也不敢看。可过了三四分钟，我突然听到有人在不远处轻轻说道：‘没用的。’”
　　“那东西，它，它飘了进来，就在黑暗处笑。咯咯咯，一直在笑。我只敢开着灯，没再敢关灯。”
　　钱佳哆嗦着喝了一口冷水：“后来，我只敢白天补觉，晚上根本不敢入睡。因为只要一关灯，我就能听到她的笑声……她就在我的帐子外面，还时不时用头撞我的帐子，我吓得大叫，可是周围的人都睡着了，听不到……”

　　她说完了，犹豫着要不要吹灭面前的蜡烛。
　　张灯立刻反应过来了，正想伸手护住烛台，可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把钱佳面前的烛台一下吹灭了。这下，室内就完全陷入了黑暗。

　　钱佳立刻碰倒了手边的水杯：“不，不好了，她来了……”

　　裁判员故作镇定，大声说道：“说什么呢钱佳！咱们这只是比赛，你是不是恐怖小说看多了？我去开灯！”说完，他站起来走到房门边。
　　这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靠近门的地方传来了一阵肆意的，女子的笑声。
　　“都离开门口，倘若你们还想保住小命的话。”周悠的一句话让裁判立刻跳到了两米外，盯着那门看。
　　“那是什么……？”小胖问道，脸上满是疑惑和惊恐。
　　周悠刚想回答，却听到背后“咚”地一声巨响，有什么掉到了地上。

　　咕噜咕噜，钱佳的头滚到了张灯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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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