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7、四舅 ...

  •   父亲已经过世,纵有千般不是,也该給逝者留些情面才是,可四舅舅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对父亲的不屑和鄙夷,让永男感到了愤怒:“我父亲再不堪,对舅舅和外祖家没有半点不是之处,何况他已经过世,还请您口下留情。再者说外祖父向来重规矩,我父亲为长,您直呼他的名字,岂不是有失分寸。”
      虽然自己心疼姐姐,言语上确实是有些过了,中年男子也意识道了这点,低下了头。苏老太不忍心儿子尴尬,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里越发恼了永男。
      “我到不觉得你四舅说的有什么不对,你父亲自己对形势估计不足,以为能权色两全,却不料仕途不能再起,就日夜醉在马尿中,拿自己妻儿出气。他就是个实实在在的没有担当的懦夫!”一个尖厉的声音传过来。
      是母亲!永男抬起头朝着母亲看去。母亲穿着紫色的真丝绣花小夹袄,一头青丝散在肩上,却能看见点点银光。永男心中一痛,母亲的头发竟然白了!
      苏秀婕走到母亲身边的沙发上坐下,看着地上的大儿子,眉眼中的书卷气几乎看不到了,满是冷峻和刚毅,和当年意气风发的刘石有了个八分像,说不出来的心塞。自己当初怎么就觉得有着这种眼神的人,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呢!生生误了自己一生。苏秀婕吐了口气,拍了拍母亲的手,叫了声:“齐格,这小孽障越来越没有样子了,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的,大姐,我只是恨他辜负了你的一片心血不说,还背弃了你。”齐格顺着姐姐的话解释。
      “我懂,我懂。齐格是心疼姐姐了。”秀婕眼圈红了。母亲生弟弟的时候难产,养了好几年才慢慢恢复。齐格一直是放在自己房里,由自己带大的。所以从小齐格就和自己亲,最听自己的话,自己也最疼爱他。不忍心让那场浩劫结束他的前途,也是自己当初嫁给刘石的一个原因。现在看来,倒是值得。可永男呢,那也是自己倾尽全力去养育的孩子啊,怎么就能这样对自己呢?
      苏秀婕的不甘,愤怒,失望,痛心交织在一起,将整个胸膛撑得满满的,让她都快透不过气来了。苏秀婕深深吸了口气,冰冷地对永男说:“刘家大少爷,我弟弟言语冒犯了你父亲,是他的不是,我这做姐姐替他向你陪个不是,你看可好?”
      永男一眨不眨地看着母亲,母亲的冷若冰霜的脸上,不时地闪过几丝恨意,可即便是这样,和特训前在医院看的那个呆呆傻傻的母亲比,是这般的生动,让永男充满了高兴和激动,以至于母亲说什么,他也没有听到。
      苏秀婕见永男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没有反应,上前給了他一巴掌,凉凉地一笑:“怎么,刘大少爷这是看不上我的赔礼?”
