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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嘉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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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面对苏老太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病房发生的插曲对她来说,如一根鱼骨卡在喉咙里,让她吐不出,咽不下。她草草和女儿说了几句,看着蔡妈喂了她点鲍鱼粥,就和边警官道了别,带着永男出了病房。
苏老太听着身后房门啪一声被关上,立刻敛了笑容,只剩下一片冰冷,眼底却泛起了一丝忿戾。她逼近永男,取下发髻间的白金绞绞丝凤头簪,用簪子的尖尖放在永男的后背上,从上往下划了上去。
永男背上伤就没断过,昨天又被大舅抽了好几皮带,旧伤就有开裂,如今虽然隔着外套,却犹如直接划在伤口上,有的地方甚至被簪尖直接从衣服里穿透,扎进肉里,永男能感觉得到伤口再次被划破,背上的肌肉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他要紧牙齿,硬生生屏住疼痛。可苏老太并没有停止,她拿着簪子,又从上到下划了一次,一边边划,一边阴冷地问:“很疼吗?忍不住就叫吧,叫人来把我也抓进牢房,和你妈做伴岂不是好?外祖母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給我这个机会!”
永男忍着痛楚,竭力将脊背挺直,由着外祖母施为,不敢有半点挣扎。
隔壁的门突然打开了,苏老太见有人从自己身边经过,眼底有了几分清明,把簪子重新插回自己的发髻上,恢复了高雅的姿态向电梯口走去。蔡妈怜悯地看了一眼永男,忙不迭得跟上苏老太。永男背一松,手撑住了墙壁,深深吸了口气,快步向外祖母追过去,和苏老太一起进了电梯。
不知道是不是学心理学的原因,罗超不喜欢封闭的环境,所以也不喜欢电梯,能走楼梯就走楼梯。他在会诊间填写好了报告,下楼去交给赵医生,正好在楼梯口遇到了这一幕。他一直盯着永男,看着他在苏老太面前恭顺卑下,隐忍不发,即便是苏老太走了,他的目光中也没有一丝怨恨,有的只是悲伤和心痛。罗超为此而动容了。
永男和外祖母出了医院,永男并不准备去外祖家。因为他知道,外祖母余怒未消,和外祖母归家,自己免不掉又要挨一顿家法。他背上的伤和枪伤都已经开裂,再挨罚,万一感染发烧,自己就无法带兵进行训练!他是个军人,他可以对自己不负责,但是一定要对自己的兵负责!
司机阿新将车开了上来,停在门口,蔡妈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室上。永男则开了车门,侍候外祖母上了车,说:“外祖母,麻烦您和外祖父说一下,我就不过去给他请安了。团里只給了我两天的假,所以我今天必须赶回部队。”
苏老太也是老于世故了,永男话中有几分真几分托辞自然是分得清楚的。她冷冷地看着永男,仿佛看见了当初那个和自己信誓旦旦做保证的刘石,她厌恶地闭上了眼睛,关上了车窗,对阿新摆了摆手。阿新点了点头,踩下油门,驶离了医院。
永男也上了车,先将盛鸡汤的保温桶送回了苏园,然后去了市中心的金顶百货大楼。金顶百货是晋北格局最高,规模最大的百货大楼,也是苏家旗下的产业之一。金顶一至三楼是百货商场,经营的都是中高档日用品;四五楼是舞厅、影院和戏院,餐厅;六楼及楼顶为花园。这个六层尖塔式大楼不仅是晋北最高的建筑,它的垂直电梯也是非常引人注目。
金顶三楼专门销售高档的商品。永男直接奔了三楼,拿了两盒鲍鱼和海参,两瓶人参鹿茸酒,两斤云峰茶,去柜台付钱。谁知道,一抬眼看到了庭筠和庭维,他们二人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过来。永男也曾经在苏家的商场见习过,知道庭筠和庭维是下来做例行视察,既不想打扰他们,也没脸见庭筠,就转过身,想退回去避开他们。
谁知道庭维眼尖,看见了他,冲着庭筠一努嘴,并用手指了指他。庭筠高声喊道:“永男。”
永男只得转过身,唤道“大哥,二哥。”
“没看到我们?”庭维走过来,慢悠悠地问。
哥哥面前,永男不敢说谎,老老实实地回到:“看到了,只是哥哥们正事要紧,永男不敢打扰。”
“巧言令色,真是长进了,睁着眼睛说瞎话。”庭筠生气地说。
永男低下头,給哥哥们认错。
“这次就饶了你,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庭筠告诫他后,又问:“去看过姨母了?”
“是”永男点着头。
“那怎么来这里?”庭筠又问。
“我买点东西带回部队。”永男简要地回答。
“付钱了?”庭筠再问。
永男摇摇头。庭筠想了想,拿出一张卡递给他:“这张卡是内部卡,只要是咱们家的生意,不管是百货大楼,还是舞厅戏院饭店,都可以用这张卡记账。你拿着用吧。”
永男推辞:“大哥,我毕竟姓刘,我们三兄妹已经得外祖家诸般照顾,不能再得寸进尺了。再说,我也工资。”
庭筠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混账,到有脸和我论起远近来了。我告诉你,我即说了,你按我说得去做,还反了你不成?”
