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命》凌霖子

2、我还活着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牵引着他往上飘移去，穿过了一层又一层奇怪的膜洞，黏腻爽滑，有破土而出的错觉。
　　刚开始还有鬼压床的痛苦，慢慢地，五感都回来了，身体也开始听大脑的指令开始运动，他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的头上还带着VR，张灯伸手就把VR扒了下来。
　　他的手没什么力气，就像要废了一样。阳光透过窗帘打在张灯的脸上，快把他的眼睛闪瞎了。
　　闻一闻，自己的身上散发出人肉的臭味。
　　张灯另一只手还握着鼠标，手指僵硬地停在左键上。

　　抬头望去，张灯面前的电脑还开着，他便用力晃动鼠标，陷入休眠的电脑醒来，屏幕上的直播软件已经卡掉了，右下角显示着五月二十日。
　　张灯心中一惊，算了算，不敢相信他居然在座位上坐了整整三天。

　　张灯在五月十七日晚开始玩游戏，居然到二十日才苏醒过来。
　　那么这三天，自己不吃不喝不拉不撒，整个人就像钉在了座位上，没有死倒是有点奇怪了。
　　而此时由于身体的复苏，一切生理需求都涌现出来。
　　张灯顿时觉得肚子爆痛，一弯腰从座椅上翻倒下去。
　　忍着疼痛感，他爬上桌子，把还有最后百分之三的手机拿起来，挣扎着拨打了楼下小饭馆的电话。

　　“喂，老板娘，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吃的……”
　　这才上午九点五十分，饭馆老板卸完货车，刚打开大门。食材都没准备好，自然不会有什么吃的了。

　　张灯听到了老板娘给出的否定回答，不愿死心，继续求道：“没事，给一碗汤喝也行……拜托您了，送到四零五来，再随便拿点填肚子的东西……”

　　张灯也实在没了脾气，气若游丝地说完了这段话，便抖索着撑起半个身子，爬去了卫生间。
　　他颤抖着脱掉了自己的衣物内裤，尽可能快速地洗漱。

　　老板娘感觉这小伙子状态不对，飞快准备了点吃的，就提上门来。等她看到门里的张灯时，可是被他的状态给吓了一跳：开门的人头发湿漉漉的，好不容易穿上的衣物内裤也都乱七八糟，一米八的小伙子半人不鬼地贴在玄关口。

　　老板娘连忙脱鞋进门，把吃的东西放到茶几上，让张灯坐好，给他拿毛巾和碗筷。

　　“你这是打了几天游戏？饭都没吃啊？”胖墩墩的老板娘把塑料袋打开，“我也没准备什么，就先给你打了一碗白菜肉丸子汤，拿了早上剩下的馒头，你先吃一点。中午做小炒给你送上来，到时候再算钱吧。”

　　楼下还有一大堆菜没有择，老板娘左看看右看看，提了两袋垃圾下楼去了。

　　张灯拿起软趴趴的塑料勺子，舀了点白菜汤喝。汤还是热的。上头飘着两三片白菜叶子和两点油星。
　　两口之后，他才觉得自己渴极了，忍不住埋下脸对着碗口开始猛喝。袋子里还有两个白面馒头一个花卷，他掏出来往嘴里猛塞。

　　两个馒头下肚，他这才算是有了一点力气。花卷塞得有点猛，张灯竟是呛出了一点眼泪来。
　　张灯拿着半个花卷，伏在电脑桌上，过了好久才缓过神。

　　他是没有死。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之后，他又回来了。发生了什么暂不去说，他的确是进入了那个古怪的游戏里。

　　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他把食物塞进嘴里，喝掉了碗底的白菜汤。
　　有了点力气，他把桌上堆积了两三天的纸屑灰尘收拾干净，拉出吸尘器，拖拖拉拉地把屋子打扫了一遍。
　　做完一切后，继续休息了两三个小时之后，下楼去买了几瓶营养剂，回上来处理工作上剩余的一点事情。

　　主播他还是继续做，只是要和网站改合约。之前直播了《瓢虫女士》之后他的直播间粉丝数暴涨了十万，微博上也一下多了两万粉。

　　这一波热度他不打算放弃，但考虑到自己身体的状况，不打算做最拼命的那种凑时段主播了。
　　他所在的直播网站上，有好几种不同的主播。他原先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自知比不上相柳这种只手遮天的大主播，于是选了每个月固定直播小时数，按时间加收益的签约方式。
　　不过，如果能顺利，他还是宁愿做相柳那种不管直播时间，光拿提成的主播。

　　手机上相柳也注意到了他这次爆红的迹象，先是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后来看他不回复，就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

　　相柳和他不在同一个城市，虽然和他关系好，也不可能坐飞机高铁过来。所以这事就一直搁着，张灯把改约申请递交上去了，回头才过来解决微博□□等问题。
　　他和相柳说，自己打完游戏之后就生了重感冒，躺尸了三天，这才刚刚好转。
　　微博和□□上都发了同样的消息，这才算是和几位熟人朋友交代干净。