      突如其来的火辣辣让永男回过神来,母亲的手还真不轻。永男自嘲着,把头低了下去:“儿子见到母亲忘了形,母亲勿怪。”
      “多日不见,说话越来越长进了。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德行,到真忍不下心来怪你。”苏秀婕鄙夷地抽了抽嘴角,接着又责问到:“刘少爷,我弟弟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既然你口口声声说着苏家规矩,那么苏家教养你这么多年,苏家的规矩就是让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
      永男不禁后悔:自己在外家那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平时小心翼翼,夹着尾巴都生怕没藏好,招惹长辈们不快,家法加身。今天到好,冲动起来,和四舅不依不饶,落了母亲的面子。”
      “儿子错了,请母亲责罚。”永男认错。
      “这刚回来,永男又做错了什么啊?这么大的阵仗。”李芙陪着一个中年金色卷发女子,也就是齐格的妻子-琳达从门外边走进来边笑着问。
      金晚珍和周冰跟在后面,两人对视了一眼为李芙的话扶额暗叹:大姑子和永男这对母子的恩仇,是越结越深了了,对自己和丈夫来说,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永男作为儿子夹在父母中间,偏向了爸爸,害得大姑子先受牢狱之苦,又受了辱,差点就变成了痴傻,是可恨,可毕竟不是他心存所致,不至于十恶不赦。这些日子来,永男为此受到的大大小小的处罚也数不清了,身上的伤就没有一个好透的时间,让人心有不忍,想要化解,又不知道从何下手。三弟妹到好,看到他们母子不快,不劝解,躲开也就是了,何苦还扇风。
      李芙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一直觉得苏家对刘石有点过河拆桥。先不提要是没有刘石,苏家这么高的成份在那场浩劫中能不能全须全尾地保全下来。就说小叔子吧,那可是刘石用军车送小叔子到大连,找了那边部队里的好朋友送上去俄罗斯的火车,绕道去的美国。就为了这,刘石的好朋友也被牵连降了一级,一直到刘石死人家都没有再搭理过他。可小叔子不见感恩,还在永男面前这么说刘石,真是有些寡情。就算大姑姐是刘石的老婆,可这也不是刘石必须做的吧。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有多少家庭分崩离析,有多少夫妻反目成仇啊!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不也是这样。想当年苏齐格那个成份,谁敢嫁给他啊?!有学问怎么样,长得好又怎么样?学问和长相能当饭吃啊?嫁给了他,靠不上他不算,还要跟着担惊受怕。也就是自己成份好,不但是革命烈士的后代,姐姐还是棉织厂革委会的副主任,有这两层做保护,才嫁给他,有风无险地渡过了那个年代,孩子也没有受到牵连。现在苏家起来了,不也开始挑剔自己了:老的嫌弃自己不识大体,小的呢觉得自己没有长辈风范。
      永男也是个倒霉的,有这样的爹妈,这样的外家,亲情,恩情生生压着他连个“不”字都说不出来,三天两天地挨打,比旧社会的小媳妇还不如。兔死狐悲,自己就是苏家另一个“刘石”,别人不替永男说话,自己说两句还是必须的。
      苏秀婕撇了眼李芙,对她看热闹的心思看不上眼,理都不理她,继续对着永男说:“你记住了,别说你现在是个小小的营长,就是以后做了司令,你也别想学你父亲,在家里大呼小叫,颐指气使,发号施令。在我这,在苏家,你就給我老老实实说话,规规矩矩做人。否则,家规不饶你,我也不会绕你!”
      “是”永男不敢多言。
      “那好,自己去拿书房拿藤条下来,杖三十。”苏秀婕吩咐。
      永男谢过母亲,起身上楼去了。
      金晚珍妯娌四人也在沙发上坐下。琳达挨着丈夫苏齐格,脸上有些不安。琳达是中美混血,父亲是中国人,在旧金山经营着两家餐馆,母亲是美国人,是旧金山大学的教授。琳达受父亲的影响,一直很喜欢东方人的含蓄和内敛,对美国人热情和奔放,有点敬谢不敏。正好齐格在琳达父亲的餐馆附近买了房子,常去那吃饭,慢慢地琳达被齐格的安静和有礼所吸引,故意接近他。齐治呢,因为孤身在外,和国内的家人又断了联系,虽然父亲在美国银行的账户給他留了足够的钱,衣食无忧,但是内心的孤独和悲伤,让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位温柔且活波的女孩給她的慰籍,两人就这样成了恋人,再顺利成章地结了婚。
      琳达知道夫家讲究多,来的时候心里很紧张,毕竟是第一次见公婆,见婆家的人,生怕他们不喜欢。结果到了以后,发现公婆非常明事理,姐姐哥哥们爱护有加,妯娌们也很亲和,侄子们呢,也是彬彬有礼。琳达这才放宽了心。可现在呢?姐姐脸色铁青,丈夫面色深沉,婆婆一脸怒色,嫂子们忧心冲冲,到底发生了什么?琳达担心地看向丈夫。齐格挤出了笑容,示意她没事。
      永男上了二楼,进了书房。西墙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对联下面是长花梨木的翘头长几,上面放着一个青瓷莲花香炉。永男走到案几前面,拉开几下左侧的抽屉。抽屉里摆放着苏家的各种家法苏:戒尺,藤条和鞭子。永男苦笑了一下,把藤条取了出来,合上抽屉,出了书房,下了楼。
      永男重新跪倒在母亲的面前,双手举起藤条。苏秀婕接过藤条,转头递给了弟弟,说:“你来打吧。”
      “是,大姐。”齐格把藤条拿在手里,颠了颠,站起来。
      永男脱去了外套,正要脱掉衬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请求道:“儿子可以不脱衬衣吗?”
