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割喉(四) ...
-
遗香这才刚回到门派,便见谢孤舟急匆匆的跑过来,像是有什么事情要通传。
谢孤舟走近了才看见掌门师姐身后不远处站了一名年轻男子,正欲开口却面有豫色,遗香无奈解释道:“这位才是真正的傅东流傅捕头,你要是有什么案情的线索直说便是。”
谢孤舟这才说道:“我等按照掌门的吩咐对文姑娘住处进行了严密的监视,谁知竟抓到了杨家的小公子。”
“是杭州的‘快剑杨家’?”
“正是,据杨公子所言,他和文姑娘早已情投意合,正准备回杭州后上门提亲。谁知事情生变,他只想安慰一下文姑娘。”
傅东流嘴角上扬,露出了个极为好看的笑容:“既然是郎情妾意的戏码,那我不得不去拜访一下这位杨公子了。”
遗香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只得快步跟上。真不知这位捕头又在想些什么幺蛾子,反正她现在已经快被千丝万缕的线索弄得头疼的情况下也只能选择相信他了,死马权当活马医吧。
杨公子本名杨飞白,正是‘快剑杨明’的小儿子。他身为幺子,自小独得家人宠爱。他小小年纪便行走江湖,历年来也算是留下了不少风流韵事,此次听闻他和文月瑶私定终身的消息,遗香倒是分外心疼起文姑娘来。
杨飞白的住处离此不算太远,遗香紧跟着前方的傅东流,在他身后嘟囔着:“我先前已和王爷府的那行人见过,那管事表明我们若是两日内查不出来龙去脉便要将文夫人的尸首和文姑娘一齐带走。你那头保不准也会治个侦查不利的罪名罢。”
傅东流却似毫不在意般的笑笑:“多谢掌门关心,傅某定能在两日内侦破此案。”
遗香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心里忿忿不平,这人脑回路怕是有些清奇,他到底从哪里听出来自己是在关心他的?!
前方不远处便是杨飞白的住处,突然之间只听得一阵花瓶瓷器碎裂之声从屋内传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遗香与傅东流对视一眼,两人心道不好,便同时如一阵风般轻飘飘的掠进了屋内。
屋内一片混乱,又见一黑衣人影从窗边闪过,傅东流高声道:“你好好照看杨公子。”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追了出去。
遗香忙去查看杨飞白的情况,只见他面色苍白,呼吸却还平稳,身上也未见什么伤口,恐怕只是被倒下来的衣柜砸晕了。
她将杨飞白扶到床上,又细细查看起四周的情况来。那些破碎的瓷片满地都是,四周还有打斗的痕迹,只是看不出黑衣人所使的是何种武器。
遗香堪堪巡视一番,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杨飞白的衣架上挂着几件换洗的衣裳,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只其中一件月白色的长衫上有块深褐色的污渍格外显眼。
她转身看着未曾醒转的杨飞白,若有所思。
“掌门师姐,你没事吧。”急匆匆跑进来的正是遗香的得力助手谢孤舟,他皱眉看着屋内乱糟糟的景象,忙问道:“适才有人袭击杨公子?”
遗香点头道:“稍后安排人把这里打扫干净吧,等杨公子醒来我还有话问他。”
正当谢孤舟想回话的当口,又有一个人从窗户外掠了进来。
傅东流神色如常,叹息道:“对方武功很高,傅某甘拜下风。杨公子如何了?”
遗香答道:“再过一时片刻即可醒转,不过,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看不到月亮和星辰,仿佛是被乌云悉数遮掩。室内微弱的灯火摇曳着,气氛诡异。
“杨公子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首先映入杨飞白眼帘的是一名面貌英俊的年轻男子,他正想答话之际,视线却黏在了旁边的绝色女子身上。
直到谢孤舟轻咳声响起,杨飞白才意识到此人正是远远见过几面的云皇剑派掌门。他心底大觉不妙,忙说道:“托掌门的福,在下无碍。”
“那便好,”说话的却是傅东流,他的语气十分温和,没有半点官府衙门的做派,“在下是负责文夫人一案的傅东流,杨公子可知悉那黑衣人的身份?”
杨飞白猝不及防地,心忽然一震,勉强应道:“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当时正在房内收拾行李,他却突然跳进来袭击我。他武功高强,我勉力支撑了几招后就被倒下来的衣柜砸中了。后来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了。”
傅东流微微一笑:“多谢杨公子解答。不过傅某还有几个问题希望杨公子能一一回答。”
“傅捕头请讲。”
“你和文家小姐的关系文夫人是知道的吗?”
谈及心上人,杨飞白不由面色稍缓,他摇头道:“文夫人……并不同意我和月瑶的婚事,非但不同意而且还格外的排斥。在杭州的时候,她经常把月瑶锁在家中不让我们相见。”
遗香反问道:“这么说的话,文夫人如今命丧黄泉,阻碍你和文姑娘的人也就没有了。”
杨飞白俊脸刷地惨白一片,连忙摇头道:“文夫人绝不是我杀的,我那日约了几位好友通宵饮酒,这点谢大侠之前已经确认过了。”
谢孤舟理解的点点头:“的确是这样。”他此刻正站在衣架旁边,顺手便把那件沾满香灰的衣服扯了下来:“杨公子,据我所知剑派最近并无任何祭祀活动。以及这种香应当是杭州所独有的,不知道阁下是想祭奠哪位前辈呢?”
