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穿越者》张祢

9、第八章

　　“杀！——”
　　“杀！——”
　　“杀！——”
　　营中呼声震天，按方阵站立的士兵瞪着眼前的稻草人垛子，跟着号令，握紧长矛朝其头、胸、腹处各用力一刺，继而抽矛退步，转瞬又刺，如是反复，从未经受过正经训练的新人直练得手如灌铅、肌肉酸痛。
　　夏日炎热，着装又重，众人汗如雨下、气喘如牛，偏生练兵的伯长手持藤条穿行于行列之间，稍有懈怠便会挨上一下，只得打起精神撑下去。
　　“咔嚓！”
　　行列东北角里忽地冒出一个脆声，听见声响的人动作一滞，互相瞧了一眼，面面相觑。
　　“咔嚓！”
　　有两个耐不住好奇，回头一望，尚未寻到声源处，就听得藤条破空而来，在后背炸出一道闷响，两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神情极为复杂，垂头听着伯长的叫骂声，后背火辣辣地疼。
　　洛川哑然失笑，见伯长转过身去，将长矛深深地扎进草垛里，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搭在矛上做掩饰，头也不回地将另一只手伸向旁侧，两指并拢，一勾。李苟会意，三两口将果子咬碎塞进嘴里，做贼似的从怀里掏出几个红彤彤的果子，捡了两个品相好的抛给洛川，顺口向前排问道：“吃果子吗？”
　　那两个同李苟年岁差不大的小少年一惊，只觉得后背隐隐作痛，见伯长未曾注意此处，才大着胆子接下，连声道谢，偷着吃了两口，笑眯了眼，乐得像是偷到腥的小猫崽。
　　“都还是孩子啊……”洛川轻声叹道，转而朝左后方抛了个果核，“吃不吃？”
　　洛川原是没准头的，哪知孙季文过于紧张，如临大敌般左右闪躲，阴差阳错下被打了个正着，自诩知礼懂礼的孙季文瞬间耷拉了脸，阴阳怪气地哼上几声，别过头去，理也不理。
　　继而进行阵型演练，众人戴上头盔，换上刀剑和半人高的盾牌，以合围之势站定，根据领军的旗帜、鼓声等变换阵型和动作，只因演练时间过短，阵型尚未完备，初看有些杂乱无序。待到众人交替移动之时，洛川晃眼瞥见有几人趁乱跑出了练兵场，细瞧去，为首的那个正是入营那日闹起事来的新兵头子，那人也瞧见了洛川，朝洛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正是这个当头，久未动作的洛川也成功的引起了伯长的注意，抬手就抽了过去。洛川猝不及防，硬生生地受了这两下，连着吸了几口气才冲淡了后背的痛感，连忙跟上动作，再不瞎看瞎想。
　　操练直至日午方才结束，伯长各自回营吃食，没领到或是没领够物资的新兵们则受了洛川那日捕鱼的启发，三五成群的向营外走去。待洛川和李苟慢悠悠地走到河边时，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早就光着膀子扎在水里，摸鱼打水仗，闹腾起来。
　　“洛大哥，我去了。”
　　李苟心急，三两下把衣裤脱了，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洛川笑笑，捡了他的衣服，寻了个僻静开阔的地方生火。
　　“洛川兄弟！”赵二把刚处理好的鱼往火堆旁一插，大喇喇地坐在洛川身旁，蒲扇样的大掌拍上洛川的脊背，“怎的不下水？”
　　“嘶——”洛川方才挨了两藤条，后背痒麻得很，这时又被赵二不知轻重地拍了一掌，只觉得针扎似的疼，有个尖利的东西直往肉里钻，当下也顾不上客气，把衣衫褪至腰间，“赵二哥，你帮我瞅瞅，是不是有小刺扎我肉里了？”
　　赵二被洛川白皙的肌肤晃得眼晕，直到大掌抚上那光滑细腻的后背才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扒拉开那道皮肉绽开的红痕，不觉放低了声音：“疼吗？”
　　“不疼，就是有些痒。”洛川倒也硬气，其实那两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偏生这个壳子是富贵窝里长出来的，娇贵得很。
