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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本色 ...


  •   “齐爷,您来了。”

      他刚刚下车关上车门,就迎上站在门前的管家的问候。“哟呵,老吴。老爷子还真是神算,料准了我今天会来不是?”齐墨尘笑了一下,“那他应该也知道,我是为什么来了。”他躲开人踏上台阶,忽然被一旁的管家叫住。

      “齐爷,您也知道。”管家犹疑了几分,缓缓道,“老爷子身体一向不好,还请您不要说些气话。若只是久来不见叙叙,只当我是多嘴了。”

      “老吴,”他凑近笑,语气却格外不屑,“你真是齐素养的一条好狗。”

      “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他走进院子前,丢下的最后一句话。

      大堂依旧是没变的摆设,屏风内坐着一个人。他随便找了张临窗的椅子坐下,听见里面那个人说道:“桌子上刚沏的碧螺春,你尝尝。“

      “心领了。我来这不是为了喝你这杯茶。”他看着院子里长得很好的一株秋海棠,“好好养花不好吗?”

      “墨尘,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什么是为了我,呵!”他冷笑一声,“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出了事,怎么办?”

      “我只有你一个孙子。”屏风里的声音一下嘶哑了不少。

      “那也轮不到你拿别人的命来给我铺路!”隐忍的一丝愤怒很快被压制下来,齐墨尘低眉点了一支烟,“要是他出了一点事,我会让你们都陪葬。”

      “墨尘,你……”齐素有些气急,咳嗽了几声继续道:“难道我这个爷爷,在你心中还比不上一个戏子吗?”

      “别一口一个戏子的。我们都贱,没谁比谁高尚。”他冷眼看了那边一眼,起身,“如果你没懂我的意思,我不介意再跟你说一遍,别打眉衣的主意。我不允许有人动他一分一毫,不管那人是谁。别拿你长辈的身份压我,你没资格!”

      “话我就搁这了,你怎么以为随你的意,但我还是奉劝,三思而后行。”他踏出门槛,迎面碰上匆匆赶进来的管家,“老吴。”他叫住他。

      “是,齐爷。”管家回身,低头向他。

      “以后看好老头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就别再瞎折腾,折腾来折腾去把自己折腾死了可就惹人笑话了。”他笑,用手比枪在太阳穴上示意了一下,“别忘了,你也是。”

      管家慌忙点头,连连应道:“是是,我明白了,齐爷。”

      齐墨尘已经走远,墙外车引擎的声音响过之后,一切恢复了平常。管家停在原地愣了一会,忽听屋里“啪”清脆的一声,茶杯碎裂在地。他站在屏风外有些颤抖地问:“老爷子,您没事吧?”

      齐素的脸上蒙着一层灰白的绝望,伏在桌上,呼吸沉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墨尘,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爷爷呢……”

      苏眉衣坐在二楼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绿树掩映着的小道,又回头看了一眼柜上的石英钟。几点了这是,墨尘还不回来?再一扭头,绿树丛中闪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痞痞笑着,冲他招了招手。他有些无奈地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墨尘,你不是说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吗?这都过了多久?”他迎上去,笑着嗔怪。

      “喏,给你的。”他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本来是想着早些回来的,惦记着你前几天说想吃椿芽酥,特地去南京路那边给你买的,新鲜做的。路上耽误了些时间,这可不许怪我。”

      “哼!”他转过头去,径直上楼,回头看着跟过来的他,一下子笑了,“谁怪你了,我只是担心你,要是你没回来,我可要翻遍整个上海去找你了。”

      他怔了一下,跟上他的脚步,“胡说八道,你在这里我还能跑?”

      “好端端的带我来这儿干什么?”苏眉衣坐在他办公室的皮质椅子上,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原来昨天他神秘说要带他去的地方就是这儿。“要我也感受感受权利在握的感觉?”他朝他笑,眼睛一眨。

      “要是眉衣你真想,那就让你坐一辈子好了。”他立在窗边,一手扶着窗栏,看着他笑,“你自己的师弟,你不亲自检验一下?”

      说着门开了,他愣了一下扭头,温杞把那个一身军装的少年领了进来。本来他还不解他话里的意思,看到眼前的洛川就明白了,许久才张嘴问道:“洛儿,你真打算不唱戏了?”

      洛川垂下头,摇了摇头。

      “来这儿当兵?”