杨飞白全身颤抖,他的嘴唇开合几次,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已是深夜,篝火已烬,远处的黑暗如风扑来。可云皇剑派雪竹林中的某处却被交相辉映的灯火照得如同白昼,一干武林人士站在一处小小的土堆前静待着事情的结果。
傅东流转过身看着兀自发抖的文月瑶,问道:“文姑娘,你确定便是此处?”
文月瑶连声音都似乎在颤抖:“就是这里,我不会记错的。”
傅东流一挥手,那几个人便拿起工具挖开了那薄薄的泥土。不过多时,一具令人惊惧的白骨便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诸人惊骇之余不由得议论纷纷,此刻又听傅东流说道:“文姑娘何以证明这是令尊尸骨?”
文月瑶此刻已经跪在了地上,低声的抽泣起来:“爹爹……的脚腕和手臂上的骨头都有折断过的痕迹,大人让……让仵作来辨认即可。”
在场的武林豪侠们面面相觑,若这是文鼎天的尸首,那当日失足坠落悬崖的人又是谁呢?按照玉虚峰那般地势,不摔得粉身碎骨是不可能的。
众人哑然,却无一人敢上前发问。直到一位黑袍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傅捕头。”
遗香凝神看去,却见此人正是下午在客栈所见的管事,他表情木讷,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诡异。
黑袍人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几下,却逐渐显示出一张令人恐惧的容颜来。
“文大侠!”人群中已经有人惊呼起来,人皮面具下的这张脸可不正是和当年过世的文鼎天一模一样吗。
他悲伤的望着深坑中的白骨,神情异常痛苦:“如你们所见,我正是文鼎天的孪生兄弟。文家武功代代单传,我的父亲在我和大哥间选择了他。从我小时候起,我就只能改头换面以其他人的身份生活。”
“事情还要从大哥玉虚峰一战的前夜说起,我陪同大哥和嫂子一同来到云皇剑派赴约,那日恰好正在屋外喝茶。文夫人,也就是我的嫂子突然拿着刀满身是血的从屋内跑了出来,我大惊之下连忙追问她出了什么事情。她一边哭一边笑着跟我说,就在方才她拿着这把刀杀死了午睡的大哥。我惊骇莫名的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哭着跟我说她再也受不了我大哥的癔病了。”
此言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遗香做了个手势意图使他们平静下来,又示意管事继续说下去。
“我大哥的癔病是近些年才有的,这也是他退隐江湖的主要缘由。当他疯起来的时候,他会拿长鞭或者利器去伤害自己的妻子,文夫人的身上经常有着各式各样的伤口。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但是同时她和我大哥也是真心相爱的,两相折磨之下,她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
“我只能好言安慰她,我大哥平生最爱脸面,若是这种事情传出去恐怕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此刻又恰好是他与人约定在玉虚峰一战的时候,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凭借孪生兄弟的面孔顶替我的大哥出战,又故意设下了失足落崖的假象。只可惜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将尸首带走,只好在这雪竹林内为大哥立了处坟茔以凭吊。你们若是派轻功高明的人去那处崖边寻找,定会发现其中另有小径和容身之处。”
傅东流轻叹道:“至此,那三年前文大侠士一案才总算有了个水落石出。不过,您应当知晓杀死文夫人的凶手是谁罢。”
管事痛苦的摇着头:“当得到嫂子死讯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猜到了凶手名姓。”他眼神悲伤,却不偏不倚的落在抽泣的文月瑶身上。
遗香眼帘微垂,若不是证据确凿,谁会相信眼前这个文弱的女子竟然是弑母的凶手呢。
她从地上缓缓的站起身来,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可她的神情却是不容质疑的坚定:“不错,正是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从我把她的尸首挂上那棵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天是在所难免的。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文月瑶眼神从遗香傅东流等人身上扫过:“诸位辛苦了。”
她继续开口说了起来:“娘亲杀死爹爹的那日,我正在另一张床上午睡。我亲眼看见自己的娘亲从一把锋利的匕首冷静的刺入了爹爹的胸膛,确认爹爹没有气息后。她又把自己的衣服弄乱,装出了一副疯癫的样子去向我的叔叔求救。自从那个时候起,恨的种子就在我的心底埋下了根。”
清冷的月光下,众人屏息凝神的听着她的话语,纷纷陷入了惋惜之中。
“我开始努力的学习武功,并在众人面前刻意隐藏这一切。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每年我都会从杭州来到遥远的云皇剑派拜祭自己的父亲。我本以为这些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我所遗忘,但是娘亲极力阻止我和杨大哥的婚事使我重新陷入了疯狂。我故意将那封写有日期的信放在房内,也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我把杨大哥带到这里来一同给爹爹烧香,可没想到竟然是这香灰暴露了我。”
她说话的声调异常平静,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麻木不仁的杀手。
至此,文大侠士及其妻子的悲剧才算是完整的揭示在了众人面前。
可是故事真的会这样结束吗?
当然不会。因为此刻无论是遗香还是谢孤舟,他们脑海中都闪过了同样的疑问。那今日袭击杨飞白的黑衣人又在整个故事中担任了怎样的角色呢?
但是他们两人也都知道,对于那些江湖人士来说,故事到这里就可以划上圆满的句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