      苏秀婕笑了:“你母亲我的脸面早就被你踩光了,你到和我讲起脸面来了。你不觉得好笑吗?儿子。”
      永男被母亲扼住了喉咙,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自己要是脱了衬衣,那背上的刺青该如何解释。永男犯了难。
      苏秀婕看永男没反应,动了气,生气地说:“你磨成什么呢?”
      永男不得以,只得硬着头皮,将衣服脱了下来,裸出上半身。果然第一个发现不对就是李芙:“你怎么纹身了?还整个背都是?那么难看。还好庭谦他们都不在,你这不是給他们带坏样吗?”
      周元也着了急,问道:“永男啊,家里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好好的干嘛去弄这个?”
      永男明白二舅妈关心自己,说:“永男哪里敢明知故犯,不过是任务的需要,不得已而为之。”
      “你们部队还有这种任务啊?你不是拿这个做借口吧?”李芙脑子简单,早忘了要帮永男讲情的事,只是觉得奇怪,追着问到。
      苏老太对永男成见已深,李芙的话,让她深信永男是狡辩之词;再加上前面永男顶撞了齐治,下了她的脸面,有气没法出,正好抓住纹身发作:“到底不是我苏家血脉,再怎么教养,也是劣根难断,恶习越来越多。现在竟然空口说白话了。不好好教训,还得了了。”
      苏秀婕一把抢过齐格手中的藤条,对着永男就打了下去。永男身上疼得一抖,苏秀婕挥起手,正要再打下去,金晚珍高声阻止她:“大妹,你别打他了。”
      苏秀婕把手硬硬停了下来,迟疑地看向金晚珍:大嫂一向是最有分寸的,自己管教儿子,她是绝不会贸然插手的。这是怎么了?
      金晚珍上前,走到永男面前,蹲下身子,一边仔细检查,一边严肃地问:“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这可不止一种啊,怎么连烫伤都有,你到底执行什么任务去了?”
      永男为难地说:“大舅妈,这是机密,我不能说。”
      金晚珍点了点头,又问:“从你这伤痕看,你受伤的时间都不一样,你这次的任务可是凶险?”
      “还好,谢谢舅妈挂心。不过只要是任务,就都有危险,这也是免不了的。”永男回答到。
      金晚珍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难怪整形外科会收到部队转治通知,应该就是你,对吧?”
      “部队确实是給我开了介绍信。”永男回答道。
      “那明天一早,你就和我一起去医院吧,这纹身面积大,估计一次不一定能洗干净,要个两三次。你这次可以呆多久?”金晚珍又问。
      “給了两个月”永男说。
      “时间还是蛮紧张的。”金晚珍算了算时间,和苏秀婕商量:“大妹,永男受了罚,背上保不住见血,那就没法洗纹身了,你看?”
      苏秀婕知道大嫂的意思,可从她清醒了以后,受辱的点点滴滴就像毒蛇时时刻刻撕咬着自己,让她恨不得将永男打死才好,只是永男有任务回不来,她就隐忍到了现在。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出出气了,却让她就此停手,她做不到:“大嫂说的是,不过这孽畜无礼,断没有不罚的道理。既然这背打不得,那就用木杖吧。”
      大姑子这次虽然好不容易恢复神识,但性格和以前大不相同,越是和她拧着,她便越是执拗。罗超也特意叮嘱,要多顺着她的心意,以免病情复发。大姑子既然执意如此,自己再阻拦也是不妥,想到这里,金晚珍以退为进:“三十木杖下去,只怕明日永男无法站立,不如仍用藤条,改打小腿肚子如何?”
      “好,就依大嫂的。”苏秀婕颠着手中的藤条,手心痒痒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