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穿越者》张祢

15、十四章（小修）

　　午时方过，营地里来了一帮娇客，由县衙主簿领着进了一处新扎的营帐，莺莺燕燕的软绵之音瞬间传遍了大营的每个角落，军士们个个喜上眉梢，跃跃欲试，再不见起先观刑的愁闷压抑，似乎连空气中都飘散着靡靡春情。
　　赵栓犹如火烧屁股般在营中走来走去，听着营外的欢声笑语，不住地扼腕长叹，急得嘴角都冒出个大燎泡，“你们说说，我哥这是什么意思，弄这么一群娘们儿来，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我是去还是不去，倒是给个章程啊。”
　　“去吧。”洛川被他晃得眼晕，“你想去便去，谁管你这些个。”
　　“我哥管啊！”赵栓一屁股坐在洛川近前，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数落起赵权自小就蔫儿坏的罪证，最后总结出一句，“……总之，我同我哥做同一件事，最后挨揍的保准是我。”
　　“难怪。”
　　洛川叹道，若不是这种性格，又怎么能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想出引蛇出洞这般计谋，甚至对自己人也不露半点风声，直把生米做成了熟饭，果真阴狠老辣。
　　“我说，洛川兄弟，”赵栓腆着脸提议，“要不咱一起去看看，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洛川被他局促的神情逗得笑出声来，“赵二哥，你是去抱女人，不是去上战场，有什么需要照应的。”
　　“兄弟，那可是女人，香香软软的女人！”赵栓向他抛了个男人都懂得的暧昧眼色，“你就一丁点儿想法都没有？”
　　“没有。”
　　洛川的回答犹如一盆冷水浇熄了赵栓心头的热切之火。
　　这屋子里除去洛川，剩下的不过一个孙季文，一个李苟。赵栓同孙季文素有嫌隙，自然不可能邀约他，更何况就孙季文目前的身体状况，估摸着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是弄出个人命就不好了。
　　至于李苟，赵栓细细打量了片刻，忽道：“李苟兄弟多大了？”
　　李苟啃了口果子，“十三了。”
　　洛川心知赵栓将心思打在了李苟身上，抬头看了他一眼，“狗子还小，别乱来。”
　　“可不小了！”赵栓急道，“这要丢在那些个大户人家屋里，连通房都有三四个了。”
　　赵栓这话倒是让洛川无从反驳，而李苟显然有些意动，在赵栓的再三怂恿下，慢慢磨蹭下了床，临出门前还跟洛川打了个招呼，就是神情有几分别扭，“洛大哥，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
　　洛川没阻止，这种事情，堵不如疏，让李苟提前接受一下两、性教育也好，再说，洛川倒真没觉得李苟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屁大点儿的孩子没被那群魔乱舞的场面吓着就不错了。
　　而事实果真不出洛川所料，没到半个时辰，李苟一个人先回来了，头发有些凌乱，衣衫还算周整，脸上红扑扑的，似乎被灌了些酒，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他进屋后也不说话，蔫蔫的躺回床上，两眼无神的望向营帐横梁处正在织网的蜘蛛。
　　“这是怎么了？”洛川心里咯噔一下，猜想莫不是那些浑人玩了什么花样，把这孩子给吓出心理阴影了。
　　“洛大哥，你有没有……”李苟看了洛川几眼，有些难以启齿，转了个身，背对着洛川闷闷地说，“……没事。”
　　人不说，洛川没招了，百思不得其解，想到自己身旁趴着个正经官家子弟，虽说已经落魄，但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便抬手在孙季文肩上拍了下，虚心求教道：“你第一次收通房时是个什么想法？”
　　“非礼勿言！”孙季文从洛川看过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嘴里说不出什么正经话。
　　洛川不以为然，“那还非礼勿视呢！你把裤子穿上！”
　　虽说已有心理准备，但孙季文仍被羞臊得面颊通红，恨不能找团破布把洛川的嘴给堵上，偏洛川此言打在他七寸上了，只能忍了，在心底默默念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洛川到月上中天之时，彼时他正在侍弄篝火，赵栓一脸餍足的走回来，端的是神清气爽、喜不自禁，坐到洛川对面时还在慨叹谁的技术好，谁的模样正，临了撇撇嘴道，“偏生你小子是个不惜福的。”
　　洛川笑而不答，顾自架上两只刚处理干净的麻雀，转而问道：“狗子是怎么回事？”
　　赵栓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待惹来营地诸人注目后，觉得自己此举太招摇了，凑到洛川身边，低声窃语道：“那小子是个有艳福的，被个手段老道的瞧上了，还没等扒光衣服，就被撩拨得不行，一时绷不住就……”
　　说着，赵栓夸张地耸动了一下胯部，嬉笑道，“男人嘛，哪能受得了这个，只还没等我开解他几句，这小子拔腿就跑了，可不是我不顾兄弟啊。”
　　洛川哭笑不得，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旁人开解没用，得自己想明白。
　　这时，卓晋云前呼后拥，带着一大群新兵走了过来，他刚受封为伯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素日同他交好的那群人更是上赶着拍他的马屁。他挑衅地看了洛川一眼，随即施施然离去，再不将洛川放在眼中。
