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偏且执》大时了了

6、皮影戏（2）

　　窗外下着壹市罕见的一场冬雨。雨势不大，淅淅沥沥。

　　壹大的校风校纪一向优良，站在讲台上佯装认真监督的唐诺，默数着叮咚的声音，其实早已上下眼皮打架。她正在经历每个研究生都会经历的，本科生监考。

　　教授来走个过场，摇头晃脑，背着手围绕教室走了一遭。欣赏一番在座的诸位沉浸在数学的海洋中无法自拔的模样后，朝唐诺使个眼色，便出了教室。

　　唐诺狠狠掐一把大腿，痛得眼泪都要冒出来。她昨晚上和黎佳佳一块儿追一部家庭伦理剧，等到凌晨更新，俩人头靠头看完了三集才上床。仿佛忘了第二天的监考任务。糜烂的研究生生活。

　　这样站了一会儿。偶尔听见学生翻动试卷的声音。

　　手痒……想玩手机……手机放在手提包里。她离放置手提包的讲桌目测有三米的距离。前后两个摄像头，360度无死角。

　　算了，再忍忍。

　　一个个年轻的……头顶，发际线尚未堪忧。同学们都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而到了研究生，就等着死在沙滩上吧。

　　一群前浪感叹韶华易逝，王世坤顶着张小鲜肉的嫩脸：“咱们研究生是老腊肉，能把牙嘣掉的那种。”现在的唐诺看着奋笔疾算的本科生们，深以为然。

　　追忆了一会儿似水年华，她恍然记起，得检查大家的身份证和学生证。

　　这本是一个规定要有、实际可有可无的过程，但唐诺已进入无聊至境。于是轻手轻脚，像个小贼，走到学生中。

　　教室里暖烘烘，紧张中透着一丝懒意，静得只能听见大家动笔时“沙沙”的声音。以10分为满分，大多人的证件照颜值打分都在4-7之间。

　　从教室的一头检查到另一头。到那张隐约带着笑容盯着摄像机的清秀邪气的面孔时，唐诺莫名觉得熟悉，顿足两秒欣赏美。甚至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印煜。

　　是真帅，带着点不羁的落拓，像高中时在阴暗的巷子里打架的不良青年，发丝都展现着桀骜。

　　故作平常地摆回原来的位置。

　　谁知那男生似乎有所察觉，跟其他埋头做题的人不同，他分出几分心思，抬起头审视般扫唐诺一眼，目光犀利。唐诺佯装未觉。

　　*

　　唐诺与另一名研究生护送完试卷，想起昨天一篇德文文献，托师兄找英文版，想必结果已出，转身收敛肩上的包带。同行的男生本欲请她喝奶茶，被她摆摆手，含着淡笑婉拒，独自朝Ying馆的方位走。

　　凛冬的校园不免显得肃杀，枯叶来不及清理，新添一层。

　　唐诺抄花园小径的近道，迎面走过三两女生，朝她打招呼，叫一声“学姐”。她下意识回应，走过身方才反应过来，这几位正是她上午监考过的数学系本科生。

　　再往前，果真见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围着一圈人，讲话呵出白气，却不惧严寒似的，激烈地争论些什么。

　　唐诺捏着围巾上的球，终是不准备打扰他们，视线飘移，往目的地走。

　　“这道题要不是正无穷我给你洗一学期臭袜子！”往前走几步，争执声传来，印煜的模样才映入眼帘。

　　她的注意力不自觉溜向他。

　　只见印煜不远不近斜靠在一旁的石柱上，一件明黄色的鹅毛羽绒服衬得偏白的肤色愈发耀眼，眉眼间有未褪的稚嫩和壹大学子一贯的傲慢，嘴角噙着一抹笑，好整以暇看别的同学争论。

　　唐诺呼吸一窒，也不知这熟悉感由何而来，脑子里默默过导数表，加快步伐。

　　哪知道，“诶，那不是监考的漂亮学姐吗？”

　　也不知是谁，这一嗓子叫得又亮又大。感觉到多束视线汇聚，唐诺面上微热，这下更没法装无视离开了。

　　“学姐！”

　　“嗨……你们好。”最中间那女生挥舞着手中的白纸，男生们的目光莹莹。唐诺硬着头皮走过去，“你们在对答案？”

　　大学期间考试试卷都是要回收的，她看向深灰石桌上摊开的那薄薄一张A3白纸，俨然已经被人用黑色水性笔默写出本次考试的所有试题。看那字迹，竟然出自一人之手。不过，也有可能是一人负责记，其余人一起回忆。

　　“这张纸是印煜的，这小子记忆力顶好，过目不忘，题都是他写出来。”

　　唐诺眉毛扬起，一旁的男生怕她不知道印煜是谁，“呶”一声，指向他。

　　他早已规整身子，站得笔直，视线望着题，被指了才轻轻抬眼，懒洋洋地：“学姐知道我是谁。”语气十分笃定。

　　同学们自然不是真想问她题目，七嘴八舌。唐诺轻声细语解释最近教授的动向——

　　“没离婚，和师母感情好着呢。”；“什么？还有这回事？我只知道Galecki教授预计一两年内造访我校。”；……“微信吗？好吧，不过你们得报上名字哟，我这边需要备注一下。”……

　　唐诺调出二维码界面，犹如推销员。印煜仍站在一旁，抿着唇，看样子没有加这个社交好友的打算。她垂下眼神，与别的同学说笑，没准备日后有更多交集。

　　等唐诺将要把手机塞进口袋，他突然掏出自己的手机。傲娇年轻人。她有些无语地停顿动作，礼貌等他下一步。

　　印煜连摁着开机键，屏幕仍是漆黑一片。低电量自动关机。

　　“看来印煜和学姐没缘分哟。”有同学调笑。唐诺也笑。

　　“Fuck！”他暗暗低啐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