　　过了不一会儿，网站负责人打电话过来，询问改约情况。
　　张灯没多和他啰嗦，给了点大众的理由，说自己平日有事要忙，不能保证每天的直播时间了。
　　傻子都听得出这是搪塞，但张灯是真不想浪费时间了，再挽留也没什么可能性。

　　张灯做过几个月的速攻组，网站本来有考虑在暑假结束时的活动里给不红的卖命主播们做次线上活动的，考虑包装张灯往技术主播发展。
　　可张灯不打算按网站套路来了，那网站也没办法继续包装打造张灯。

　　想到他和相柳的关系，网站负责人觉得他可能是想走同样的独立路子出头，讪讪地撂了电话，回头和同事唏嘘道“这帮人真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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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左右的时候，小炒送上来了。
　　张灯千恩万谢，给了小一百块钱，又求老板娘晚上再送两个菜给自己，送走了人。

　　一荤一炒，再加上一泡沫盒满满当当的猪油菜饭，张灯又冲了个酸辣汤，总算是吃得噼里啪啦，连打了好几个嗝。

　　收拾掉碗筷之后，他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小床上，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改约申请不一会儿就通过了，账户上也扣掉了相应的违约金。这笔钱大约是三天前直播时收益的二分之一，张灯勉强也算是赚了小三万，这一两个月的生活开支大概是不需要多担心。

　　只是再往后，他又该怎么去提升自己的人气？一直和相柳打游戏，蹭他的人气也可以，但在明眼人那里并不好听。蹭热度的，放诸四海都不是讨人喜欢的角色。

　　详细问题他还没想过，总而言之游戏还是会继续玩，实况和攻略可能会比之前传得更勤快点，但直播可能就不会每天拼死拼活做满八小时了。

　　思考了一小会儿生计问题，他忍不住拍着吃饱的小肚皮哀嚎了几声，随后又累得睡了十几分钟。

　　一个电话突然飞了进来，手机在熟睡的他手里抖了三抖，直接掉到了地上。
　　张灯也在躺椅上抖了三抖，差点翻身下地，他龇了龇牙，接起了电话。

　　“……喂？”

　　“喂？张灯学长吗？我是悦悦啊！你还在滨海吗？”

　　“我在。”张灯从地上爬起来，下了床拿了杯水，“什么事？”

　　赵悦悦是他的同专业学妹，当初都在学生会，关系还算好。他去年才刚从永业大学毕业，当时忙得焦头烂额，甚至还因为课程问题延期毕业了一个月，和学弟学妹们早就断了联系。没想到过了几个月，还能被人找到。

　　赵悦悦在电话那头欢快地说道：“学长，我们学校搞校庆，准备搞点主题活动，我们学生会打算搞了夜间故事会小比赛，想直接安排到晚上。学长你不是很擅长说书吗？能不能来做个外场支援？”

　　“啊？”张灯没怎么明白，“你们是不是人手不够，但还想找人陪？”

　　赵悦悦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况。学长你来吗，来我们请你吃饭。二食堂又开了糖醋鱼的窗口了，请你再吃一顿。”

　　张灯大一大二大三的时候特别喜欢吃糖醋鱼。大四的时候，做鱼的窗口突然给改成了鲫鱼汤的窗口，还做得特别不好吃，把一票师生气得做了甩手顾客，直接不去食堂吃饭。

　　心底痒了痒，张灯略作迟疑，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赵悦悦开心地不得了：“哎谢谢学长！咱学生会里没几个愿意做的，全都跑模联和辩协去了，一共就几个人参加。到时候四人以小组为单位进行比赛，具体时间会再通知你的，大概就是下个星期吧，学长你先准备一下！赢了我们也有奖品。”

　　张灯只是想吃糖醋鱼，并不在乎奖品，于是也没问她是什么东西。
　　他撂了电话，开了飞行模式又睡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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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梦之中，好似有人在他耳边大吼大叫。
　　歇斯底里，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他在说什么？
　　张灯下意识认真地听。

　　声音近了，清楚了。嗓子都喊哑了。
　　非常痛苦的话语……

　　“我说过了！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怒吼的声音响彻耳畔，张灯一吓，从梦中醒了过来。
　　窗边有窗帘吹起，似乎有人为他开了窗户。

　　这时候，有人敲他的门。张灯挣扎着从躺椅上爬起来，大声说道：“来了来了！”走去开门。
　　是老板娘，给他送了晚饭。
　　张灯自然是非常感谢，老板娘看他面容憔悴，还送了碗酒酿圆子给他补充糖分。

　　接过晚饭，张灯关上了房门，回到屋内。
　　走到桌上的时候，张灯关上了窗户。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开窗了，这一天过得糊里糊涂，总觉得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忘记了什么。

　　一回头，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劲。

　　躺椅上出现一块黑亮亮的石头，用皮绳串起。张灯立刻走过去拿端详，但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块石头了。刚才打扫屋子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到这块东西。为什么是现在出现的？他之前躺在椅子上休息的时候，并没有发现。
　　还是说，只是他迷糊，石头被他压屁股底下了？

　　张灯不知道，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吓得无神主义者的他打了个哆嗦，于是赶紧倒了杯热水，跑去吃饭了。
　　管它什么鬼，搞不好是外婆给的护身符，反正他为人正直，也不信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