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续别样缘》飞絮

26、销假

　　苏庭筠开车去了苏园，知会了永胜和永丽一声，拿着永男的行李回到了苏家。他想着永男伤势不轻，便去了父母亲的房中。
　　“这么快就回来了。”苏齐修放下手中的书。
　　“是的，父亲。儿子这就送永男回部队，父亲可还有嘱咐？”苏庭钧一边说，一边看着母亲。
　　“你看你母亲做什么？有什么话还要避着我。”苏齐修玩味地看着儿子。
　　苏庭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永男被打的不轻，儿子怕这一路颠簸，伤情加重，所以想着母亲这里是不是再备些药品。”
　　“既如此，你直说便是，何苦躲躲闪闪。”苏齐修有些不爽。
　　“父亲别生气，儿子见您为姑姑感伤，不忍再给您添忧。”苏庭钧解释道。
　　“为父虽恨永男害你姑姑落到如此田地，但更恨的还是自己。恨自己迷了眼，过份看重西洋的奇巧淫技，竟忘了不学礼，无以立之根本。将生生养出了个空有外表，内无经伦的东西，我实在是愧对你姑姑啊！”苏齐修自责不已。
　　“你别在这长吁短叹的！小姑的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刘家又抓住了人证，无论如何小姑此劫都是避不开的。永男错就在他没有和你们商量，就做了选择。可如果当初他来向你求助，你帮他做的选择就一定比现在的状况好吗？所以别将自己的内疚和迷茫都发泄在永男身上，对他仁慈些吧。”金晚珍犀利地说。
　　苏齐修低下了头，沉默不语。金晚珍起身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药袋，对苏庭钧说：“你也要记得永男和庭维一样，也是你弟弟。如今他举步维艰，你对他多关心些，别让他自暴自弃，心火入魔了。这里面的药，我都写了用法。今夜你就在部队陪他一晚，待他伤势稳定了，再回来。”
　　“是，母亲。”苏庭钧接过药袋，告别母亲，回自己房间知会妻子一声。爱玉靠在床头，听罢，突然幽幽地问：“你也挨过打吗？”
　　“为什么问这个？”苏庭筠并没有回答妻子的问题。
　　“一直听说你们苏家家规苛严，可嫁过来，爷爷和公公虽然板正，可上上下下总还是一团和气。但是最近，最近……。”
　　“最近永男屡屡受罚吓到你了，是吗？”苏庭筠挨着爱玉在床上坐下，温柔的问。
　　“坦白的说，是的。我突然发现我熟悉的人都变得我不认识了。也许是这种大家长制的作风，离我太远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它吧。”
　　“苏家的家风历来就是如此，这在我们结婚之前，我就和你说过了。我是苏家的长子嫡孙，你是苏家的长媳宗妇，我们以后是要接管苏家的。所以家里对我的教养从小就比弟弟妹妹们苛严，同样是做错事，我的惩罚是他们的一倍，甚至有时候多过一倍，所以我才能当起这个责任。你也一样，你要有做长媳的自知，好好看看母亲是如何做的，你就会明白了。”苏庭筠没有如平时般对爱玉婉言说出自己的意思，第一次这样的直言不讳。
　　“可永男已经为他犯的错挨过打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他在忏悔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打他？你不觉得残忍吗”
　　“有些错犯了，不是道歉就可以改变的。有些伤害，也不是忏悔就能弥补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种下了因，必须承担起果，那怕那个果再苦涩，再辛辣。这是他和所有苏家子弟都要明白和学习的。”苏庭筠冷静地说着：“好了，天不早了，我去送永男，今晚我会留在他那看护他，你不用等我了。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记住，我和孩子需要你，苏家也需要你。不要让我失望。”
　　苏庭筠站起来，俯下身亲了亲爱玉的额头，关上了房门。苏庭筠来到客房，拍了拍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弟弟，问：“他怎么样？”
　　“迷迷糊糊睡了，我刚摸过他额头，没有发烧。”苏庭维说。
　　“他吃过东西没有？”苏庭筠又问。
