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续别样缘》飞絮

135、认错

　　吃了饭，众人各自回房。永男先去找了永胜。永胜去年顺利考进了清华的经济管理系，现在刚上大二，正该是上学的时间，怎么就回来了？可惜还没等他问清楚，就被外祖母发落了一顿。
　　永胜也正在等待大哥到来，他和大哥简单说了原由。原来永胜当年高考后等通知的时候，被同学兼好友拉着一起陪着他申请了几所美国的大学，后来一直没有消息，两人也就以为这事黄了。没想到两个月前永胜却接到了迟到的密歇根大学法医学院的入取通知书。于是永胜起了心思。因为每次看到大哥被打，他除了站在一旁，却什么也做不了，心中很是压抑。如果去了美国读书，正好可以躲开大哥和母亲之间的纠葛。
　　永胜聪明，知道这事不能找大哥帮忙。因为当年大哥就是在英国偷偷转去读了军事，辜负了外祖家和母亲对他的安排和希望。外祖和母亲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对大哥开始失望的，后来几乎就不怎么管大哥了。要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许外祖家和大哥就渐行渐远了。要是自己找大哥帮着说项，只怕适得其反，自己去不成不说，大哥还会被迁怒。
　　于是，他请假回了晋北，也不敢直接回老宅，偷偷住进了酒店。打电话給大表哥庭筠求助。庭筠觉得这是个难得机会，就帮他出谋划策，让他先攻下自己的父亲齐修，让父亲去做姑姑和祖父的工作。
　　苏齐修乍听之下，很生气。当年永男瞒着大家读军校的事情又浮现在眼前，难道说这一根藤上结的瓜，坏的地方也一样吗？可庭筠说的也对，这密西根大学也是美国一等一的学校，小东西不靠家里出力，得到这份入取通知，也着实是不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让他出去看看吧。
　　于是苏齐修和父亲通了气。苏家子弟历来就有出国游历的传统，不是那个时代不允许，庭筠他们也应该出去的。苏慕容也一直为庭筠几个感到遗憾，自然不会拦着永胜。可清华是女儿苏秀婕当年的梦想，如今永胜不能题她完成，怕女儿不能接受。
　　苏秀婕倒是出乎意料地爽快地答应了。已经和大儿子弄成了这样，她不想后面两个孩子也和自己离了心。何况永胜已经进了清华，也算替自己了愿了。唯一让她不喜的是永胜就读的是法医学院，免不了要和死人为伴，甚至还要解刨，晦气不说，以后哪家的姑娘敢嫁给他。不过永胜自己不担心，那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也就由得他去了。
　　永胜虽然心想事成，对着母亲总还是有几分心虚，回校退学回来，一边办理出国手续，一边围着母亲讨好卖乖。
　　“对不起，大哥。我本来应该和你先说一声的。”怎么说，自己的这个决定大哥不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永胜有些不好意思。
　　永男理解地笑笑，亏欠地说：“和大哥说什么对不起。都是大哥不好，把好好的家弄成这样。现在你有这个机会出去，大哥为你高兴。不过，你选的这个专业，以后就业选择的范围不大，你明白吗？”
　　“嗯，我知道。以后回来我就去公安系统，宝儿姐姐的大哥不就是公安局的吗？帮我安排一下，肯定没问题。再说，我本来就不喜欢经济，读出来了以后也不过是跟着大表哥他们一起做生意。我不想和外祖家绑得太紧。”永胜直白地说。
　　永男轻轻打了一下永胜头，叹了口，说：“就算我们跟着母亲并入了外家，可我们终究是姓刘的，在外祖家的产业我们绝不可觊觎，所以你不读经济未尝不是好事。对了，你出去读书的事情和大伯他们说了吗？”
　　“和他们说什么，这家现在弄成这样，少不了他们的功劳。哼！大不了，等我全都弄好了，临走前打个电话就行了。”永胜努了努嘴。
　　永男低喝了一声：“那也是长辈，别没大没小的。”接着又说：“好了，你这出去几年不回来，我陪你去和爹道个别，顺道再去大伯那里说一声。”
　　永胜迟疑地说；“妈不喜欢我们去那边，你这么去和妈说，妈又要生气了。”
　　永男苦笑了一下：“那也要说啊，否则我偷偷带你去了，母亲知道了，我又能有什么好。好了，我先去看看永丽，等会回来和你练练英文，省的你出去了慌了手脚。”
　　“还是大哥好！”永胜笑着讨好永男：“我那点英文也就蒙蒙外人，真要去国外用，还差火候。”
　　永男一边站起身朝外走，一边数落他：“现在知道自己不行了，当初大舅教你的时候，你知道爹不喜欢，就拿爹做借口耍滑偷懒，让大舅伤了心，也就随你了。”
　　永胜嘿嘿笑着，不接话，一脸的虚心。永男苦笑不得离开了永胜的房间，来到永丽门口。永男敲了门，没人应答。永男知道，这是妹妹的老习惯了，只要做错了事，就躲在被子里和自己生气，和所有的人生气。
　　永男推开门，果然桌上的台灯亮着，书本也摊开着，可没有人。永男朝着床看去，被子高高拱起。永男笑了笑，走到床边，拖了张椅子坐下，也不说话。
　　半饷，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你不许骂我，也不许说我不对。”
　　“我妹妹明知顶撞长辈会被罚，也要为我说话。我这个大哥感激心疼还来不及，那里舍得说她一星半点。”永男回答。
　　永丽这才把被子揭开一条缝，不放心地说：“真的？”
