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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啊,这坑爹的科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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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慎之按说也是个好学生,读书的时候分数很说得过去,他又爱读古文,时常拿一本书念念,可惜碰上了“林氏教学法”,还是显得稚嫩了。
话说这姑苏林家世代出读书种子,举凡主家嫡枝,无有一个男儿不是进士老爷,这虽然也有他们家嫡脉人丁稀少的缘故,还是世家传下来的风气清正、方法得当是重中之重。林如海先去为林慎之寻找师傅,贾敏便在家中教导儿子,她原本是个大家闺秀,贾母不欲令她读书识字,只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老国公却拿这个女儿当做掌上明珠一般,事事由得她去,贾敏天赋喜读书、好文字,未嫁时已甚,嫁与林如海后更是夫妇相得,好不快活。林慎之听得他母亲讲书授课条理分明,不由得暗赞道:“母亲既有这等才华,想必下了不少功夫,母亲平日里还要打理家务,尚且如此勤学不辍,儿女岂能逊色?”倒也发奋起来,更是一日千里,令林氏夫妇啧啧称奇。
过得一二个月,林如海叫儿子再去一趟书房,考校一番,见林慎之进益不少,连连道:“我儿果然用功了,日后也要如此,不可骄傲懈怠!”又絮絮说了一遍持之以恒的道理,大手握着小手教儿子写字描红;又拿了自己的字帖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讲解,待今日的功课已毕,才笑道:“微瑕,前日为父为你请的名师已经到了,明日起,你与你妹妹便跟着徐若谷徐先生念书。这位徐先生字子怀,你们须得呼之为‘先生’,他师承清江学派,乃是一位一等一的博学有德之人,你要尊敬师长,先生说什么就去做什么。若有余力便照看着黛玉,她的身子弱得很,你是哥哥,有你母亲照看不到的地方,你当仔细些。”
林慎之一一的应了,又笑道:“父亲,儿子听说典故里有‘程门立雪’,又说学生应当服侍老师,儿子明日什么时辰起来去迎接徐先生呢?”
林如海笑道:“你有这份心是极好的,只是咱们家也给徐先生安排了侍婢童子,你只有这份心便也够了。明日寅时初刻便起吧,往后凡是不休沐的日子里也是如此——可不能再睡懒觉了!”
林慎之嬉皮笑脸应了,又说了两句便自退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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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教书先生,还是以皓首穷经的老秀才居多,年轻的穷苦书生也不是没有,可是大多都寒酸局促,走近看时,一股故纸堆里头带出来的书蠹气扑面而来。这也难怪,若是能读出个头来,谁还愿意教书呢?这位徐先生却不同。他大约二三十岁的模样,年富力强,头戴软翅纱巾,身上穿着样式颇时兴的春衫,脚踏一双藏青暗纹方头鞋,眉目俊朗开阔,自有一种疏旷清远的气派,不像个坐馆先生,倒像林如海的同僚。林慎之手里牵着林黛玉,规行矩步走上前去问先生好。徐子怀但见二童迎面走来,皆生得玉雪可爱,倒似张金童玉女的年画一般,不由得心中点头,及至问到林黛玉的课业,更是暗自赞叹了一番;待问林慎之时,闻得林慎之不过是识了几个字罢了,却也不曾露出讶异之色来,只是略一点头便道:“我明白了。”二童便奉了茶,改口以师呼之。
林如海笑道:“子怀贤弟,愚兄这儿女若顽劣时,该打的只管打,不必手下留情,戒尺早与你备下了。咱们念得几本书的人,都知道严师出高徒的道理,若为着顾忌父母不敢很打,那才是‘爱之适足以害之’,你我之间,这些虚的大可不必。”
徐子怀道:“如海兄放心,愚弟省得,令郎与令爱若是胆敢懈怠,那才是戒尺用上的时候呢。”
二人便一同笑了起来。林如海公务缠身,况又不便再打扰,便即告辞,徐子怀领着二童穿影壁,过回廊,走到前院三间上房处,此地已布置得像个书香人家呆的地方,又有二三书架,四五珍卉散落,房内正是一大两小三张书案,屋中点了苏合香,窨了佛手柑,林慎之暗忖道:“若能午后读书于此地,也不枉了。”
三人坐定,徐子怀便道:“凡举读书人,总有诸般念、背、写、默之法,今日为师先教你们念书之法:取一日所学于面前,正念三遍,有生僻字取出来问;再念三遍,有不通之处取出来问;复念三遍,品其韵律,深味骨气;末念三遍,一气呵成之时,便可背出来了。会背,还不会写吗?”二童应了。
徐子怀便先去安排黛玉念《四书》,黛玉原天赋异禀,闻一知十,念得几遍便朗朗的背起来,背熟后又默写,少有不会的字,真令徐子怀心怀大畅,一面教林慎之自己写着字,一面去为黛玉讲解疑难不通之处,待默得一章谙熟于心之后,黛玉自去临摹正楷不提。随即走过来在林慎之的案前写大字,边写边讲,一张一张令林慎之皆临摹数遍,教得十个字便考一回,教得一百个字再考一回,令他放课后回去再一个字默三遍,明日抽查。他本当林慎之刚刚发蒙,或有顽劣愚钝之处,正欲苦口婆心将他引回正道上来,却不想林慎之耳聪目明,恭敬端正,虽发蒙的晚,却举止有度,浑不似寻常幼童顽皮嬉笑,这又是一个意外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