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续别样缘》飞絮

24、探视

　　当永男推开苏苑大门的时候，外祖一家人都在客厅里坐着。兄妹三人上前见礼，苏老太一把搂过永丽，儿啊，肉啊，唤了一通后，娘几个便在一边低声嘘寒问暖；永胜笑嘻嘻地和各位舅舅表兄弟们说说笑笑。永男知道自己今非昔比，除非长者问，轻易不多说一句。
　　“外祖父，我想带弟弟和妹妹去看看妈，能不能借车子给我一用”永男小心地提出请求。
　　“外祖，我好不容易等到大哥回来带我们去看妈，你就答应了吧。”永丽转过头哀求道。
　　苏齐修和父亲对视一眼，苏齐修假装不满说：“你这丫头，学会了和外祖告状了。那种地方有自己的规矩，每个月只许探视一次。并且你母亲刚去，前两个月要学规矩是不可以探视的。我担心和你们说了，你们难受，就一直推说自己忙。现在两个月也到了，选日子不如撞日子，既然今天你们要去，我就陪你们一起去，也省的你念叨我。”
　　永丽吐了吐舌头，永男瞪了她一眼：“不许没规矩。”苏老太不高兴地说：“你妹妹和你大舅一向亲近，到要你来多事。且把心思放在你娘身上才是正经。”
　　“是。”永男也不辩解，端端正正应了。
　　“大舅，大哥晚上还要干回部队，咱们不如现在就动身吧。”永胜不忍心看见大哥进退维谷，出言相帮。
　　“也好，我给你妈准备了东西，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拿。”苏齐修答应道。
　　“等等，我和你一起上去，正好我也给秀婕准备了点吃的，你一起带过去。”苏老太站起身，和苏齐修一起上了楼。
　　“回部队如何？我交待给你的功课可有完成？”苏慕容吩咐了阿权备车后，沉声问永男。
　　“一切都好，谢谢外祖关心。外祖给的功课，永男不敢懈怠，只是还未完成。请外祖责罚。”永男背上一紧，低着头欠身道。
　　“想来你刚回部队，需要办的事情也多，就再容你些日子。”苏慕容不想永男去探母前罚他，网开一面。
　　“多谢外祖。”永男也暗暗松了口气，直起身，看到大舅拎着一个藤箱扶着外祖母下了楼，走过来。永男疾步上前接过箱子，苏老太忍不住恼恨，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你，你母亲也不会去那种地方，现在到要难为你去看她。”永男也不不吭，低下头转到大舅身边。“还说不得你了，躲躲藏藏岂非君子所为！”苏老太见他不瘟不火，气不打一处来。
　　永男明白如今外祖母对他是恶则洗垢求其瘢痕，自己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于是走到外祖母身边，低声说：“永男不敢。”苏老太本就针对他，自然听出他话中无奈，倒显得自己无理取闹，没有长者风度。老太太恼意不减，羞怒又生，待要掌他的嘴，可看着眼前高过自己一个多头的外孙，改了主意，伸出手扭住他肋下 软肉，一边拧一边冷冷地说：“不敢就好。”
　　永男既不敢呼痛，也不敢挣脱，只是站着不动，求外祖母能将心火发了，别误了自己和弟弟妹妹去探视母亲就好。苏慕容抬头看了一眼老妻，对老妻人前失态动了手，深以为不雅。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苏老太即刻明白老头子眼中深意，老脸一红，对始作俑者的永男不喜又加了几分。她厌弃地收回手，径自走到沙发前坐下。
　　永男默默跟在苏齐修的后面，回到客厅中间。苏慕容见永胜和永丽关切地看着永男，知道他们兄妹情深，担心永男，便发话道：“世间也不早了，齐修你带着他们兄妹早去早回。”
　　“是。”苏齐修欠身答应。永胜和永丽也忙不迭地站起来，和永男一起和大家道别，随着大舅出了大门。车已经停放好了，铁门也打开了。永男走到驾驶室边上，打开车门，上了车。永胜坐在副驾驶室，永丽和大舅坐在了后排。一行四人开车前往闻鹤县。
　　女子监狱在闻鹤县的西边，红色的砖瓦墙格外显眼，很容易找。永男把车在大门口停好，打开后背箱，把藤箱拎出来。苏齐修去门卫处登记后，一会儿便有负责探监的狱警出来，检查过他们携带的物品后，把苏齐修他们带去了接见室。
　　接见室里，已经有好些个犯人在和亲属见面了，有的抱头痛哭，哭声撕心裂肺；有的含泪而笑，笑容中带着满足；有的低声责怪，责怪里含着满满的爱意；有的声声忏悔，忏悔中期盼着新生；人间百味，一瞬间都融入在一方天地之中。永胜和永丽，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心中涌起几分恻然，为自己也为母亲。
　　过了好一会，狱警走了过来，为难地说：“不好意思，苏秀婕说她不想见任何人。”
　　永男心一沉，母亲果然不改初衷，不肯见他们。永胜和永丽急了起来，追着狱警询问原因，又拉着狱警求她再去问问。狱警被缠得没办法，又进去找苏秀婕。
