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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规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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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得到了罗诚的点头,永男回到了晋北,到了苏老太不舍女儿,自然怪罪永男。宝儿出差还没有回来,永丽又参加了学校的高考冲刺班,住校没有回来,没了这两人帮衬着,永男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不是被外祖母使唤得团团转,就是被她挑理责罚。
好在宝儿很快就回来了,可离永男归队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宝儿干脆拿了假期和永男日夜厮守在一起。苏老太也做不出为了泄愤,特意将永男从宝儿身边叫过来,永男也就算得到了开释。后来朱琴因为不用再忌讳苏苏秀婕,让晚珍和苏家打了招呼,将永男夫妻俩留在家里。苏慕蓉对罗超和永男亲近乐见其成,以前还要顾忌女儿的感受,现在要考虑的反而是老妻了。
罗超没有让永男去父亲家里,而是直接去了爷爷家,也是对他的一种肯定。正是以为这样,罗诚才会安排了一系列的测试。永男也不出所望,得到了家族初步的认可。得到了认可,自然就会划入家族的羽翼之下,享受家族的资源,被家族掌控。当年自己的叛离,伤害了疼爱自己的母亲和奶奶,以及对自己寄以厚望的父亲和爷爷;甚至奶奶过世的时候,还在担心自己!每每想到这些,罗超心里就充满了内疚和自责,现在好了,永男能帮自己宽慰家人,帮自己担负起家族中的责任来了。想到这些,罗超对永男的父子情更重了几分,宠溺地看着妻子把永男当成宝贝疼,自己则关注永男的心态,和他说话,在他放松的情况下不经意地給些暗示治疗。苏家人人都忌惮苏秀婕的心病,却从未考虑过永男背负的也在一点点吞噬他正常的心理,如果不引为重视的话,最终他就会彻底毁掉的。
在义父家的几天里,永男终于感受到了他从小的奢盼的那种父慈子孝,夫义妇听那种生活,高兴之余,精神上也得到了放松,甚至在宝儿求欢的时候,也顺应了她,全然忘记了是在义父的家里,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见了罗超和朱琴,头都不敢抬。朱琴一头雾水,以为永男有什么事想说,又开不了口,就一个劲旁鼓动永男说出来,大有一副就是天上地星星,也給他摘下来之势。永男弄得愈发地不好意思,一向寡言少语的他难得显出了孩子的样子,后来还是罗超和妻子点了个明白,才解了永男的窘。
归队前一天,永男和宝儿去了郭家道别才回了苏家老宅。一踏进老宅,永男的心头就如同压了一块石头,沉沉的,整个人也收敛了下来。
苏老太很矛盾,看见永男吧,就忍不心底的火往上拱;可看不见永男吧,想到他外面舒适快活,也是火气直冒!这永男在外时间越久,苏老太心里就如虫子钻得到处都痛痒!好容易等到了永男回来,苏老太心头的火怎么也按不住了,她让宝儿先回房放行礼。宝儿不放心地看着永男,有心想跟过去,永男努了努嘴,阻止了她,并給了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色。宝儿无奈,只能拖着箱子快去快回,好来解救他。
永男跟着苏老太进了房,等永男刚将房门关上,苏老太就厉声训斥:“你母亲这一走,可称了你的心意!瞧你巴巴地舔着罗家人的脚,和你那义父义母演着天伦之乐的戏码,真让我恶心。要是你母亲在,怕会被你活活气死。”
永男没有开口辩解,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外祖母要的。外祖母只是和母亲一样,曾经对自己有多少爱,如今便有多少恨。如今母亲远渡海外,外祖母难免伤怀,这口气不借着自己出了,还能发在谁身上呢!