　　赵二拔了小刺，拿出自家大哥给的治外伤的药用在洛川身上，粗声道：“我说你小子长得也太白了，跟个娘们儿一样。”
　　洛川苦笑，披上衣服埋怨道：“这身板儿只要一不见阳光，三两天就白回去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完，目光落在赵二健硕的胸肌上，沾了水的古铜色肌肤在阳光下泛着朗润的光泽，无一处不透着男儿的阳刚之气，洛川不禁面露憾色，再看看四下里平板清瘦、明显发育不良的身体，心中又平衡了许多。
　　这时，李苟拎着用草绳捆着的鱼走了回来，洛川抬眼看去，意外发现这小子虽然瞧着瘦，但处处是肌肉，甚至还有隐约成形的腹肌，调侃道：“你小子身材不错啊。”
　　李苟笑笑，边剖鱼边说：“我打小就在山里晃荡，二娘不给吃的，只能自己找了，左右不能饿死，是不？”
　　“这话说得好！”赵二就喜欢李苟这般直接率性的人，生出一种相见恨晚之感。
　　洛川却想得多了些，如今正是战乱的时候，官文里说的是按户出人，可但凡是有法子的都叫旁人顶替了去，连张老伯那样的普通农户家都是如此，更逞惶那些富贵人家，如今营里几乎都是吃不上饭的贫民子弟，在什长们克扣口粮的情况下，虽说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坚持一段时间，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若是有人借此闹起事来，怕是军心不稳。
　　“洛兄弟，此处可能坐？”何志嵘问。
　　洛川点头，“自然。”
　　何志嵘就着洛川右侧坐下，冯德找了处没人的角落蹲着，安安静静的，也不吭声，倒是孙季文没想到这两人竟是要寻洛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鄙夷道：“我不同这个无礼之人坐一处！”
　　赵二霍然起身，壮硕的身形像座山，挡在洛川面前，孙季文像只受惊的兔子拔腿就跑，倒也没跑远，就着旁侧的火堆处坐了下来。
　　洛川见那处有一人十分眼熟，细想来，可不就是晌午害自己被抽打的罪魁祸首嘛。
　　何志嵘以为洛川对那人感兴趣，解说道：“那人叫卓晋云，就是入营那日闹事的人，听说身手不错，算有些本事，在新兵里极有名望，方才还在给各营的新人发口粮。”
　　“咱们营的也有？”洛川问。
　　何志嵘怔了片刻，“除了你和李苟，大家都领了。”
　　赵二面露不屑，冷哼道：“虚伪。”
　　何志嵘以为赵二在说他，不觉面露讪讪之色，洛川倒是记得赵二同卓晋云是一营的，想来有赵大做依仗的赵二不曾受欺负，跟他们没搭上线，就被孤立了。倒是李苟没要这份口粮，让洛川颇为惊奇，这小子向来是个视粮如命的。
　　想到此处，洛川看了眼正在吃鱼的少年，“狗子，你怎么不领？”
　　“想领。”李苟很是纠结，眉眼都凑到了一处，“但他们是偷的，会有麻烦。”顿了顿又道，“麻烦很烦。”
　　“你想得不错，但现在全营的人都被拉下水了，领或不领其实没什么差别，除非你想去告密。”洛川笑得很是狡黠，因为他心中想的是，哪怕是选择告密，也可以先领粮，打一家工，赚两处钱，划算得很。
　　“哦！好！”
　　一阵哄闹传至众人耳中，只见卓晋云被一群人推搡着往河边走，那人似是难却盛情，虽面露难色，却也未曾拒绝，行至小山坡上，却忽地转头喊道，“洛兄，赵兄，不妨同去？”
　　赵二虽不待见他，却也好奇方才的动静，便道：“作甚？”
　　有人道：“那河上有踏脚的石板，咱几个比比谁尿得远，彩头是一碗口粮。”
　　“这有什么好比的？”李苟觉得无趣。
　　那人嗤道：“男人的事儿，小娃儿懂什么。”
　　洛川倒是明白其中的关窍，但无甚兴趣，赵二却是兴致勃勃，摩拳擦掌一番，拽上洛川就走。
　　三人行至河边，有做见证的上来解释规则：“这河上统共有十二块石板，咱既要看距离，又要瞧准头，方才最厉害的是李三，他尿到了第七块石板，兄弟几个可得加把劲儿啊！”
