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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啊,这快乐的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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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言“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若说起林慎之在林家过的日子,正是这个道理。转眼间第二年又至,花朝节下,林府阖家欢庆,为公子姑娘贺寿。
林慎之原不欲大办,一者因恐过度奢靡,令林如海在官场上落了别人的口舌;况且他出生不久即被偷去,今次花朝节他要过寿,贾敏如何不触景生情?只怕她想起旧事,心中郁悒;再者,林黛玉生得下来兄长便走失了,她与兄长的生日若是大办,恐怕贾敏哭泣,故此不曾实在热闹过,林慎之甫一回来便要大操大办,林黛玉的心中恐怕又要多思起来,伤了兄妹两个的和气。
贾敏听了他的意思,不禁欣慰道:“我的儿,难为你小小的人儿,竟有这样周全细密的心思!你的意思,妈已经知道了,你却想多了。你父亲在官场上的事,妈说了你也未必明白,你只知道这原不算出格,也就罢了。再说妈虽有心病,见到我儿回来,焉还有不好的?自打你被你父亲找回来,妈便知道,命数中自有冥冥注定,一味忧思也没什么益处;若说到你妹妹,打她小时候,妈就与她说:‘你有个兄弟,只是命数不好,叫人偷走了。’黛玉素来懂事,你没回来的时候她也时常说起你,皆是思念的言语,她的生日不要大办,这话还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为的就是怕母亲伤心——今日你兄妹两个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妈有你两个,这一辈子再无所求了!”说着说着便要哭起来。
林慎之慌忙去哄,油嘴滑舌骗得贾敏开颜,贾敏方放过了他,令他试了贾敏亲手制的衣裳,喝了贾敏亲自炖的补品,又撵去书房念书了。
林慎之方走到书房门口,徐子怀已在里面了,林慎之急趋两步道:“学生来迟,先生恕罪!”
徐子怀笑道:“不关你的事,原是我今日要读一本好书,以是不曾午睡。”
林慎之问道:“先生说这书好,学生心痒痒得很,先生能借我看看不能?”
徐子怀笑道:“给你看看也无妨,我已看完,不必还了,正好拿它给你贺寿。”
林慎之心中无奈,一翻封皮,却是端端正正四个大字《梦溪笔谈》。
徐子怀笑道:“这一本好看得很,为师读了好几遍了,十分有趣,况且用语浅显,你去看看,也长长见识。”
林慎之喜道:“谢先生!”
待林黛玉来时,徐子怀笑道:“为师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唯有几块墨在书箱里,放着也是发霉,不如拿来给你。黛玉如今又长了一岁,可要更加懂事,自勉!”
林黛玉谢过,接过来时,气味清芳,雕备精美,光泽如漆,扣之有金玉声,不由惊道:“先生,这未免太贵重了!”便要推辞。
徐子怀笑道:“这原是为师少时练手之作,原料也不贵重,做得好了,无非是手艺好罢了,你拿了它,当自刻苦,莫枉费为师一番心意。”
二人推让一番,黛玉受了,对那墨块爱不释手,就便用起来,果然书写流利,墨色浓黑,一时兴起,写下来七八张纸,全是大字。
林慎之看得眼馋,又不敢贪心,徐子怀看见他这模样,不禁捧腹大笑:“你这傻小子,真当为师贺你的寿便拿一本旧书来么?”一面打书桌下又拿出来一模一样一锭墨塞到林慎之手里,“傻小子,还不快去念你的书!”
林慎之嬉皮笑脸应了,冲回去摇头晃脑不提。
放课时,徐子怀叮嘱道:“明日你两个过生,且放一日假松快松快吧,不必上课了。课业却不许落下,回来我要检查的。”
二童应下,又拜谢了老师,方回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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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正是花朝节下,扬州风气,未出阁的女儿有踏青、赏花、护花、祭神等俗,又令妇人女子剪彩为花插头,以为乐事。正值林家兄妹生辰,贾敏早令外人叫了小戏班子过来,令家中仆妇坐了,齐为兄妹贺寿。林慎之清晨出门,园中花木皆以红丝缚了五彩锦缎于其上,锦缎上又绘了日月星辰、四时花朵等物,一时间林府内处处张灯结彩,人人穿红着绿,果然好不热闹。见林慎之出门来,大小丫头婆子争相拜笑曰:“大爷增寿了!”
待见到林黛玉时,更是吃了一惊:黛玉身穿一件海棠红比甲,牙色上衣,蜜合色月华裙儿,足下一双杏子黄的绣花鞋颤颤巍巍踩在地上,头戴新制的粉红绢花,衬得一头鸦发流水也似,果然天生标致,更不同以往寻常装束。见了林慎之便抿起嘴儿来笑道:“大哥哥今日过寿,黛玉来贺寿了!”
林慎之笑道:“我的寿如何不是你的寿?原是哥哥的不是,不曾给我们玉儿贺喜,这可是又长了一岁了!”
二人便相携往正厅去,到得正厅,先与林如海和贾敏拜过:“孩儿谢父亲母亲生养之恩!”
林氏夫妇喜得无可无不可,皆因一家天伦终于团聚,各自赐下寿礼,便命家人摆下细点果子,令小戏班子唱起寿词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子怀正在堂上陪坐,不由叹道:“徒弟儿如今也有七岁了,放在旁人家里,总有些族中兄弟陪读,你正是个皮猴儿也似的年纪,整日里倒一心功课,寂不寂寞?”
林慎之一听这话,倒触动了一桩心事,便答道:“先生的教导,慎之平日里不敢或忘,功课虽然清苦,先生与父亲却都是这么过来的,长辈既能忍耐,缘何小辈不能?先生的意思,慎之也是明白的,旁人多有兄弟扶持,偏我没有,只是林家人口简单,况且族亲多在姑苏老家,这也是无法之事。先生若是怕慎之长大后独木难支,想必早有办法,慎之还请先生教我。”一面离席,恭恭敬敬整整齐齐的拜了下去。
徐子怀不答话,却转过脸去对着林如海颔首赞叹道:“如海兄得子矣!”
林如海笑道:“我儿长进,殊不是子怀贤弟教导的缘故?”便对着林慎之道,“微瑕我儿,你且过来,为父说与你听:咱们家人丁素来稀少,不独是主家嫡枝,旁支更有几家早已断绝血脉,因此族人更加和睦,是恐家族倾覆,再难兴起的缘故;又因人丁稀少,凡要开拓人脉,皆是往书院、州学、国子监中去,意在结交同窗,以为臂助者也;凡举姻亲,多相助力,却不可结党营私,恐怕违逆上意。你若大些时,便要送你上京应试,届时入国子监,一举一动,皆在你自己。”复又叹道:“为父只当我儿尚幼,却不知微瑕心有七窍,一日千里者也!”
林慎之恐怕林如海当他是神异之人,自己再漏点馅儿出来叫人发觉不好,遂打着哈哈应付过去,只在心中暗自警醒也便罢了。
殊不知林如海原是个少年高位的一方大员,自幼心思玲珑,他所交游,皆是一时俊杰,如徐子怀等人,更是个个天赋异禀,如有神助。林慎之虽聪慧,林如海倒不觉出格,只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又是另一桩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