苏老太看着永男一副认所欲为的样子,只觉得是对自己无声的讽刺和抗议。“谁教你的,长辈问话,你竟敢不答。”苏老太脸色发青。
“永男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因为永男本无意多一对父母。”永男竟没有压住,冲口而出。也许真的如外祖母说的,自己这几天太过舒心,有点忘形了。
苏老太听了这话,气得哆嗦起来:“你的意思,这义父义母是我们让你认的,所以现在来说你,是我无理取闹了。”
“永男不敢!是永男失言,外祖母饶恕!”永男有些后悔了,依着外祖母的性子,怕又会动大怒,自己受罚也就罢了,可累及宝儿为自己心疼,为自己哀求,自己实在不忍心。
“看看你哪里有半点觉得自己错了的样子!”苏老太啐了他一口。
永男只得跪在地上:“永男错了。”
苏老太冷冷一笑:“这跪得不情不愿的,还是起来吧,我担不起。”
外祖母果不然又拧上了,永男垂头道:“永男实在愚钝,不知道如何才能平息外祖母的怒气。”
“哈,你现在倒是出息了,倒打一耙,都成了我的不是!”苏老太怒急反笑:“既然你说是为了平我怒气,那我这不慈的老太婆就别负了这名声。”苏老太说完,拿了梳妆台上的白玉兰花镶银边的簪子,说:“我小的时候,去亲戚家里做客,见远方的表姐发落一个做了错事的小丫头,管事的妈妈用的就是簪子,我不解问表姐,为何不用鞭子,管事妈妈说,仁善之家,用鞭子难免落了伤太难看。现在想来,她这话颇有道理。如今你也是有媳妇的人,吓着人家也不好。就算你说我不慈,可我总还要心疼宝儿才是。”
“谢外祖母。”永男听懂了外祖母的意思,动手脱去了外套,正要脱去线衣时,苏老太又说:“倒也不必麻烦,将衣服卷起来就是,省的你那好媳妇等不及,又来闹我。”
“是”永男把线衣和衬衣撩起来,露出后背。苏老太握着簪子,犹豫了片刻。当初在医院,她一气之下,也用过簪子,可只是划了几道。现在要真皮真肉地扎了下去,老太太还是有些犯怵,但自己话也放了,要是露了怯,自己这脸就丢大了。本来这小孽畜就对自己有看法了,这下还能有半点威严吗?苏老太想了想,还是闭着眼睛扎了下去,只听见“噗”的一声,簪子扎入肉中,又拔了出来,又扎进去,再拔出来。这样扎了五六下,宝儿果然在门外敲门了。苏老太把簪子丢回到桌子上:“起来,去开门。”
永男站起来,把衣服放下理好,一边穿着外衣,一边走到门边开了门。宝儿见他外衣的扣子散开着,吊着的心快到嗓子眼了,永男轻轻摇了摇头,拍了拍宝儿抓住自己的手。苏老太瞧着腻歪,酸酸地说:“宝儿可真是一刻也放不下永男,你们夫妻也时日不短了,还和刚结婚一样,真让我欣慰,不过,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給我生給重外孙啊?”
宝儿脸上一阵一阵白:老太太是在笑自己和永男如胶似漆,可连个孩子都没有怀上。永男心疼宝儿,回苏老太道:“谢谢外祖母关心,我和宝儿结婚不到一年,我又长期在部队上,宝儿也是忙事业的时候,所以我们想等几年再说。”
“我们这些老的还在担心你们,你们到好,竟连子孙这种大事都敢不先和我们商量。你们眼里还有父母长辈吗!”苏老太因为宝儿有所顾忌,也让她憋屈,正好拿了这个来发作一下,也省的宝儿持宠而娇,竟然跑到自己这里来抢人。自己那么多的儿子媳妇,孙子媳妇,哪个敢这么行事了!
