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偏且执》大时了了

5、皮影戏（1）

　　静谧的空气被急促的呼吸搅乱，如同赤脚在泛着青苔的湿地上狂奔，心跳急速。简直不受控制。

　　他青涩的面孔凑过来，五官精致，期待的神情如同待哺的小鹿。脸上像涂了胭脂一般，抹染淡淡的红晕。可是没有因此而停止向她靠近……气温上升，呼吸交缠间，薄唇已经要碰在一起……

　　不要！不要！唐诺拼命摇头散开脑子里莫名其妙的迷幻。

　　猛地睁开眼。

　　一天24个小时，有12个小时呆在图书馆。唐诺方才仅是打了个盹儿，竟然做了这样的噩梦。

　　呵，神经病！竟然又想到了应尧之。

　　而且心跳得好快，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唇上的触感，似乎曾真实存在过。

　　看手机，已经是下午五点，晚饭时间。她揉一揉疲惫的双眼，强行把思绪从一元函数微积分中抽离。

　　新生舞会结束后，唐诺的研究生生活步入正轨。

　　黎佳佳却不是。新生舞会勾搭的小鲜肉叫王世坤，据说当天晚上他们一起干柴遇烈火，跳了不知多少支舞，尖叫着在学校的爱情坡上走一遭，惊动无数黑夜中耳鬓厮磨的情侣。

　　此二人天雷勾动地火，就此勾搭上啦。

　　不多时，角色对换，黎佳佳与王世坤在爱情坡上做些羞羞事时，遇到不长眼乱窜的人类们便会在黑夜中诅咒对方一辈子吃狗粮。

　　这是后话。

　　短信：“诺，回宿舍给我带两包方便面吧。”

　　“好的，不吃饭吗，我待会去食堂，可以给你带饭诶~你想吃什么口味？”

　　“红烧牛肉的。不想吃饭。么么。”

　　唐诺摁灭手机屏幕，动作熟练打开自行车车锁，骑车往最近的食堂方向走。

　　她本科不在壹大读，比起土生土长的壹大人有很多不足。虽然数字方面的东西一向是唐诺的强项，却不能掉以轻心。于是自开学来耗费许多时间在图书馆，来弥补前期不足。

　　至于和徐行知的关系，依旧不温不火。唐诺性子喜静，习惯这样淡淡的相处。安于学问，生活被“学习”二字充实，不多想。最近已连续五次，徐行知微信上问她“在干嘛”的时候，她的回答都是——“在图书馆”。

　　异地恋如同饲养一只手机宠物，好在，他们各自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

　　壹大，尤其是在下课的时候，时常能看到浩浩荡荡的一群自行车车队穿过一个又一个教学楼，恨不能带车冲进食堂抢饭。倘若单车技术不错，可以加入车队一起带领节奏，如果技术不达标……那就绕道吧……

　　唐诺就是技术不达标的那类人。

　　来壹大的第一天，遭遇几起撞车事件，肇事者都直指向她。

　　吃一堑长一智，唐诺特意等大家都吃饱喝足回图书馆学习后才离开，避免人流高峰期。哪知道好巧不巧，在路上遇到了一位研究生师姐。

　　师姐是研二的大神，短短一年发表三篇SCI，据说已经过手几个项目，现在在某外包公司实习。看到唐诺，很热情地打个招呼，两个人方向相背，师姐一脚踩在地上，停车。唐诺见状索性跳下车。

　　“师妹，准备去干嘛呢？”

　　“回宿舍……追剧……”

　　师姐心领神会：“理解理解，我也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

　　“师姐你准备去干嘛呢？”

　　“哦对！我叫你停下来就是因为这个，你快，要是有时间跟着我一块儿去听个讲座。”

　　“啊？”

　　“啼琅科技的宣讲会。”

　　“tilang科技？”

　　“嗯。”师姐笑得有几分神秘，“你不知道吧，不知道就快跟我走。”

　　唐诺：？？？

　　左绕右绕，到达理学院的会议厅，发现其中早已人挤人，里三层外三层，情况不容乐观。

　　台上，宣讲会已然开始。

　　唐诺和师姐挤在后方，看不清台前的情况。周围同学们叽叽喳喳在讨论些什么。不多会儿，音箱里传来啼琅科技HR的声音。

　　师姐小声对唐诺说：“啼琅科技可是金钵钵，每年理学院的人挤破脑袋想进去，法学院和经管的很多人也来凑热闹。”

　　“为什么啊？”唐诺有些疑惑。这个公司……至少她没听过，名不见经传。

　　“咱业内人都知道，啼琅是国企，但是每次接的任务……”师姐凑近了唐诺的耳朵，“都是直接和×方接轨的。”

　　“换言之……这根本就是……”

