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 解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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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熟悉或者并不熟悉的小径，长廊，落霞阁在西苑，一路过去，除了在途中叫住一个小丫鬟不知吩咐了什么，身边的那个人竟没有与她多说一句话。
慕容乙历经这半日，却已是满腹的疑问，想开口，却不知如何打破这沉默。
低着头，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漫不经心地跟着身边那个随着步子晃动的青衫下摆向前走，看着石子骨碌碌地向前滚动。突然，石子撞上了台阶，反弹落地，左前方的衣摆也停下了移动。
到了吗？她抬起头，却怔了一怔。
不是落霞阁，是风荷亭。
檐角的竹铃，随着微风轻晃。
她疑惑地对上花盛亭温柔的笑容：“这……”
“现在尚早，亭子里坐会，好解解你心中的疑惑。”他笑着，像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
这个人……她更愕然了，随着他走进亭子尚未开口，身后传来一个小丫头清脆的声音：“五少爷，您要的茶点。”转过身，正是半路遇上的那个丫环。
花盛亭指着亭中的石桌道：“放那儿便好。”然后微提衣摆，在圆墩石凳上坐下。
慕容乙在他对面落座：“你怎么知道我有问题想问你？”他会读心术？那她岂不是什么都瞒不过他了？
花盛亭的回答却让她稍稍安下心来：“你专心想事情的时候，心思是很好猜的，全写在脸上了。
是在指责她的演技么？慕容乙偷偷地撇了下嘴。既然机会摆在眼前了，为什么不珍惜呢：“我是不是什么都可以问？”
花盛亭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你问吧！”
“为什么我给三夫人的孩子取名叫花满楼，你们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我知道，你第一个想问的，一定是这个问题。”花盛亭浅笑，眉间却多了一缕哀伤：“因为，花满楼是我四哥的名字。”
“你四哥？！”仿佛又一盆冷水泼下，她甚至找不出任何的情绪来掩饰震惊。
就像只是为了加重对她的打击一般，花盛亭道：“是的，我四哥，襁褓中就已经夭折了的四哥。”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七童绝不肯能叫花满楼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慕容乙的脑袋乱成一团，到底，这是不是古龙笔下的世界？如果是，那么这该怎么解释？如果不是，那么谁能告诉她，她现在身在何处？？
花盛亭提起茶壶，为小乙和自己斟上八分满的茶，一时间，茶香在亭子里逸开，沁人心脾。轻抿一口茶，他半掩眸子：“你……似乎很在意这件事？”
平淡的语调，落在慕容乙的心里，却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只是惊讶而已，竟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又怕他再问，急急地便岔开了话题：“刚才那个叫什么……木耳的是……”想起那个红脸大汉，她依然不能释怀一个八尺大汉却如小姑娘般轻盈地跳过围墙的别扭与滑稽。
“他是花家门下负责搜集江湖上的信息与资料的雪鸦堂的二堂主。他的轻功，放眼江湖都是前十位的高手。平时他也是花家的护院，在花府待命。”
说白了就是花家情报科的副科长呀！慕容乙忍住笑道：“那今晚那个神秘的女子呢？”
“谪仙谷门下有青蓝银赤玄五色使者，她就是其中的蓝使。不过由于五使行事诡密狡橘无端，并且皆是容貌妖冶的女子，所以也被江湖人称作五狐，而她们竟也乐得接受。在谪仙谷中，五人各司其职，雪鸦堂可以搜集到的详细资料却只有蓝赤玄三人，蓝狐冷月蓝你已见过，赤狐柳逸好作男装，二人常在江湖，为谪仙谷打探消息，以及除去异己。玄狐叶紫扶负责打理谷中事务，从不出谷，近年来，一直代替上任谷主洛玉音为求医者治毒疗伤。而对于银狐我们只知其擅易容，江湖人赠其千面银狐的诨号，但却从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雪鸦堂仅知道，唯一的一次关于她的消息，是在江南。”
“那还有青狐呢？”慕容乙此刻已经是听得津津有味，见花盛亭停下，忙追着问道。
花盛亭宽容地一笑：“青狐是我们唯一找不到任何资料的人，这些年谪仙谷把她藏得很好，除了让我们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其余的，丝毫不知。”
“这么神秘？这谪仙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花盛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谪仙谷？”
她应该知道吗？“那个，我不是江湖中人啊，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呀！”
“谪仙谷是个门派，谁也不知道它真正的位置是在哪里。七八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一个传奇式的人物，自称谪仙谷主的‘鬼圣’华梦愁。”
“鬼圣？”好奇怪的一个词！慕容乙努力搜集自己所有的武侠记忆，能有这样的绰号的人，绝对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
“是，一半魔鬼，一半圣人。因为，无论是用药还是用毒都是当时无人能及的！他行走南疆塞北，沿路救人治病，却同时用人试毒。中毒者均是受尽折磨，可以说救人杀人，全凭他心情好坏。比如四川唐门，就因为出言侮辱他而招致灭门。”
“灭门？”慕容乙喃喃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心情募地沉重起来。