      他点了点头。

      他沉默着。洛川回来的时候的确跟他说过,以后可能不再唱戏,投奔齐爷去,在他门下当个小兵。他当时只以为是孩童的一时稚言,没想到却成真。

      “棠哥不必伤心。在这儿,我长大了,就能保护你了。唱戏,只能养活自己,不行的。”十五岁少年的眉眼依旧很清澈,不被世俗所污染。如果可以,他真想让他回去,以后简单唱戏就好。但他也知道,洛川脾气那么倔,他认定了的事,他是劝不动的。苏眉衣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洛川面前,摸了摸他的头道:“我只希望洛儿你能好好保护自己。如果可以,学会去保护那些弱小的人。”

      “说得对。你师哥有我保护呢。”靠在窗边的他补充道,笑看着他扭头过来瞪他一眼。

      至少有些事,我再也不会无能为力了。洛川抬头望了面前的人一眼,在心里默默念道。

      “机会难得,眉衣你要不要去他们训练的地方看看?”齐墨尘从窗边走近,看了一眼门边的温杞,示意他在前带路。

      “这儿是他们的练靶场。”一行人晃着走过了几处地方。每到一个地方,温杞都会给他们解释,“这以后就是你的归宿了,要做好准备。”他淡淡看了一眼洛川,随即移开了视线向靶场远处。

      “小烟的枪法是最厉害的,真可惜没把她叫来,不然肯定叫这些大老爷们害臊。”齐墨尘笑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扭头向温杞,“杞,这里有家伙么?给我拿把小的上来。”

      “明白。”

      不一会儿,东西拿上来了。他掂量了几下,笑着冲他招招手:“眉衣,过来。”“嗯?”他把枪递他手里,“这把适合你,来,我教你开枪。”

      “啊?”他犹疑了几分,点了点头,“好。”

      “来,注意这儿,握紧。”他的手按在他的指节上,帮他调整着位置,“嗯。这里,稍微偏一点,开枪时能减少后坐力对手的伤害。”

      “好,就这样,扣紧扳机,开一枪试试。”他指着不远处的靶子,退开了身。

      “砰”一声,子弹清晰的出膛声。子弹壳落下的一瞬间,靶上赫然多了一块残缺。他的手有些颤抖,眉头皱着倒吸了一口气,把枪换到了另一只手,晃了晃开枪的那只手。

      “很疼吗?”他拿过他手里的枪,递回给温杞,有些心疼地牵起他的手,给他按摩着肌肉,“第一次开枪难免这样,习惯了就好。”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入夜,他洗完澡出来,看见他坐在客厅,依旧是点着一盏很暗的灯。“怎么了这是,心事重重的。”他走到他身边,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笑道。

      “哪有。”他抬起头笑了笑,从桌上捧过来一个盒子,“给你的,应该很适合。”

      他拆开,拿出那把躺在丝绒盒子里的手枪,很小巧,比他的手掌长一点,黑色的枪身,在灯下泛着金色的光芒。“给你防身。”他起身,跟着他的目光盯在枪上,笑道:“但是希望你不会有用到它的机会。”

      “哦,是吗?”他举起枪抵在他眉心,有些得意地笑。

      “要是走火了,你可就是谋杀亲夫了。”他盯着他笑,没躲开。

      “切。”他笑了一下,撇撇嘴收起了枪。

      铁质雕花的窗外,是夜上海的热闹。莫烟和温杞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吃着宵夜。

      “诶,真的吗?墨尘哥哥今天夸我了啊。”少女咬着筷子,眼睛眯起,笑的像午后阳光下的猫。

      “是是是,真的。”温杞有些无奈,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吃东西就好好吃东西,口水都流下来了。”

      “哪儿,哪儿?”莫烟一下睁大眼睛摸了摸嘴角,“没有!”她小嘴一撅,“杞哥哥你骗人。”

      温杞拿起一个春卷堵住她的嘴,“这么多吃的还不能让你安静会么?”莫烟气鼓鼓地嚼着春卷,眼睛盯着对面低头舀馄饨的温杞。

      “对了,那个少年,要麻烦你多提点他了。”他突然想起来洛川,抬头向她道。“你可别又向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就整人,认真点。”

      “要我带带他也不是不可以,等价交换。”

      “小姑奶奶你又看上什么东西了?”温杞哭笑不得,“我都给你买单。”

      “嘛,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肤浅吗?”少女叼着筷子一晃一晃,最后目光还是定格在温杞身上,“以后我叫你出来吃宵夜,不许拒绝。就这个要求。”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吗?”

      “以后也要算的。”她低头看馄饨。

      “好好好。不过我以后要是忙,你就得把宵夜带到司令部来了。”温杞笑着逗她。

      “带就带!不过钱,可得你付。”又恢复那种狡黠的笑,莫烟夹起一个馄饨塞嘴里。

      啧,这丫头。温杞哭笑不得。

      夜渐渐深,又渐渐褪去颜色。黎明前的时刻,总是很平静,波澜不惊。

      “哎,眉衣,你看那人,来了好些天了。”

      正在上妆,他随意往外看了一眼,也不在意是谁,轻描淡写笑道:“人家爱听戏还不准人来么。要按你这样,戏园子里早就没人了。”

      “怎得以前就没见过这人?”身旁丫鬟嘟囔了一句,把最后一朵珠花插好后站起身,撇了撇嘴故意拉长音道:“我还以为呀,他是看上戏园子里头的哪位了~”

      苏眉衣不由得被这一句逗笑了,伸手指了指人嗔道:“小贱蹄子,等会就让人把你抓了做压寨夫人去。”

