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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离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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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航想想不放心,拿了两天的假,准备好好看护女儿。等她去局里打好招呼,安排好工作,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的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王一航和丈夫郭铭川是在党校认识的,那时候都是重点培养的年轻骨干,一见倾心,二见就定了情谊。本以为结婚后两口子在革命道路上相依相伴,甜甜蜜蜜,可谁知道郭家虽然不如苏家讲究,可郭母家里也是上过了女学的,格外注重闺门礼仪,很有些看不上王一航这种工人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嫌弃她生活习惯粗鄙,说话不雅,甚至剥夺了她教养儿子的全力,把鑫儿接过去抚养。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王一航每次看到婆婆,都会感到压抑和痛苦。好在有宝儿,每次都是宝儿的笑声和清澈的眼睛,温暖她的心房,让她重塑了信心,
听到宝儿久违的笑声是那么存粹,那么满足,王一航对永男的怨彻底消散了,说到底陪伴宝儿一辈子还是永男,只要永男对宝儿忠诚,疼爱,苏家也好,永男妈妈也好,自己就算被人说闲话,这该伸的手还是要伸,伸的长点也就长点了。谁还能把自己如何。
王一航想通了,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下来,她面带微笑走进了病房。永男看见是她,忙站了起来:“妈,你来了。”
王一航点了点头:“嗯,我在外面就听见宝儿的声音了,看起来宝儿精神不错啊!你辛苦了。”
永男有些吃惊岳母的温和,本来还以为要给自己几天脸色看的。“昨晚是琴姨和罗叔照看宝儿的。”
宝儿一听坏了,怕她妈翻脸,忙说:“琴姨他们来看我,我就让永男回去洗澡换件衣服,谁知道琴姨他们说让永男去他们那休息,他们来看顾我。永男本来不同意的,是我逼着他答应的。”
王一航真是对女儿这份护短服气了,女生外向,外向到这个地步,也是本事了!“朱琴和罗医生这种别人请都请不到的医生给你当看护,我还能说不好!”
宝儿被妈怼的有点心虚,讪讪不敢接话。永男早做好了低头做小的准备,怼岳母的责难也从未想过避开。“是我躲懒了,今晚我会好好陪着宝儿的。”
“行了,我不是在说你!我昨天也是慌神了,没考虑到你,本应该等你回去休整一下,然后我再回去的。”永男这份担当,王一航就说不出其他的来。这也是宝儿死心塌地喜欢他的一个原因吧。
话说开了,宝儿又惯会和王一航耍娇卖傻的,不一会病房里又是笑声盈盈了。吃过了中饭,丁欢过来查房,宝儿一切都好,隔天便可以出院了。王一航大喜,打电话回去通知阿姨好好炖点补汤。
永男一直想着大舅妈的话,宝儿一向粘人,有了孩子更甚了,明天出了院,自己要去外祖父家,她必定不放心闹着要跟着,还不如今天找个借口过去一趟,把事情了了,反正自己的假期也没几天了,到时候打个电话和外祖父说一声,就直接回帝都了。
于是永男就悄悄和王一航说了自己的顾忌,让她帮自己打掩护,顺便看着宝儿,然后就回了苏家老宅。
老宅家很寂静,家里的佣人手脚也放得格外轻。永男径直朝着外祖父房间走去。苏老太昨晚越想越憋屈,泣泣切切了一个晚上,让苏慕容连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还得好言哄着她,直到天快发白了,才算睡下了,所以起床起就比平时玩了很多。永男进来前,才刚刚吃了早饭,于是两人干脆坐在客厅喝茶说说话。
瞧见了永男,苏老太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他迟疑地问:“宝儿,是不是...... 是不是......?”
“宝儿挺好的,明天可以出院了。”永男见外祖母慌张,忙回答。
苏老太听到这话,舒了口气,一晚上没睡,何尝不是在担心这个。可这头心思刚放下,那厢辗转煎熬了一晚上的怒气,就冲上了心头。苏老太恨恨地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碰到宝儿,现在到好了,人前人后的,我成了罪人!”