　　“你走了以后，蔡妈端了粥，我喂了他半碗。”苏庭维回答完，又说：“大哥，想到姑姑我就难受，觉得打死他也不为过。可每次看他被打成这个样子，我又觉得不忍心。哎！真是自作孽。”
　　“从小一起长大的，都是手足，难过也是正常的。好了，帮我叫醒他，扶他去车上。”苏庭筠说。
　　永男背上的伤让他根本就不可能真正睡着，听见大表哥和二表哥说话，睁开眼睛，想坐起来。庭钧和庭维上前扶他起来，庭钧问：“可还能走？”永男点点头，奋力站起来。庭维和庭钧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往外走。
　　“大哥，外祖在哪里？”永男虚弱地问。
　　“祖父吩咐，不用道别了，只是功课不可拉下，下次回来他定要检查的。”庭维一边说，一边架着他继续朝外走。
　　永男点了点头，三人来到大门外，庭维打开车门，和大哥一起将永男趴俯在后排座椅上，司机阿新递给庭钧一条毛毯，庭钧轻轻盖在永男身上，关上车门，对弟弟说：“你回去吧。天也不早了，我们走了。”
　　“嗯。”庭维答应了一声，又转头对叮嘱阿新：“表少爷身上有伤，禁不起颠簸，你慢点开，平稳第一。”
　　“放心吧，二少爷。”阿新说完，发动了车，朝郊外而去。
　　赶到永男部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庭钧下车和值班室的战士说了来意，值班室的战士请示后，放庭钧他们进去。
　　永男指挥着阿新将车停在了宿舍楼下，庭钧和阿新一起将永男搀扶出来，上了楼，开了门进去。庭钧帮永男脱去外衣，让他俯卧在床上，盖好被子。阿新问：“大少爷，要不我留下来照顾永男少爷，您回去吧？”
　　“不用了，你赶紧去赶长途汽车吧，晚了怕没车了。”庭钧边说，边拎起墙角的水壶：“我去打些水，顺便送你出去。”
　　庭钧将阿新送到大门口，拿出100元钱递给阿新：“要是没有车，就找个旅馆住下来，明早再走。”
　　“谢谢大少爷，我走了。”阿新接过钱，转身走了。庭钧拎着水壶回到宿舍楼下，找到热水间，打了水回到永男的宿舍。他将热水到进盆里，又兑了些冷水，把毛巾浸在里面，拎出来拧干了，给永男抹脸搽身体。永男不好意思地说：“怎好麻烦大哥，我自己来吧。”
　　庭钧脸色一沉，将毛巾重重丢进盆中，说：“好，你自己来个给我看看。”
　　永男见庭钧生气了，也沉默不语。
　　“你可是觉得委屈。”庭钧沉声问。
　　“我没有。”永男回答。
　　“这儿没有长辈在，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和我说话。你现在所受的是你当初所选的，没有人逼迫你。所幸长辈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你若是有想法，他们也必定会给你条路走。”庭钧不紧不慢地接着说。
　　“大哥，当时我只想着把眼前的关过了，日后一心侍奉弥补母亲，母亲一定会理解和原谅我的。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设想。我承认这份沉重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但是我绝没有不承担后果的想法。所以长辈们再怎么责罚，我也不会有怨言，觉得委屈，请你相信我。”永男坦诚地说。
　　“我相信你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前面和你说的，你要学会顺从。长辈们现在生气的不是你做了什么选择，而是你没有和他们商量便做了主张。当日你如果和姑姑商量，姑姑未尝不会做和你一样的选择顺了你姑母，可你呢？自以为担当，伤透了她的心，也伤透了所有人的心。所以，你日后少些自以为的担当，多多顺从长辈们的心意，才是上策。”庭钧语重心长，往水中又加了些热水，继续给永男擦身，最后还帮他擦了擦脚。永男虽觉得不妥，却不敢再推脱。庭钧又拿出母亲给的药袋，取出消炎药和止痛药给永男服下，待永男睡着后，自己斜靠在床的一角，闭上眼睛休息。
　　半夜的时候，永男果然又发起了热，苏庭筠给永男服下了退烧药，又不停地用温水给他擦拭身子，帮着物理降温。忙了一通宵，直到天际发白，永男的体温才稳定下来。
　　军号响第一遍的时候，永男挣扎着醒了过来，想要爬起来。庭钧摁住他；“你别硬撑了，我们先去请个假，然后再去看下医生。”永男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训练内容也不多，忍忍也过去来，但想起庭钧昨晚说的话，点了点头。