      “看人那文雅样子,也不像是做土匪的呀,哪能就做了压寨夫人。”说罢又往窗口探,痴痴看着第一排的那人。

      苏眉衣看了看人,轻叹口气,站起身道:“走吧。”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秋蝶说的那一人就坐在第一排,眸光微微偏转就能看见。一身白衫,神色淡然。匆匆打量了一眼,他又很快把视线转开了。

      外面正在下雨,从戏开场就在下,滴滴答答,敲在梁瓦上。外面有人低声在和小厮说话,含糊得听不清楚。他掬起一捧温水泼到脸上,褪去残余的妆容,顺而平复去心里那一丝不知来由的烦闷。

      雨水顺着檐瓦滴落成一条线,像是戏台上分隔的珠帘。站在戏园门口,苏眉衣叹了口气,伸手去伞架里拿伞,却一不留神撞到另一只手,伞没抓稳重新落回了伞架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才回过神去看旁边的人。那人已经重新把伞拿了起来,递到他手边。

      “抱歉,多谢。”微微点过头后正欲撑伞离开,背后那人却又悠悠开了腔:

      “苏先生,介意一起去喝杯茶吗?”

      苏眉衣顿了一下,转身看着那一身白衫的人,又偏头看了一下门外:“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天气不好,天色晚了,我还是应当早些赶回去。对不住了。”

      那人也没什么表情变化,轻轻一笑,温文尔雅。“既然如此,那就改日再叙,介意一起走一段吗?”

      这样的模样和气质,难怪戏园那小丫头会一眼痴迷。苏眉衣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句,面对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小姑娘不着迷。

      “无妨,那便一起走吧。”

      雨下的很大,“噗噗”地砸在伞上。接近傍晚,街上的人都撑着伞急匆匆赶路。雨水染深了灰色的长街,往前蔓延,景色渐渐变得迷蒙,只隐隐能看见远处分裂出的其他路口。

      “我的夫人很喜欢听戏。”白衣男人开口,“她最喜欢听《长生殿》。”

      “那是一出悲剧。”

      两人的声音都混杂在沙沙的雨声中。

      “因为她总觉得,世间安能得两全。”男人低头笑了笑,“最后也真如同她所说。”

      “那先生来看戏这几天,有遇到喜欢的戏么?”

      “我爱《梁祝》。”殉情什么的,也只有古人的戏本里敢这样写了。“我也很喜欢你的戏。”

      “多谢。”

      男人摇了摇头,伸手指向另一边,“今日告辞。”

      “路上多小心。“苏眉衣看着他离开,”替我问贵夫人安。”

      男人明显顿了一下,回过头轻笑,“嗯,会的。”

      等走到司令部的时候,天已经暗了,门口有一盏灯在风雨中飘摇。走过院里石级进门,收伞,上二楼。长廊倒数第三间,推门进去,就看见一个人倒在椅子上,脸盖着书。

      “今儿怎么这么冷清,你这儿要关门了?”把东西放下,他看向人,不由得开玩笑道。

      “还真是。”齐墨尘从椅子上坐起来,脸上的书“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杞和小烟都下南京去了,我现在是光杆司令,可怜死了。”

      “得了吧你。”苏眉衣无奈失笑,把另一只手拎着的包子递过去,“趁热吃,待会又该凉了。”

      “哇,哥,快看外面,好大的雨!”

      “上海不是一直在下雨么,有什么好稀奇的。”坐在座位上的男子依旧安静看着书,头也不抬。

      “可是我们现在不是在上海啊,我们是在去南京的路上。”少女不满地回了一句,扭过去继续看着窗外,又有雨珠泼上来,在车窗上滑出一道道扭曲的痕迹,模糊了窗外的风景。

      “话说我们为什么不坐船啊?”莫烟歪了歪头,“明明坐船那么好玩。”

      温杞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再低头时一只手突兀地伸了过来抽走他的书,“哥你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说着把他的书颠来倒去随意翻看了一遍。

      “小烟——”

      听到这样的语气,少女他吐舌头赶紧把书还了回去,“哥你又凶我,快回答问题。”

      “因为雨下的很大,会翻船。”青年低头专心复原着刚刚被折腾的书。

      “你骗人!会翻船的话,那轮船公司为什么还卖船票?”

      “……因为上海到南京并不远,我们不需要坐船。”温杞扶了一下眼镜,刚一抬头就被对面的人摘了去。

      温杞抬头看着他,莫烟也视线平行看着他。这样对视了十几秒后温杞败下阵来,“其实我晕船。好了吧,快还给我。”

      “嘿嘿,我就说嘛。”莫烟把眼镜塞回人手里,温杞重新戴起来看着她,“以后杞哥哥你要诚实点哦。”

      温杞无奈叹气,“唉。小烟你这样怎么能嫁得出去。”

      “哥你为什么不考虑你以后能不能娶得着媳妇呢?”莫烟伸手弹了一下对面人的眼镜,“还有,你戴眼镜一点也不好看。”

      “诶?”这下轮到温杞懵逼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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