永男口称“不敢”,恭恭敬敬接过庭筠手里的卡,谢过了大哥。庭筠和庭维这才带着人继续视察去了。
永男用卡记了帐,拿着买的东西出了百货大楼,把东西放上车,开车回了部队。他记着舅妈说的话,不能让伤口习惯性崩裂,这对他以后执行任务都会形成致命的弱点。他先到了部队卫生院。
万悠是部队卫生院的一枝花,业务是顶呱呱,可性格孤傲,生人勿近。有人说她家世背景不简单,是军中某位首长的掌上明珠。今天是万悠的班,永男恰好排队排到了她。
永男脱去了外套,露出肩膀的枪伤,万悠揭开纱布,检查了伤口,奇怪地问:“刘营长,你的枪伤都十多天了,也应该好了。可我怎么看着这伤口崩裂开,重新缝合过?”
“是的。”永男不否认:“还有件事情要麻烦你,我背上有伤,也请您帮我看看。”
万悠点了点头,給永男消毒重新包扎好后,将永男衬衣往下一拉。早上被外祖母划开裂的伤口和衬衣粘连在了一起,万悠这一扯,将伤口和衣服硬生生撕了开来,永男始料不及,疼得倒吸了一口气,双拳紧握,将痛呼用力吞回了肚子里。
万悠看见永男满背的伤和渗出来的血也給吓了一跳,她慌了神,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我以为……”
永男调整了呼吸,温和地说:“没事,麻烦你了。”
万悠本来以为永男不骂她几句,也会责怪几声,却没想到永男这么节制有礼,她细细打量了一下永男,只见他丰神俊朗,古铜色的肤色下,肌肉紧致,胸肌和腹肌也清晰可见。万悠突然脸红了起来,心也砰砰跳得快了。她定了定心,用纱布沾了黄药水将血迹洗赶紧,然后抹上红药水,用干净的绑带缠绕好。认真地叮嘱说:“你这伤可要当心,别碰水阿。每天都要过来检查换药阿。这里是消炎和止痛药,消炎药一天吃三次,饭后服用。止痛药呢,能忍就别吃了,要是疼的受不了就吃一颗,间隔时间为8小时。”
永男点了头,接过她給的药,低头谢谢过她,转身要走。万悠突然又冒了句:“你背上那么伤痕,是执行任务受的伤吗?我怎么看着不太像阿。”
永男脚步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吱唔了几句了赶紧就走了,好像有人在后面追赶一样,让万悠直纳闷自己说错了什么。
永男把车开回了宿舍楼,上楼换了件衣服,去后面的干休所看望扬德铭等人。从美国回来后,永男基本上隔两三天就去干休所,和几位老人聊聊天,或者陪他们下下棋,散散步。对永男来说,张师醒对自己有半师之谊,自己必须要尽弟子之事,其他三位是张师醒的兄长和弟弟,既然住在一处,一起看看也是应该的。
永男将车停在了清风院,把买的东西都拿了下来,提着进了院子。木花花正和江德绥正在院子里喝茶,永男和他们打过了招呼,去了正房。木花花瞧着永男的背影,酸溜溜地对江德绥说:“绥哥,瞧见没有,你们兄弟四个,人家最看不上的可能就是你了。”
江德绥心头拂过一丝不爽,他端起茶喝了一口,没有接木花花的话,也没有看她。木花花察觉到了他的不喜,也见好就收。她不急,滴水尚可穿石,何况依着江得绥的性格,和扬德铭他们分开另居的那天不远了。
正房里,杨德铭和王一山正在下棋,张师醒坐在一旁看着报纸。永男将东西放在茶几上,恭恭敬敬給三人见了礼,说:“晚辈前两日归家,带了些晋北这边的特产,几位老先生不妨尝尝。”
杨德铭扫了一眼,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淡淡地说:“你也算有心了。”
“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不值当您夸赞。”永男在凳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上身笔直。杨德铭三人和他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勤务兵从食堂端来了饭菜,永男帮着一起摆好了,告辞回了部队。
永男把车停回小车班,走回宿舍。正巧邱刚找他一起去吃饭,在楼梯口撞上。邱刚乐呵呵地说:“我就估摸着你应该回来了。”
永男该脆不上楼了,两人一起去了食堂。打好了饭,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邱刚神秘地说:“我收到消息,你上次执行任务地嘉奖下来了,明天团里开例会,就会公布了。”
永男随口应了一声。邱刚不乐意了:“哎,我说你反应怎么冷淡呢?”
永男见他生气了,叹了口气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出事了,我才请的假,我哪有心情管那些啊。”
邱刚看着他深锁的眉头,也叹了口气,问:“咱妈现在怎么样啊?”
“不好!刚子,我就是个祸害,我外祖母说的对,还不如当初掐死我算了。”永男痛苦地自责。
“行了,咱妈会好的,你别太担心了。”邱刚安慰着,又低声问:“这回,你不会又挨打了吧?”
永男摇头否认,邱刚不信,伸手朝着他后背拍了一下,永男嘴角抽搐了一下,邱刚嚷了起来:“你还骗我。我就知道,你妈有事,你外祖家第一个收拾你!我也奇了怪了,你这只要回去一次,就得被打一次。你外祖家也真是亲外祖,下手一点不待犹豫的。”
“你小点声音。”永男瞪了他一眼,又幽幽地说:“其实挨打也没有什么不好,起码我心里能轻松点。”
邱刚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两人低头沉默不语。
第二天,果然如邱刚说的,永男的嘉奖令颁布下来了,记三等功一次,授予少校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