　　因为是周日，苏秀婕她们几个正在帮其他女犯写家信。苏秀婕虽然清冷些，但她从不因为帮着写信就拿捏人，所以找她写信的人不少。众人见警官进来，都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喊了声：“廖队长。”
　　廖警官示意大家坐下，别拘谨，转过头对苏秀婕说：“你出来一下。”苏秀婕把钢笔套好，随着她走了出去。二人在走廊外停了下来。廖警官为难地说：“本来探视是应该遵从个人的意愿，不应该强迫。但是孩子想妈，也是人之常情。你那几个孩子苦苦哀求，也让人不忍不是？不如你去见见他们吧。”
　　苏秀婕坚定地说：“谢谢您，这里本来就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再说我现在的样子，见了不过是平添难过，何苦呢！您让他们回去吧！”
　　廖警官看了看苏秀婕的脸，又劝说了几句，见她还是不为所动，转身准备离开。苏秀婕却改变了主意：“他们好不容易来一次，若是我执意不见，只怕是更加放心不下。这样，孩子我还是不见了，就见见我大哥吧。”
　　廖警官见苏秀婕松了口，想着总算有个交待，高兴地点了点，快步回到了接见室，看着永男他们眼巴巴地目光，委婉地说：“我劝了苏秀婕半天，她还是不想见你们，不过她总算是同意见你们舅舅了。”永丽失望地哭了出来，永胜也喃喃地问：“为什么妈不见我们，为什么？”永男的心仿佛被一只巨手拽住，生生得疼，疼得他都站不住了，恨不得蜷缩起来。他用尽全力站着，眼前一片模糊。“监狱总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妈不想你们来，也是为你们好。”廖警官忍不住安慰他们。
　　苏齐修看着也不是滋味，搂住永丽说：“你们也不小了，该懂得心疼你母亲了。她既然不想见你们，也是想维护她的尊严，你们又何苦逼她！”
　　“母亲离开前吩咐过，不许我们去探视她。是我不忍心告诉你们，想着过来试试，也许母亲会改变主意，是我的错。”永男艰难地对弟弟和妹妹说。
　　“你又自作主张，违背你母亲的意思？”苏齐修生气地说：“你既知道你母亲的心意，还带你弟妹过来让她难受，也让你弟妹难受，你真是个好儿子，好兄长！”
　　“是我不孝，每每都习惯了从自己出发，从未替母亲去想。永男真的错了，请大舅责罚。”永男满目含泪，哽咽道。
　　“回去再与你算账，你先带你弟弟妹妹出去等我。”苏齐修冷冷地说完，又对永胜和永丽好言说：“你们乖，和你大哥出去。一味纠缠，只会让你母亲更加痛心。”
　　永胜看看引咎自责的大哥，和怒其不肖的大舅，又想起母亲往日的骄傲，压下不能探母的不甘，点了点头，拖着妹妹和大哥走出了监狱。
　　苏齐修欣慰地转过头，朝着廖警官客气地请托：“麻烦您告诉我妹妹，我一个人在此等她。”
　　“好的，你稍后。”廖警官一口答应，去唤苏秀婕。
　　等到苏秀婕姗姗而来的时候，苏齐修大吃一惊。只见妹妹的脸上有一片淤青，一只眼睛也肿得老高。苏齐修心头一阵阵疼痛。颤声问：“怎么回事？谁打的？”
　　““在这种地方，发生这种碰撞是免不了的。”苏秀婕很淡然：“不过，大哥，我不是交待过永男，不许他们来看我，怎么你带他们来了？”
　　“我知道你得意思，自然是不会带他们过来。只是他们兄妹三人早就商定好了，我不放心便跟过来看看。”苏齐修解释。
　　“看来永男并没有告诉永胜和永丽，我不许他们来看我。这孽子一向如此，没有半点担当，总希望别人来做恶人。大哥麻烦你告诉两个小的，我是肯定不会见他们的，让他们忍忍，两年很快就会过去的。”苏秀婕郑重地拜托。
　　“我知道了。不过，要不要我找找监狱长。”苏齐修小声说。
　　“不用了，她已经做很多了。可这里什么样的人没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有，一眼不顺，蓄意挑事的也有，唯唯诺诺的有，嚣张跋扈的有……。我总要慢慢摸索和她们的相处之道。”苏秀婕轻轻婉言谢绝。
　　“是大哥没用，我们亏欠你太多。”苏齐修第一次在妹妹面前承认自己的无能。
　　“大哥别这么说。自家兄妹何谈亏欠二字。从小父亲便教我们，同舟共济，相互扶持。我们都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苏秀婕柔和地笑了。
　　“是，以后就该大哥做了！今天我带了些你最喜欢的德菲斯巧克力、咖啡和曲奇，另外还几罐麦乳精和大白兔奶糖，你拿来做人情吧。”
　　“谢谢大哥。时候也到了，你回吧。”
　　“好，过几天，我给你带些消炎退肿的药膏过来。”苏齐修和妹妹惜惜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