宝儿还真被吓到了,苏家规矩大,可嫁过来,长辈们客气,哥哥嫂嫂们礼让,侄子侄女们恭敬,还从来没有对自己大声过。宝儿杵在哪里,慌了神,不知所措地看着永男。永男看着无助的宝儿,心疼内疚不已:要不是自己,外祖母又怎么回借题发挥。
“都是永男的错,永男想着这是我们小夫妻的事情,不敢劳烦长辈们为我们操心。”永男说完,听到外祖母的冷哼中带有一丝得意,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从结婚以来,外祖母一直让着宝儿,从来没有給她上过家里的规矩。这一是因为郭老太是闺中密友,二是因为郭家在母亲的事情上出了大力,三自然是宝儿父亲的权势。可一个大家族,最忌讳的就是处事不公,规矩不能对某一个人例外,所以迟早是要給宝儿立规矩的。而自己的这番话,怕是将这个时机送到了外祖母的手中。
“放肆!规矩都学到狗肚子了!这家里上下,有谁是我和你外祖父不能管的,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过问的?《朱子家礼》是如何说的,你背来我听。”苏老太训道。
“凡诸卑幼,事无大小,勿得专行,必咨领于家长。”永男歉意地看了看宝儿,即便是自己为她担下责罚,可从今后要收起恣意,小心看着长辈们眼色过活,又是何等委屈。
“何为家长?”苏老太再问。
“祖在祖则为家长,父在父则为家长。”永男再答。
“你既然知道,还敢私自做决定。不过,也是,从你去法国读军校起,哪一次不是你私自做决定,弃母不也是吗?现在你结了婚,不说好好教导宝儿遵守家里的规矩,做个好媳妇,竟带着她一起迎奉阳违。好,既然如此,我也不指望你,今天我就自己来教,想来郭家也不会怪我。”苏老太长长叹了口气。
“宝儿,你只是知道我苏家规矩严,但到底有哪些家规怕是你并不知道。从今天起你就把家规好好抄写十遍,也知道如何守好本份。若是以后再违了家规,我也只能依着规矩行事,该罚就罚,再无纵容你的道理。否则,这苏家上下几十口人,都要乱了。”苏老太想了想,还是想着让宝儿慢慢习惯。
“至于你,就去门口跪着,什么时候你外祖父回来了,什么时候再起来。”所老太厌弃地对永男说。
“是”永男没想到这事就这么结了,庆幸之下,拉着呆愣愣的宝儿退出了外祖母的房间。永男将宝儿送回房间,在沙发上坐下,宝儿这才傻傻地问他:“外祖母今天是生气了吗?”
永男抱了抱宝儿:“傻子,外祖母对你很宽厚了。只要你记得不论外祖母她们如何处置我,你都要硬下心来不看不管,就不会出错了。”
“可是,我怎么可能看着你挨打受罚不出声呢?”宝儿委屈得说。
“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你知道吗,按规矩你若是为我求情,我受的罚便要加上一倍,就是你也要跟着受罚。”永男耐心解释。
“这不讲理!什么破规矩,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这些陈腐的东西。”宝儿气恼地说。
“宝儿,你这话要是給外祖母她们听见,怕是会责罚你的。我也保不住你,能做的只是陪你受罚而已。宝儿,是我无用,让你跟着我受委屈。”永男一脸愧疚。
宝儿不舍得永男这样,拉着他说:“好啦,我会跟着你守苏家的规矩的,不让你为难的。你别这样自责,我会心疼的。”
永男点了点头,从柜子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她说:“那好,书桌里面有我用的花笺,你就用它抄写家规,外祖母喜欢这些风雅的东西。我先下去了,等外祖父他们回来,我会让蔡妈上来叫你。”
宝儿抬手看了看手表,拽着永男的衣角:“等外祖父他们回来,起码还要一个多小时呢!你还是等会再下去吧。还有,你告诉我,刚才你外衣扣子都开着的,是不是外祖母打你了?”
“没有,你这么快赶过来,外祖母想打我也没有时间,对不对?好了,送你回来,又和你说了这许多,时间耽搁了不少,外祖母要是知道了,怕是又要动怒了。”永男扳开宝儿的手,拍了拍她,离开了房间,下了楼,出了客厅,穿过长廊,跪在了长廊尽头的石板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