　　两人眉目传神，唐诺懂了师姐的意思。

　　“反正你研一有时间多来听听宣讲会，总是有好处的。”

　　唐诺受教地点点头，目光复又聚焦于前方。

　　会场经过一番打扫和布置，看着干净庄重，契合这场面。

　　这时，台前侧门走进一个高大清隽的身影，到底经历过风雨，男人脸上的自信并不耀眼，隐隐透着势在必得的决心。他首先环顾一周，视线集中到某点，瞳孔骤变，眼角带上一丝暖意。

　　人群中忽的响起骚动。唐诺踮脚才能看清前方状况。

　　揉揉眼睛，大概是眼花了。学校室内的暖气充足，一到冬天总让人犯迷糊。

　　似乎听到了唐诺的“心声”，主持人恰在此时拿着话筒，笑了一脸的褶子宣布：“……下面请啼琅研发部负责人应尧之先生发言。”

　　唐诺腿一软，瞬间火了，……怎么哪都有他。

　　众人目光如炬。台上应尧之拿着话筒，严正大方。清润的嗓音通过音箱，清晰地回响在整个会议室内。

　　唐诺单手扶墙，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看不清他的眉眼，却能想象他脸上是怎样的风姿。冷淡的眼神，对什么都不甚在意似的。叫人着迷。

　　当她望着他时，竟有一种他也在看她的错觉。

　　细数一下，从新生舞会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了。再过一段时间，这一年即将走向尽头。

　　而她和应尧之，从认识到现在，已半年。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为什么隔着汹涌的人潮，我似乎都能感觉到我的心跳和你的心跳。它们以不一致的频率共同协奏，谱出一曲相思。

　　唐诺捂着胸口蹲下身，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非常缓慢地进行时，在融化。

　　一旁师姐问她怎么了，夹杂关怀。唐诺摆摆手，说：“没事。师姐，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师姐觉得可惜，但不好强求。又问了几句是否需要她送，被唐诺爽快拒绝后便安安心心站在人群中听宣讲。

　　失魂落魄地骑着小破车到食堂。不如加餐饭。

　　唐诺点了一碗扬州炒饭，拿勺子搭在盛着卖相可口的米饭的盘沿上。发呆。心里百转千回。

　　按理说，她这已经算精神出轨了。但是……荷西，荷西和三毛不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吗？

　　三毛在<大胡子与我>中写：

　　*
　　“你要一个赚多少钱的丈夫？”

　　我说：“看得不顺眼的话，千万富翁也不嫁；看得中意，亿万富翁也嫁。”

　　“说来说去，你总想嫁有钱的。”

　　“也有例外的时候。”我叹了口气。

　　“如果跟我呢？”他很自然地问。

　　“那只要吃得饱的钱也算了。”

　　他思索了一下，又问：“你吃得多吗？”

　　我十分小心地回答：“不多，不多，以后还可以少吃点。”
　　*

　　他们曾有过多么灿烂的爱情，为世人所称颂。

　　其实有一段时间，荷西发现自己爱上了别人，三毛虽然痛苦，却表示愿意与她和他三个人一起生活。

　　因为爱已经到了骨子里。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所以……在恋爱这条路上，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迷路的时候呢？唐诺要做的只是等，等迷雾散去。迷途知返。

　　下意识给自己开脱。最后还是低啐一口。

　　到饭都凉了，唐诺方才回过神，想起室友还在宿舍翘首等她。于是三两下扒了饭，狼吞虎咽。靠意志力送盘子、买方便面和零食、回宿舍带给黎佳佳。

　　黎佳佳练出神功，一边追综艺，一边看英文文献。听见开门声开心地迎过来：“糖糖糯糯！我要是男人铁定娶你！(* ￣3)(ε￣ *)”

　　唐诺扯出一个笑，黎佳佳心思在综艺、文献和泡面上，自然没发现这笑容的怪异。

　　室内红烧牛肉的香气流走，伴随着听不懂的韩语。

　　唐诺呈“大”字躺床上休憩，难以驱散萦绕她的困惑和难堪。她心里闷，不怕折腾，果断跑下楼围着宿舍楼暴走，给死党薛一琴打电话。

　　电话“嘟”几声之后被挂断。唐诺皱着眉头察看这一串数字，没打错。她……在开会？薛一琴本科从壹大软件工程系毕业后直接就业，参与了一个隐秘而奇怪的计划，时常有些不可宣之于口的事。到现在竟联系不上了。

　　对好友的担忧冲淡唐诺对自身的困扰。

　　要不打电话给何小安？已经跳出何小安的联系方式，可是听说她在意大利很忙，很忙很忙。看这时间，怕是正在上课。曾经形影不离，如今各奔东西。还是别打了。

　　人啊，真是孤独又寂寞。

　　翻遍手机通讯录，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