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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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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祝老夫人安康!”
“多谢多谢,还请里面坐。”
“箫爷近来可好啊?”
“还不得承蒙您多关照……”
……
贺喜声和问好声络绎不绝地围绕着箫府,各方人士都有来参加这一场大手笔的寿宴。仆人和管家在门口迎接着来来往往的客人,箫穆和夫人正坐在正厅,只接待那些有足够分量的人。
苏眉衣正坐在后台化妆。镜子里映出的容颜依旧清丽,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听说这场局他也会来,苏眉衣不知道这应该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内心却是有些欣喜却又不安。墨尘,墨尘……他闭上眼睛,在心里念了几句,慢慢把自己复杂的心绪平静下来。角落里的洛川心里却轻松了些,至少看到了棠哥儿,就在他不远处,好好的,没有出任何事情。他就放心了,虽然说很想现在就扑过去赶紧问问棠哥最近怎么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洛川知道,他现在还不能见他,也不能让他看见。
他们的戏在最后,压轴场。在他们前面的那出戏伊始,苏眉衣突然起身,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后台。洛川知道,时间到了。他抬手碰碰旁边闭目养神的温杞,低声道:“等会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你记得扛着点。”
温杞没睁眼,弓起手指敲了一下洛川的头,“不用你提醒,我知道了,小鬼头。”温杞和苏眉衣的扮相一模一样,不熟悉的人一下很难分辨出来。这样安排温杞知道是另有目的的,不仅仅是为了在必要时候替代苏眉衣。
洛川起身跟着人一起出去,顺手拎起墙上的脸谱面具戴在了脸上。温杞闭着眼,回忆起那天晚上齐墨尘对他说的话。
“那个小鬼头回去了吗?”
“是,爷。”
“温杞,你知道那个小鬼头来找我干什么吗?”齐墨尘转过身,抱着手臂,笑着看他。
“是为了苏眉衣?”
“大概是,他说他要加入我们。”
“哦,这小鬼也是挺有意思的。那爷的意思是——”
“你听到他刚刚的话了。我会把你和他都安插进去。你在旁边提点提点他。其他的,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我知道了。”
“去吧,早点休息。”
这小鬼,到底在想什么呢?温杞睁开眼睛,看见镜子里自己粉墨浓妆的脸,不由得笑着弹了弹镜子。
躲过熙熙攘攘的客人。苏眉衣的路越走越偏僻。这时候已近傍晚,天色灰蒙。主客都沉浸在宴席欢乐的气氛中,没人注意到他,也没人会注意到更小的洛川。
“西转二十三步……”苏眉衣在心里暗念着方位。转过一个弯,茂密的草丛间突然出现了一块新翻的土。他松了口气,那应该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了。扫视一圈四周确定没人后,苏眉衣定了定心神,走到那块地方,小心翼翼蹲下了身,从腿边把那匣子抽了出来,小心掩埋在了那堆土附近。一切都顺利。苏眉衣闭了闭眼,站起身。
洛川躲在不远处,警惕地盯着四周。还好这个地方够偏僻,周围都没有人。如果不是棠哥儿带着他来这儿,他都不能想象箫府竟然还有这种地方。看到师哥做完一切往回走的时候,洛川在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也没那么难。他还来不及多放松一秒,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谁!谁在那里!?”一个警卫摇摇晃晃地从墙根便站起来,明显是喝醉了酒,眼睛瞪得铜铃大。
糟糕!苏眉衣和洛川的心不由得都沉了几分,估计刚刚人是被那草掩住了,他才没有发现。这下……苏眉衣正在心里计划着该怎样蒙混过关,突然听着戏台那边一声锣鼓响,心里不由得又慌了几分,再不快点,戏就要开场了。到时候可就不是混这一人的眼了。苏眉衣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听见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哎呦,棠哥儿,我的衣服被荆棘刺儿挂住了,你快过来帮我弄弄……”
