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续别样缘》飞絮

195、冲击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冲击
　　苏老太见永男哑了口，才略微气平了点，正想着乘胜追击，再说些什么，苏慕容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很有些凝重。做了一辈子的夫妻了，丈夫的眉眼轻重苏老太还是能读懂的，于是忍了怒气，重重地坐回了沙发上。
　　“听见你外祖母说的话了。自幼我就教导你，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你对我们的辜负，对你母亲犯下的罪孽，我们对你再严苛那也是你应得的。但是你如今成了家，又马上要为人父，总要给你留些颜面。正好你去了帝都，也就文从字顺了。没想到你这次回来，闹了这么一出，虽然不是你外祖母的本意，但毕竟宝儿还是受苦了！所以你岳母也逼迫我答应她的条件，我即使生气，但也能理解，因为我们做长辈的都希望你们小两口能平安喜乐。但是你昨天在一旁一声不响，确实让我很失望。” 苏慕容沉痛地说。
　　未等永男开口，苏老太忍不住哼了一声：“龙生龙，风生风，这话听起来粗，可道理在。我们再怎么教他，也比不上他骨子的血脉相承！”
　　永男瞬间血液上头，父亲再不堪，那也是对母亲和孩子，可他对外祖家，并无半点亏欠。
　　“外祖母，当初父亲看上母亲，却没有以势压人，母亲若是不愿意，她可以不嫁的。后来父亲抑郁不得志，酗酒殴打母亲，但是他还是做到了他承诺母亲的，送小舅舅出国，护住母亲在意牵挂的人！”永男的生硬的话，好像和刘桂在刘石死的时候，在苏家的叫嚣重叠了，针一般扎进苏慕容和苏老太的心里，撕开了那张他们粉饰的纱，曾不愿回头去看的过往又一幕幕出现在眼前。是啊！在那个人心惶惶的年代，比自己家世差的，都受尽了搓磨，有的还妻离子散，人鬼两隔，自己一家能得个囫囵，是刘石用他的荣耀和仕途换来的，即便自己再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事实。秀婕本该幸福的人生，先是为了苏家牺牲，后来又是为了子女委屈求全的。
　　苏慕容羞愧之下，神色复杂地看着永男。自己怎么就忘了，永男也是刘家的孩子，这些年刘家在他耳边说的应该也不少了。所以他同情他父亲从未没得到秀婕的爱，因为秀婕下嫁的动机不纯；所以他为他父亲叫屈，因为父亲本可以在仕途上再进一步；所以他能体谅他父亲酗酒不振，因为看着自己手下的人成了自己的上级；所以他能原谅他父亲对秀婕和他们动粗家暴，因为他知道父亲在痛苦中挣扎；所以他不和任何商量，就听了刘桂的话，把秀婕送进了监狱，因为他要保住他父亲最后的尊荣，或者说，他心里说不定以为这是秀婕亏欠了的。想着只要等秀婕出来了，低头做小，小意哄上几年也就全了孝道上的亏欠。若不是后来他在部队被冷淡，几乎没有了上升的可能；接着秀婕在监狱中受辱，差点成了疯子，怕是也没有他这几年的卑微顺从了。可笑自己自誉能善查人心，却独独在永男身上自以为然了！还是那句话，他能后来在部队扭转局势，屡次获人青睐，得贵人相助，甚至让郭家改变心意，把宝儿嫁给他，这中间的种种，岂是皮相和运气所至！这份心智和坚毅，怕是自己精心培养的庭筠也不能相较啊。
　　“楠梓，失言了！再生气也勿扯上已过世的人！”苏慕容叹了口气，担心地看了一眼已然发蒙的老妻。家中每个人都知道老妻的心结所在，可都不敢触碰，却在今天被永男戳破了，真不知道她承受吗？可自己还不能责怪永男，还必须要说老妻两句。老妻怕是心里委屈死了。
　　永男倒是诧异地看了眼外祖父，本以为会迎来骤雨狂风的，却没想到外祖父竟然会批评外祖母。这下永男到有点心虚了，大舅妈也和他说过外祖母因为觉得亏欠母亲，所以心情郁结，才会性格大变的。自己这么直白地说话，要是刺激外祖母情况更严重，真是罪上加罪了。
　　“你外祖母也是被你气的，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父亲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是记在心上的。我们能做的，就是还在他的儿女身上。所以，我们对你们兄妹三人尽心尽力地调教。特别是你这个刘家的长子，我和你大舅舅把你带在身边，花的心思比庭筠还多。想尽了办法送你去了英国，而你大哥他们没有一个人有这个机会。我们就是希望你出息了，能顶起刘家的门楣，能好好孝顺你母亲，让她以你为荣，过上安心的日子。而你是怎么做的？明知道她最不喜欢你走你父亲的路，你却一声不响就转去法国读军校，回来后子承父业入了伍。你将我们的一片心至于何处？我们伤心失望，只能再费心教养永胜和永丽。但是你这个榜样在前，永胜也和你一样，好好的经济不读，改弦更张去读什么犯罪证据，回来能做什么，不也是公安部门，又是一个高危工作。你们怎么忍心让你们母亲为你们担惊受怕的，你们的心不会痛吗！”苏慕容说道动情处，气息都不稳了。