　　三人一并解着裤子，洛川忽地停了下来，他想到这身体还是个少年，在一群成年的大老爷们儿里着实讨不到什么便宜，碍于男人都懂的那点儿自尊，又不想丢脸，便寻了个借口：“啊，我方才尿过，现在怕是尿不出来。”说完就将刚解开的腰带又系了回去，退回围观人群中。
　　比试中，卓晋云虽然尿到了第八块石板，但赵二更加天赋异禀，轻而易举地尿到了第十块，还一脸不爽地说自己没有发挥好，在洛川的宽慰下才打消了容后再比的念头。而多得的米粮对赵二来说无甚大用，顺手就给了洛川，洛川也顺手转给了李苟，皆大欢喜。
　　三人正要回去享用烤鱼，不想卓晋云走了过来，抱拳道：“洛兄，晌午多谢了。”
　　“川并未做什么。”
　　“还有那日，多亏了洛兄神乎其技，不然在下怕是没命站在这里同诸位闲谈了，还请洛兄受我一拜。”当着众人的面，卓晋云极为诚恳地行了一礼。
　　“卓兄客气了。”
　　私心里洛川并不想与之深交，这人虽瞧着五官端正、举止坦荡，然就目前洛川所知的两件事来看，此人着实不是个省油的灯。但在众目睽睽下，洛川也不好同他闹得太僵，便由着他拜，待他拜完了，才不动声色地打起太极，“举手之劳罢了，还请卓兄容我先行一步，我的鱼怕是要烤焦了。”
　　“洛兄请留步！”见洛川死活不接话，卓晋云拦住他，直白道，“洛兄可有想过，大家同为甲兵，同是为国效力，恁地我们就要受那几个老兵油子的欺凌！”
　　“就是！就是！”
　　“那些个混蛋……”
　　四下里怨声载道，卓晋云后退半步，施然行礼，情真意切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家都是贫民出身，我知道洛兄是有大才的，还请洛兄与我一同为这些兄弟们谋事。”
　　“洛兄弟，你就答应吧！”
　　“洛大哥，我们相信你！”
　　…………
　　喧闹中，一个冰冷的机械声响起——
　　【任务04：与卓晋云合作。任务奖励：积分20】
　　洛川皱了皱眉头，他此时颇有在黄袍加身的现场感，他是极不想搅进这摊浑水里的，尤其是在卓晋云说出了陈胜吴广起义的名句之后，这明显是个有野心的人，与此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还得时刻提防被其反咬。
　　“洛大哥。”面对一众甲兵的威逼，李苟有些担忧。
　　“诸位这是要造反吗！”洛川厉声震住了骚动的人群，见众人均愣在原地瞧他，他嘲讽道，“谋事？谋什么事？如今战事未歇，一个个不去上阵杀敌，反倒在自家争勇斗狠，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原是晋云看错人了。”卓晋云没成想在这般情况下还会被拒绝，正气凛然地辩驳道，“洛兄没胆就算了，何必扯那些有的没的，谋反是随便说的吗？大家所思所求不过是吃饱穿暖而已！”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是卓兄说的吧。”洛川与他当面对质，“我倒不知吃饱穿暖同王侯将相有什么牵扯。”
　　卓晋云此时也发现了自己心急之下露出的破绽，磕绊道：“我……不过是一时口误，但我们被克扣的物资是实打实的。”
　　“对……对啊！”方才被洛川喝止住的人回过神来，恼恨道，“当谁不知道你小子的物资压根儿就没被扣，你跟那些个老油子根本就是一路货色！还有你赵二，不过是仗着你哥的权势，你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子打死你个满嘴喷粪的！”
　　赵二原就是个火药桶脾气，一点就着，此时被人指着鼻子骂，骤然暴起，一拳将那人打得满嘴是血，这下子算是犯了众怒了，围观的人几乎都要动手，幸好洛川脑子清醒反应也快，拽上两人就跑。
　　及至返回营中，赵二仍不依不饶地要回去找场子，洛川一巴掌糊在他脑门上，抛下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丫才老实下来。
　　这时，冰冷的机械音传来——
　　【任务04失败】
　　洛川怔了片刻，忽而悟了，原来任务可以无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