　　庭钧帮他穿好军装，洗漱完毕后，扶着他先去找了教导员，打了招呼，又驱车去了团部。今天值班的碰巧是团长段兵，他习惯了只要是他当值，他必定会和士兵们一起出操。他最后整了整帽子，正准备出门，永男和庭钧走了进来。永男敬了个礼，段兵奇怪地问：“你怎么没去出操，到我这来了？这位是？”
　　庭钧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说：“您是永男的团长吧？我是永男的表哥，他身体不适，昨日家中长辈不放心特意让我送他回来，本想着休息一晚也就好了，可早上仍没有起色，看他走路还有些虚弱，我就陪着他过来向您请假了，还望您见谅。”
　　段兵看着眼前风度翩翩的男子，不由暗自道了个好。既是永男表哥，那必定是苏家的子弟，果然有家的标记。段兵再看了一眼永男，发现他脸色惨白，额头下有一道青紫，这看上去可不太像是生病，倒是像伤痕，心中狐疑，嘴上却关心地说：“你的脸色可不好看，还是让通讯员陪你去卫生室看看吧。”
　　“谢谢团长，不用了，昨天在市里看过了，拿了些药，我休息一两天就好了。”永男有些虚弱地说。
　　“那行，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段兵也不急着弄个清楚明白。
　　“不好意思，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团长您能通融一二。”庭钧诚恳地说。
　　段兵搓了搓手掌，这位苏家的年轻人第一次相见就向自己提要求，这么失礼的行为，竟然会是苏家的人所为，嘿嘿，有点意思：“你说来听听。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面，我们这是部队，要是违法纪律，可就不是我能答应的了的。”
　　庭钧先拱手说了声谢谢，接着又说；“自然是不敢违背部队的规矩的。永男的弟弟妹妹还小，她母亲暂时不方便照顾他们，所以永男要肩负起监管的职责。可他平时都在部队，回家时间实在是太匆忙了，家里想着留部车给他用，这样往来也比较方便，不知道可否？”
　　段兵一乍舌，到底是家底殷实，话说得轻巧，可这事对自己还真是头疼。苏家小哥的话说的很明白，这车平时在部队永男是不会用的，只是做回家代步的工具，通知自己一声，那是客气和尊重，自己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可真的自己点头了，上上下下的风风雨雨必然少不了。想到这，段兵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庭钧于是又笑着说：“当然了，若是团长觉得为难，此事就当作我从未提过，大不了麻烦些，日后永男归城，让司机跑一趟，接送便是。”
　　段兵气乐了，好吗，感情自己要是不答应，人家还有后手备着。既然留车用也罢，派车接送也好，动静都小不了，这闲话自己是听也得听，不停也得听，那又何苦做这个恶人。不过段兵还是气不顺：“年轻人，你家长辈虽是好心，不过在部队里，太过高调对永男可没啥好处。”
　　永男刚听庭钧说的时候就觉得不妥，现在又看出团长不满，就拉了拉庭钧，想要庭钧收回说的话。庭钧眼锋一扫，永男把手缩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一旁静静不再言语。
　　“谢谢团长的提醒，不过永男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低调也好，高调也罢，对他都无多大的影响了。这点团长自然比我看的清楚，不是吗？”庭钧风轻云淡，段兵却是听出话外音，暗指永男已然断了升职的可能，无欲则刚，如今永男只要做好本份就行，所以还是相互便宜的好。
　　“永男，你要好好和你这位表哥学学。这车你就停在小车班吧，休假的时候再去取。”
　　“多谢团长。”永男也不多话，和庭钧出了办公室。兄弟二人默默走了一阵，永男终于忍不问：“大哥，为何与团长如此说话？”
　　庭钧笑了，颇有深意地说：“你如今的形式，忍是根本，但是偶尔嚣张一下，也是必要的。”永男还是不太明白，但也知道庭钧是不会和他掰开来讲的，只有留着以后自己悟了。
　　庭钧送永男回了宿舍，留了药包，交待好了怎么使用，赶回了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