这话让自己怎么答,既不能解释,也不能做实,永男只好低头不语。
“看看,这就是你们口中的老实孩子,郭家为他出头,借机拿我做筏子,他心里欢喜着呢!正好可以出了我平时打骂他的一口恶气,哪里还会想着要为我澄清。”苏老太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永男不能不说话了,无力地申辩:“外祖母,我没有这份心思的。”
“你若是没有,你岳母胁迫你外祖父做什么约定,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你外祖父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就是那些年那么艰苦,他也没有和人说过一句软话。因为要把你母亲从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弄出来,我们受了郭家的恩,矮了郭家一头,说话都没了立场;更因为你,宝儿在家里出了事,你外祖父只能陪小心答应郭家的条件。可你这个诸事的根源,却冷眼旁观,坐享其成。”苏老太声泪俱下地控诉着。
这控诉如同山一样,朝着永男无情地压了过来。即便这控诉里有不实,有夸大,可是有一点外祖母没有说错,一起的根源都是从自己把母亲送上了法庭,送进了监牢,这是自己逃不开,避不掉的,可让自己再和从前一样认错息事,也对不起还在医院的宝儿,还有为自己打算的琴姨,和拉下来和外祖父较劲的岳母。永男双膝跪下:“外祖母且息息怒,别伤了身体。”
“去了帝都没多久,别的本事长进了没有我不知道,这嘴倒是比以前甜了。可我不吃你这套!你不用和我来这些虚的,你就说,是不是你和你岳母谋算好的,夸大宝儿的病情,来羞辱我,逼迫你外祖父认下这个约定。”没得到永男的认错讨饶,苏老太哪里会甘心,不依不饶地追问。
苏慕容一直没有出声,一来是想让老妻发泄下情绪,二来呢也是试探一下永男,毕竟昨天庭苍的话还是进了他的心的。所以苏慕容立刻从永男应对老妻的质问中捕捉到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心咯噔一下。
“外祖母,我知道自己背弃母亲,让你们失望至极。但是,该有的担当我从来没有逃避过。我也不会下作到要用妻子孩子的安危来为自己谋划,更没那个脸堂而皇之地去和为女儿揪心的岳母商谈如何让外祖父答应从此不打罚我。”永男一个字一个字砸了出来,也砸出了心中的积压的闷气。
苏老太愣了,这几年习惯了对永男的漠视,呵斥,责打,也习惯了他的顺从和卑微,突然永男丢出了这番话,有理有节,不卑不亢,着实让苏老太诧异和震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苏慕容到此,心里再明白不过了,晚珍曾经话里话外提醒过自己,过犹不及,自己当初不以为然,总觉得有背母的大罪压着,永男反不了。可是自己忘了,人常说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男子本强,为父则柔。他如今不但是人夫,也要为人父了,那股子柔肠都被宝儿和孩子化了出来,自然对外就会强硬起来了。自己判断失误失了先手,那就只能认了,再行弥补了。
“你外祖母本就对宝儿的事情心存愧疚,回来又听说了这个约定,觉得累及我受委屈,心情更加不好,说话也随性了些,你一个小辈和她计较什么,还值得你急赤白脸地说这么一大通。”苏慕容既然有了打算,自然不再观望,出声说道。
外祖父啊,苏家的大家长啊,这么多年这么多的风雨,他带领着苏家成为晋东的一个传奇,延续着苏家的传统和文化,家中的子弟个个站出来都是让人称道的!他的手腕和魄力可见一般!有事情,自己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去多想。自己这几年被压的得动弹不得,除了自己该得的以外,何尝没有外祖父的手笔在内!母亲当年毅然嫁给父亲,这份果决不也是来自外祖父的遗传。这不,他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自己成了一个不体谅长辈的负气小辈。
“外祖父,恕我放肆,从母亲入狱以来,在大家眼里,我就是罪人,而罪人是没有资格闹情绪的。所以,我没有立场和外祖母置气。但是我是罪人并不是下三滥!我绝不会帮着任何人来算计自己的外家。”永男沉声说,他不能再像从前,用认错来息事宁人。
永男的词峰展露出的冷静和犀利,让苏慕容意识到了眼前的外孙在背叛了秀婕后,没有绝了往上走的可能,还能被人赏识提拨,不仅仅是运气!他甚至能想象得出永男在外面的风姿,这样的人何愁不能一飞冲天!自己怎么会被他在家里表现出来的唯唯诺诺所迷惑,以为自己能随意掌控他,随着老妻折腾呢!