洛川?这小子怎么会在这里……苏眉衣更有些吃惊,也不去管那警卫,小心翼翼往洛川声音的方向走去。
“哎呦,棠哥儿,你快点啊。”洛川半站起身,假装有些不满地看了看人,一眼看见不远处也靠过来的警卫,不由得一下又坐在了地上,瑟缩着往后退了几步,“哎,棠哥儿,这,这,他们该不会是要打我吧,我,我只是贪玩,可没坏事啊……”
洛川这样一说,苏眉衣心里也定了几分,他知道洛川已经帮他把路铺好了,他得把这出戏演下去,有很大机会平安脱身。
“你们是谁,在这儿干什么!”那个警卫已经走了过来,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们。
“哎,哎,兵大哥,别打我,别打我,我可没犯事啊……”洛川看着人手里的枪,腿软了几分,“我,我只是听这儿蛐蛐叫得欢,想着可能是这儿蛐蛐多,过来抓几只玩玩的。”
“叫你贪玩,让我找了这么久,还给人家府上添了麻烦,你看回去师傅不打你!”苏眉衣拉住他手佯装着打了几下,又扭头对那警卫抱歉道:“兵大哥,小孩子不懂事,没见过多少世面,看到个好地方就四处蹦跶没个消停的。还请您多见谅。”说着从腰间摸出了三块大洋,小心递到人手里,“这点小小心意,您千万别客气,还请收下。”
“得得得,赶紧走,这儿可不是小孩子来玩的地方,下次可就不是那么好说了!”警卫吹了吹大洋,又放在耳边听了听声音,原本紧绷着的脸立刻笑开了,挥挥手赶着他们走。
苏眉衣假装谦恭点了点头,赶紧拉着洛川走开了。
“别回去了。”他们才走到一半,后方突然闪出了一个人,把他们往暗处一拉,“回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两人惊魂未定,赶紧回头一看,见是温杞,不由得拍拍胸脯松了口气,洛川埋怨道,“杞哥儿,你这样是要想吓死我们啊!”
“嘘。”此时的温杞已经换了一件深蓝色的唐装,把手指抵在唇边。“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跟我来,我送你们回去。”
“发生什么了?”苏眉衣皱了一下眉头,已经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已经很明显和之前不同了。
“心思各异,各怀鬼胎。”温杞勾了一下唇角,半眯起的眼睛里是不屑的淡漠,“各路牛马蛇神都撞一起了,怎么能不出事呢?”他伸手背在脑后,随意瞥了一眼两人,“好了,走吧,要没时间了。”
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三人来到了一扇小门前。门外是一条弄堂,已经备好了两辆黄包车。“回去吧,爷在司令部等你们。”
“那你呢?”
“我?我还有我的事要办。难道你以为这只是一场寿宴?”温杞转身,低声朝人笑道,“背后打主意的人,可不止齐素一个。”
苏眉衣没应声,听见他又说了一句,“苏眉衣,这一次谢谢你了。”
“什么意思?”他刚问出口,回头一看,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
黄包车开始跑起来。苏眉衣转过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次他这样做,是真的帮了墨尘吗?亦或是,给他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让诸位久等了。刚刚去醒了会酒。怕等会诸位会以为我说的是疯话。”箫家的大厅里已经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油然而生。温杞并不在意,在专为他留的座位上坐下,接过丫头递来的毛巾擦了一把手。
“温二爷,今天这场面,怎么看也得齐爷来吧。您在这,怕是不合适。”席对面的一个人开口道,语气颇为不友善。
“该不会是齐墨尘那小子怕了,派个二把手来撑撑场面吧?”箫穆一向最看不惯齐墨尘,立马接了一句跟着找茬。“果然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管上什么用还不如条狗来得实在。”
“老狗,嘴巴放干净点。齐爷不是你能随随便便提起的。”温杞的语气一下降到了冰点,“再敢诋毁齐爷一句,这儿就没你吠的份了。”
“哼!温杞,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齐墨尘手下养的一条狗,你还没那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的!”箫穆把茶杯一拍,猛地站起身。
“好了,够了。今儿是来听你们吵架的不成?”角落里一人低低起声,温和而低沉,相比两人弱了不少,却格外有威慑力,整个大厅立刻鸦雀无声。
白千伶淡淡抿了一口烟斗,抬眸扫了一圈桌上的所有人,“本来今儿是件好事,被你们搅和黄了不说,难不成是想在这儿见点血才肯罢休不是?”