　　永男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做一个军人，那是他以为母亲嫌弃父亲是军人，行为粗鄙，而她自己是大家闺秀，举止端庄，实在是看不上。他知道母亲希望自己兄妹都能读经济，那是因为母亲希望自己兄妹能彻底远离大伯和姑姑，和大哥他们一起振兴外家的产业，恢复外家昔日的荣耀。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想过母亲其实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才不愿意自己做个军人的！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解读母亲呢？难道是父亲的抱怨，大伯和姑姑的说落终究在自己的心底生了根，又不知不觉发了牙，所以自己也是认为母亲对父亲的潦倒和死亡是有责任的，所以当初才能那么决然地答应姑姑，出庭指正了母亲，帮父亲讨回了公道？永男迷茫了。
　　苏慕容平稳了一下，看永男似乎动情了，接着又说：“我可以说，我苏家对得起你爸了；我们这些长辈也对得起你们兄妹了。你以为你现在在部队里蒸蒸日上，只是因为你父亲教你的武功吗？部队里军事技能好的多了，就是个小学毕业的只要苦练，也是能做到的。你能被人高看，是你的文化素养，你留学的背景，你良好的家教！这些都是我们给你的！可你怎么回报我们的？你让我们眼睁睁看着自己骄傲的的女儿失去自由，遭受牢狱之苦；眼睁睁看着她受人侮辱，精神崩溃，直到现在还没能拔出来。那也是我们娇养的孩子啊！为了我们下嫁给你父亲，我们亏欠她的良多，却还要遭受这些搓磨，每每想起来，我们就痛彻心扉，怎么能不好好管教你，让你相信你能担负起她的后半生，爱护她，敬重她，孝顺她！是，现在我们对你是有些苛责了，可也是被你弄怕了，怕我们的宽宥又换来你的伤害！”
　　说到这里，苏慕容自认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甚至眼圈都红了。永男还能说什么，外祖父都这么温和了，而且外祖父说的对，他们的立场和自己从来就是不同的。
　　“外祖父，是我错了。所以长辈们的所有的责罚我都是心甘情愿领受的。”永男又一次没有和以往一样，说些悔过的话，再发下些誓愿。
　　苏慕容见并没有收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可到底永男还是服了软，自己还是见好就收的好。
　　“你能明白我们做长辈的心意就好。”苏慕容脸露宽慰。
　　“昨日外祖父说家里设了思过堂，永男愿去思过堂思过。”外祖父既然打温情牌，自己也该表示些诚意，让二老心里舒服些，了了此事，宝儿那里还等着自己回去呢。
　　苏慕容听了这话，笑容才真的到了心里：“你有心，知道悔过。思过堂去与不去都不重要了。你起来吧。”
　　永男抬头看了看外祖母。苏老太被永男说中了心思，虽然羞愤，心却虚了几分，不知道如何是好。索性有丈夫帮自己接住了，那自己更没有下丈夫的面子的道理，于是板着脸粗声道：“你看我做什么？你外祖父让你起来，你便起来，莫不是等我和你认错，去搀扶你吗！”
　　“谢外祖父和外祖母。”永男站起来，垂首站立。
　　苏慕容此时已经不再小视永男，对外御人的那套自然就出来了。“你帝都的编织已定，宝儿不日也要带着孩子过去，如果是不介意，公司在帝都的办事处就交给宝儿负责，公司帝都还有几套房子，除了给员工做宿舍的外，空着的，你和宝儿挑一套住了，若还缺什么就去添置，算公司账上。”
　　“谢谢外祖父，宝儿还没有想好，到底是随军还是在帝都找个工作。如果随军，部队会给宝儿安排。如果是自己在帝都找工作，岳父说他会安排。所以我们想先在市区租个房子住下，等宝儿最后决定好了，我们再考虑买个房子。”永男说话藏了半截，一是不想和外祖家在钱财上牵扯太多，二是不想自己的生活全都落在外祖家的眼中。
　　“孩子那么小，租的房子家具什么不知道什么人用过的，多少不赶紧，用起来也不方便。我记得公司有套房子就在德胜门那里有套小三房，你们一家住着正合适。宝儿也是郭家娇养大的，一个哪里能带得了孩子，我让庆妈跟着一起过去，帮着照顾。”苏慕容知道时下的人还是更喜欢国企，毕竟国企舒服，以后养老也有保障，郭家对宝儿工作有打算，自己也就别插手了。可其他的，就得按他的来了。
　　永男感觉到了苏慕容的坚持，没有把琴姨要给自己找房子的事情说出来，怕弄拧了，又起争端。反正孩子还没出生，宝儿还要做完月子等等，真要去帝都，起码也要等孩子半岁。再说庆妈和蔡妈不一样，蔡妈是太婆给外祖母选的丫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不同一般。蔡妈出嫁后舍不得外祖母，依旧回来伺候外祖母。后来蔡妈的丈夫背叛蔡妈，带着情人和孩子逃去了台湾，蔡妈伤心过后，死心塌地留在了苏家，事事都以外祖母为重。要是蔡妈去帝都，那就真是请了半个外祖母在家坐镇，日子好过不了。庆妈的母亲是苏家的老帮佣了，可惜命苦是个遗腹子，跟着母亲在苏家长大的。后来嫁人才离开了苏家，可惜一直没有孩子，被婆婆赶了出来，母亲怜惜她，收她在身边帮着照顾自己兄妹三人，时间长了，庆妈也把自己兄妹当成了她的孩子疼爱，有她跟着宝儿，自己也就没后顾之忧了。
　　“谢谢外祖父。”永男先应承下来。
　　苏慕容看永男接受了自己的安排，脸上也舒缓了几分。可甜头给了，该压的还是要压的。
　　“子刚他们也大起来了，我就把副楼顶层的一间游戏房改做了思过堂，省得罚他们的时候，他们母亲在一旁碍事。我答应了你岳母，不再打你。你就去思过堂跪上一个时辰吧。”苏慕容淡淡地说。
　　“是。那我过去了。”永男一口答应，后退两步，转身就离开去了副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