“你只是不帮着别人算计,却没有劝阻!”苏慕容毫不客气地指出来。
“是,因为同样的,我没能护好宝儿,在岳母面前失去了说话的立场。”永男没有回避,坦白地说。
“为什么不承认你岳母的所为也正中你下怀呢!你怕是早就腻烦了家里的规矩,我们对你的管教,还有你外祖母的苛责吧!而且你母亲也不在家里,没了真正的苦主,你更少了忌惮!”苏慕容不容自己落了下风。
“父亲家境清寒,又是农户出生,没读过书。字也是参加革命后,在扫盲班学的。所以我自幼是母亲启蒙,而后再外祖父和舅舅们教我四书五经,数演技巧,理化和英文。后来又送我出国读书,可以说没有外祖父和舅舅们,就没有现在的我。即便是我后来忤逆了长辈们的安排,背弃了母亲,但是外祖家的恩义,我绝不敢忘。何况我已经随母亲归入外祖家,自当受长辈们的管教。”这些抹不去的事实,是除了愧疚自责外,禁锢永男的又一层枷锁,既然他无法避开,那么干脆说开来。
“只是,我不比平时带兵,现在的训练和出任务都要艰巨些,受伤的频率也高了,难得回来一次,本是修养的,如是再受了责打,伤上加伤,回去后影响考核是小,误了任务,拖累到战友受伤,甚至牺牲,我只怕拿命都不能还。我本就想这次和您谈这件事,只是还没来得及。昨天岳母提出这个约定,到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所以,若您说正中我意,那么我承认。”永男坦白地说。
“你听听,你听听,这都是说的什么话!和着我管教他,成了蓄意要害他,害他的战友,这罪名我这老太婆哪里担当得起!好好好,不用你拿命去陪,我老太婆这条命给你好了!”苏老太气得的嘴角哆嗦,双手颤抖。
永男抬头看了眼暴怒中的外祖母,无奈地说:“外祖母,每次您都会曲解我的话,我越解释,您越生气,最后我只能缄口不言,接受您的怒气,平息您的怒火。”
“你何不说我是故意以词害意,就是为了责打你!而你每次都是委曲求全,受尽皮肉之苦。”苏老太被永男直中那些隐密的心思,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的,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辩驳。
“我亲手将母亲送进监狱,又在狱中受辱,精神差点失常,即便是是现在母亲精神上还是受创,在外救治。这份罪孽别说外祖母您不能宽恕,就是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所以外祖母有任何责罚,我都是心甘情愿领的。”虽然郭苏两家的约定已经让外祖母恨得不行,但永男还是不想和外祖母闹得太僵。
苏老太尖声道:“你这是欺负我年老昏花,说些悲情的话来搪塞我!我还不如死了的好,省的被你这个小畜牲欺负!”
“外祖母,你非要这么理解我的话吗!说句不恭的话,若是我不愿,您罚我,我大可一走了之,谁能阻我!”永男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放肆,谁让你这么大声和你外祖母说话的。”老妻幼年时父母宠爱,年轻了自己护着,老了更有子女们顺着,何曾想过有一天一个小辈这么顶撞她,苏慕容真怕老妻气个好歹出来,忙站出来压制永男。
外祖父的呵斥,让永男一下子冷静下来。是啊,自己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为了平息岳母强迫外祖父定下的约定给外祖家带来的愤怒,这么和外祖母顶,岂不是让失态变得更严重了。
“是我失态了!”永男低头俯首,认下了错。
“昨日庭苍说你早存了反意,现在看来倒是没有冤枉你。好啊。我就厚着脸皮违背一次约定,再打你一次,你就让我好好开开眼,你如是不愿,一走了之,我们又是如何阻挡不了你的。”苏慕容恨恨地说,因为他清楚,有小家就有私心,永男今天敢如此就是证明。要是这次不压制下永男,让他得了逞,以后想拿捏,让他以苏家为重,为苏家护航怕是难了!
永男此时是真的后悔自己为了一时之气,逞了口舌上的痛快,却惹急了外祖父。“是永男一时失言,愿领外祖父责罚。”
“说的好听,若是打了你,你那好岳母闹上门来,我们丢了脸是小,失了诚信是大。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吗?连自己的妈都可以卖出去。”苏老太刚刚被永男的话气得差点背过去气,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好不留情地讥讽道。
提到母亲,那便是死穴,永男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