花盛亭道：“其实也不能说灭门，毕竟他还是仁慈地留下了两个从不杀戮的老人和八个孩子，唐门所有的秘籍也一本未夺一本未毁。并在唐门前对他们许诺，日后无论他们如何报仇，只要不伤及无辜，他绝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离开唐门后，他又借雪中剑轩辕无恨之口向江湖宣言，不论是谁，若在十年之内，对唐门不利，他绝不放过。”花盛亭停了停，抿了口茶又道：“那些曾经为华梦愁所救之人为了报恩，相继出现在唐门附近，直到十年之约已满，唐门的孩子们都长大成人，才陆续离开。”
“那那八个孩子呢，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华梦愁履行诺言，无论八个孩子如何报仇，他都只守不攻，他们下毒，他就自行解毒，可怜唐门前人多少心血研制的奇毒，却终究毒不死华梦愁。其中的三个孩子失了理智，害他的妻子惨死，被华梦愁刺死，余下的五人穷极一生也无法复仇，直到华梦愁死去，他的一生绝学尽数传给了其子华清绝及女弟子洛玉音，华清绝生性悲悯只愿学习医术，而洛玉音却将华梦愁的用毒之术学得淋漓尽致，加上她生得容貌秀丽雅艳非常却出手毒辣，江湖人称曼珠仙子，意为站在黄泉彼岸的仙子。后来五人中企图杀华清绝报仇的三人都死在她的毒下。仅剩的那两人如今已是花甲老人，数十年来已无心也无力报仇，而唐门也在他们的努力下，重现兴旺。”
慕容乙蹙眉道：“或许华梦愁的行为在你们看来是仁慈，但我只觉得他残忍。”
“何出此言？”
“让八个如同白纸般无辜的孩子，经历一夕之间温暖不再的噩梦，顷刻间背负上仇恨的包袱，这就是你们眼中的仁慈吗？”慕容乙看着他，眼底的澄明让花盛亭愕然。他一出生，就已在江湖，对他而言，弱肉强食就是天理，你放过了原本可以杀掉的人，就是仁慈。慕容乙的一番话在他听来，即新鲜，又震撼。
“错了……”凭空里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轻轻的叹息和淡淡的哀伤。
“谁！”慕容乙与花盛亭均是心下一惊，跳起身子循声望去。
亭西那大片的蔷薇丛后，隐约立着一个男子，一旁高大的银杏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的身子，不甚分明。
“哪里错了？”半是好奇，半是好胜，纵是不知敌我，也依然扬声质问。
“谁都不能框住别人的命运，能不能跳出仇恨，走出自己的路，在于人自己。”声音再次飘了过来，如悬在半空之中：“你说对么。五童？”
“是……你！”花盛亭失声叫出，脸上的惊愕更甚，但戒备的右拳却轻轻地松开了：“你怎么……”
……是谁？慕容乙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看个仔细。却被花盛亭拦住：“你，你别过去。”
那空灵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分明隔了一定的距离，听起来却好似就在亭子中一般：“五童，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哦，对了，点了那丫头的穴道吧，我怕她偷听。”
“这……”花盛亭迈出去的脚步停在了台阶上，回首望望一脸莫名其妙的慕容乙，犹豫了一下。
“怎么，怕伤害到她么？呵，看来……五童也开窍了呀。”声音中染上了淡淡的欣喜：“笨五童啊，她不会武功，不会去运功冲开拂穴手，自然也不会受伤了！”
花盛亭的脸又红了，回身对慕容乙道：“得罪了，小乙姑娘。”话未落，已出手封住她的穴道，略带歉意地望了她一眼，便纵身跃出亭子，只留下慕容乙对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
摒去了奇奇怪怪的念头，比如被点穴时应该选择什么姿势比如她是不是该学学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好去报仇等等，她终于静下心来，开始思考起方才那个神秘的男子与花盛亭的关系起来。
称花盛亭为五童的，一定是与他关系亲密的人，但却不是她迄今为止所见的任何一人，难道是武侠小说里常见的什么隐秘的高人，因偶然的缘分而决定将生平所学倾囊相授，每晚前来被称作师父却不愿透露名字的武林前辈？
可是似乎是个年轻人啊！想不通……或者是个与他意气相投相交为友却不能为白道正统人士所接受的魔教美少年，哇咔咔……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花盛亭已经回来了。解了慕容乙的穴道，又扶她坐下，却避开了她询问的目光。
“你闻到空气中的花香了吗？”他背对着她，望着亭外那一大片的蔷薇花丛，分明经过人的打理，却依旧似无主野花，开得杂乱倾颓，手扶上亭子的石柱，迎着微风，忍不住低声浅吟：“低树讵胜叶，轻香增自通。发萼初攒此，余采尚霏红。新花对白日，故蕊逐行风。参差不俱曜，谁肯盼微丛？”
“你很喜欢这个亭子，还有这片花，对吗？”慕容乙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偏着头看着那青色的背影。
花盛亭转过头，眼底是淡淡的惊讶：“你如何知道？”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想事情的时候，心思也是很好猜的，全写在脸上了。”
花盛亭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忍不住也轻快地笑了：“你呀……”顿了顿，他又道：“我出生时，父亲就站在这亭子里，我的名字，也是从这亭子与这片花而来。所以从小，我便喜欢来这里。因为，这里有着我错过的温暖……”他的声音便得越来越轻，到最后已变成喃喃。目光缓缓地落在檐下的风铃上，陷入了沉思。
谁都不说话了，微风在檐下环绕，竹铃轻响，带出如水的音符，一串一串，落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 解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