　　“真的，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好了，都要考大学了，还和小时候一样，你不闷啊？”永男拉开永丽的被子。永丽不好意思地坐起来。
　　永男伸手帮妹妹理了理头发，柔声地说：“大哥知道你帮着我，大哥真的很开心。可外祖家不像在自己家里，外祖家的规矩严，小打小闹的，长辈看在你毕竟不真是苏家的人也就不计较了，可公然顶撞长辈，这可是大错。若是不处罚你，又拿什么来服众。可况还有子棋他们看着呢！下次切不可这么冲动了，要是你因此受罚，让大哥情何以堪！再说了，母亲恨极了我的背弃，要是她觉得你和永胜也不向着她，站在她那边，她的怨恨只怕是更深了，也就更恼我了！”
　　永丽眼红了，哽咽着说：“我没有不向着妈，我知道妈因为你吃尽了苦头，受了奇耻大辱。她怨恨你，骂你打你，我能理解。可每次看着你被打得遍体鳞伤，甚至进医院，我却只能在一旁装聋作哑，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恨不得离开这里，跑到一个远远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了！”
　　永男一把永丽搂在怀里，愧疚地说：“都是大哥不好，让你们跟着受苦。你再忍忍，等考上了大学，就可以到学校住，或者你也可以和永胜一样，出国留学。这样，你们就不用夹杂我和母亲之间，左右为难了！”
　　永丽摇了摇头：“不要，我们都走了，你又在部队，难得回来，妈连个解闷的人也没有，很可怜的。”
　　永男直觉一股热流冲到鼻子，酸涩地说：“我们永丽真是懂事了，比大哥都强！。”
　　永丽擦了擦眼睛，把头放在大哥的肩膀上：“大哥，总有一天，妈会原谅你，我们一家人又能开心地在一起的。”
　　“嗯，会有那么一天的。大哥相信。”永男坚定地重复。
　　兄妹二人又聊了一会，永男把永丽拉回到书桌前，问问了功课，才离开。站在门口，永男心痛如绞：自己当年的决定造成的伤害何止是母亲，还有弟弟和妹妹。如果能重新来过，自己还会做同样的抉择吗？永男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时间让他去纠缠这个问题，他还要去母亲那里请罪，因为他忘记了母亲的出狱之日，甚至两个电话都没有打去关心，要说这是不孝又是什么？难怪母亲生气，长辈们失望。
　　苏老太今天被永丽当着老老小小下了脸，又让苏慕容好好教育了一顿，又是生气又是委屈，饭也没有怎么吃。苏秀婕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要说疼爱自己，不带私心的，不过是老母亲而已。所以苏秀婕吃了饭，特意拉着苏老太去了园中的茶室，沏上一壶好茶，母女二人聊了好一会。一直等苏老太愁眉舒展了，才各自回了房。
　　苏秀婕刚换上睡衣，门口传来永男的声音。苏秀婕刚平复的情绪一下又翻涌起来，她强压了压，打开了门，看都没有看永男一眼，就转身自顾自到窗前的扶手椅上坐下。
　　永男轻轻把关上门，走到苏秀婕面前，跪倒在地上。苏秀婕冷冷地说：“你这是干什么？让你弟弟妹妹看到了，我这不慈的罪过就更大了。”
　　“儿子知道一切都是儿子的过错，弟弟妹妹一边是大哥，一边是母亲，不过是两边都心疼，要是有什么不妥的话，母亲别放在心上。”永男忍着膝盖传来的痛楚说。
　　“用不着你来替他们说话，他们没规矩我自然要严加管教，难道再纵出一个你这样的东西吗？！”苏秀婕声音更冷了。
　　再盯着这个问题解释，只会越来越糟糕，永男干脆地跳过这个话题：“儿子发誓要好好孝顺母亲以赎前罪，可母亲发生变故的时候，儿子不在身边，也没有侍奉在左右陪母亲看病就医；就连母亲重获自由的日子也忘记了，还要劳烦母亲为我奔波，儿儿子不孝至极，实在是没有脸面对母亲。”
　　苏秀婕也厌烦了每次都因永男而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每次都告诉自己，所有的悲伤都在那个逆子背弃自己的时候耗尽了，所有愤怒也都在受辱的时候用尽了。可每次见到了那个逆子自己还是会失控，沉寂的怨恨从每根骨头，每个毛孔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自己按也按不住。
　　这次也是一样，永男的话轻易地就撕开那些不堪的回忆，烦躁的情绪如火焰般燃烧起来，那种炙热冲击着苏秀婕的胸膛，寻找着冲出去的通道。苏秀婕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蹲下身子，双手捧着永男的脸说：“狼行千里走肉，狗行千里吃屎。我相信你每次认错都是真心，可过后你故态复萌也是本心，若我生你的时候知道你会这样，不要说花心力教养你，就是生都不该让你生下来的。”
　　母亲微凉的双手带着些许湿意，让永男的肌肤莫名地缩紧了起来，他感觉到母亲的双手慢慢往下移动，在他喉咙处停了下来，顿了一会，突然双手往里一挤，用力掐住他的脖子。永男本能抬起手，要去点母亲手臂的穴位，又生生忍住，任由母亲掐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若是自己就这样死了，也许母亲的心结就开了，以后就能活得开心些吧。
　　永男的脸色开始发青，就在他以为自己快没气的时候，母亲的手突然松开了。永男身体迅速反应，猛地吸了几口气，却因为气管的自我调节，又猛地咳嗽了几声后，才气息平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