“要是有谁真想来,我白某人奉陪。”
“白爷您话事,您话事。我们哪敢啊……”一圈的人都陪着笑脸。温杞笑了笑,看向不远处淡然的青年,道:“我自然是给白爷面子的。”
“这样最好。箫六爷,你还不坐下?等着让人看你笑话吗?”
“行,白爷话事,我听!”箫穆轻蔑地瞥了一眼对面的人,一屁股又坐下了。
“今儿,上海滩大半的人物,都在这儿。”白千伶把烟斗往嘴里送了一下,继续道:“如今上海的局势,想必诸位也不会不了解。咱们争来争去的,有什么意思没有?”说着随意般扫了众人一眼,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停了声,把烟斗递给一边的下人,懒懒起身伸了下腰“今天这番折腾我也累了,先失陪,诸位见谅,白某先回去了。”说罢便起身离席。
“白爷走好,要不我派辆车送您回去?”箫穆也赶忙站起了身。
“不用了。”白千伶回头笑了一笑,“箫六爷,招呼好其他人便好。”
温杞看了一眼人远去的方向,又看向正一脸赔笑的箫穆,也起身告辞道:“既然这样,温某也回去了。在这儿看老狗出洋相,又不是什么好玩的把戏。诸位,再会。”说着就往门外走。
“站住!”箫穆一声怒喝,冷笑道,“怎么,温二爷,没有白爷给你撑腰,气短了不是?咱俩的账,可得好好地算一算。”
“箫六爷哪儿的话,我们有什么账好算的。我得早些回去,齐爷还等着我呢。”
“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姓箫的聋了不成?温杞,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留下点东西在这。这扇门,你就别想出去了。”箫穆一抬手,几个人马上从四面拥了出来。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估计也是不想参与进这两人之间的恩怨中去。温杞倒也不是很在意,这时候,得罪哪一方都不好,还不如乖乖闭嘴。
“是吗?”温杞的眼中没有慌张,反而是几分好笑的意味。“嘘。”他伸手抵上唇,箫穆还没反应过来这动作是什么意味,一枚子弹径直飞了过来,擦过他的太阳穴,在瞬间迸出了几点血花。
“这是我今儿给六爷留下的东西,可还满意?”
“你!”虽然说只是擦过,但太阳穴上火辣辣的疼并不是假的,箫穆捂着头,一脸愤恨,一时又不敢轻举妄动。这子弹来的太蹊跷,他竟然没能看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但很明显是对他的警告。温杞身后还有一个人在为他保驾护航,而他竟然一直都没发现这个人的存在。到底是该说这个人恐怖呢,还是设下这个局的人恐怖。看来今天,温杞是留不下了。齐墨尘那小子,应该早就料到了他这副样子在哪儿笑话他吧。
“看样子是满意的。”温杞淡淡笑了笑,“那我先走了,告辞。”
那些围着的人没有命令,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由了温杞出了大门,越走越远。
对了。温杞坐回车里,突然想起来什么皱了一下眉,怎么都忘记跟箫老狗说爷还给他留了一个惊喜呢。算了算了,反正他等会儿就会知道了。他眯眼笑了一下,理了理唐装上的盘扣。
“杞哥哥,杞哥哥!”车门突然打开,钻进来一个黑不溜秋的人,一下扑在他身上,“累死了,累死了。”
温杞脸抽了一下,揭开人头上的兜帽笑道:“这次辛苦烟妹了,下次请你吃饭。”果然是这小丫头,不然爷也不会那么放心让他一个人独闯虎穴。难怪临行之前墨尘会摇着他的肩膀一脸信誓旦旦做担保。也是,有这小丫头在,风险就小了不少。
“不要吃饭,我要杞哥哥抱!”一身黑衣的女孩埋在他胸前,看不清楚脸。
“现在不是在抱吗?”温杞一头黑线。
“我是说让杞哥哥抱我啊,真是榆木脑袋。”墨烟坐直身子,懒懒地舒了一下腰,笑容给外明丽,“不知道明年会不会长出叶子来给我做榆钱饼吃呢!”
“好了,小烟,你就别拿我打趣了。”温杞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拍拍人头,“先回去吧,墨尘还在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