　　“他大爷的！”
　　洛川拦住了拔腿欲行的赵栓，“莫惹事。”
　　赵栓烦躁地抓耳挠腮，不满道：“你说我哥一天到晚在想啥？这种人也配当伯长！”
　　“赵都统自有他的考量。”
　　洛川并非有意为赵权说话，以战功论，卓晋云不过忝为末席，于洛川更是拍马不及，但他胜就胜在，他是主动领命，且受他影响而领命的将士几乎都死光了，这份沉甸甸的“哀荣”他想不受着也难。
　　“有什么好气的，远山兄亦升任了伯长，咱又不用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平日眼不见心不烦，别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了。”洛川开解道。
　　闻得此言，赵栓才渐渐平息了心头被撩起的火气。
　　这时，唐远山领着吴家三兄弟走来，尚未走近，吴三就满脸堆笑的同洛川道了声恭喜，缘是洛川被封了个伍长，再细说了两句，方知吴大受封为什长，吴二亦是受封为伍长，吴大高兴之余回了趟原来安营扎寨的地方，刨出了他埋在大树下的那几坛子酒，今夜势要喝个痛快。
　　唐远山虽未曾表露，心里也是极高兴的，便由着他们闹腾，来者不拒，不过片刻功夫就被灌下大半坛酒，却仍是目光清明，不见醉意。
　　洛川仍记得这具身体不擅饮酒，只端了个小碗，细细抿着，忽然觉察到身旁多出一人，抬眼看去却是何志嵘。
　　两人的关系并不亲厚，往日洛川还未同新兵闹僵时，何志嵘虽时常凑到近前来拉关系，但是因为洛川的姓氏给了他几多遐想空间，后见洛川行事作风与官家公子全然不同，才渐渐放下了心头的算计，待到卓晋云明着放话要孤立洛川后，为长远计，他也跟着响应了。
　　“洛兄弟，赵栓兄弟，”何志嵘迟疑着开口，“往日里没能回护你们，是我不对，请你们莫要介怀，日后但凡有事，你们只管吩咐，我万死不辞。”说完，他豪气十足地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洛川承了他的情，亦饮尽碗中酒水，赵栓本不愿理会这等趋利避害的小人，被洛川拍了拍大腿，便也全了他的面子，但面上仍是不喜。幸而何志嵘知趣，并未多留，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去，只是洛川瞧着那方向，倒是去卓晋云那边的，不禁哑然失笑。
　　“想要攀附两处，哪有那样好的事情。”洛川嗤笑道。
　　待众人喝得酒酣耳热之际，吴二说起了浑话，句句不离那营中的娇客，言辞露骨，低俗不堪，时而学着那些人的模样唱个淫词艳曲，时而点评起大营各人那方面的能力如何。
　　赵栓好奇道：“咱什长，不，咱伯长如何？”
　　“伯长？”吴二打了个酒嗝儿，眯蒙着眼，半晌才想明白赵栓口中的伯长是谁，摇头晃脑道，“什长从不与咱去那些地方，从来不，呃，从来不去。”
　　赵栓奇道：“为何？”。
　　“为何？”吴二重复了一遍，“你傻啊，自然是，呃，咱们什长已有，呃，已有妻室了，为自家娘们儿守身如玉，呃……”说到这里，吴二忽地惆怅起来，抱着吴大干嚎道，“大哥，我也想娶个媳妇儿。”
　　赵栓被吴二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惊了片刻，趁机偷瞄了眼八风不动的唐远山。
　　唐远山如今已经拆了头上的麻布，却也只让人看见剑眉星目的上半张脸，下半张脸掩在蓬松齐颈的络腮胡中，全然不知真容，赵栓不知谁家姑娘这么可怜，竟嫁了这么个糙人，估计夜里睡觉时都得警醒着，以免给大胡子扎死。
　　“嫂夫人可是个美人？”洛川也生出几分好奇。
　　唐远山似是想到了什么愉快的回忆，露出个堪称温柔的笑容，“自然。”
　　众人连声起哄，赵栓道：“嫂夫人家是做什么的？”
　　“开酒坊的。”
　　吴大听得眼珠子都亮了，也跟着惆怅起来，“我也想娶个开酒坊的媳妇儿。”
　　“那大哥的老岳家定要被大哥喝穷了，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吴三奚落起吴大来毫不留情，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唐远山忽地问起洛川，“倒没听你说过家中如何。”
　　“我？”洛川轻笑了一声，目光悠远地看向远方，“我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兄弟，都失散了，不知他们现在何处，也不知他们过得如何。”
　　洛川言罢，气氛顿时沉重起来，说起来，他们都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孤家寡人也就罢了，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怕就怕那些拖家带口的，给家人留下个烂摊子，甚至有些死了连个消息都没传回去，让人巴巴等着，等到老死都没能见上一面。
　　“哎呀，说这些作甚，喝酒！都喝！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来！喝！”
　　三杯两盏烈酒下肚，气氛又活络起来，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们忘记了战争，忘记了家人，忘记了自己，迷迷糊糊，安然入睡，这确乎是一个安静平和的夜晚，连夏虫的嗡鸣都变得生动有趣。
　　——然而这夜，彭城县令死了，穿着从七品的官服，孤身一人从城楼上跳了下去，待到第二日开城门时被人发现，身体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