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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鞭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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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芸盯着头顶花纹繁复的帐慢,幽幽地叹气,昨日她说要亲自处置林承彦本是想试探昭文帝等人的态度,不料太后真的叫人将林承彦交给她。
荣贵妃不满,却不敢忤逆太后的意思,虽是面从心违,也只得认了。昭文帝则是顺水推舟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她。
她是不怕荣贵妃的,在明面上她自然能护着林承彦,怕的是荣贵妃背地里使绊子。现在怎么罚林承彦倒真是难住了她。可若是不罚,不仅在昭文帝那里交不了差,在太后的面前也难找到借口。
程芸掀开帐慢,叫了墨书过来,愁眉苦脸道:“你说,怎样才能让一个人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实际上却只是轻伤或者根本没受伤呢?”
墨书一脸惊疑:“公主要罚谁吗?”随即想起什么,“是要罚林世子吗?”
程芸愁眉不展:“我不想罚他啊……”
“昨日不是公主跟太后提的要亲自罚林世子吗?”墨书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公主,奴婢觉得似乎不是林世子的错。”
程芸突然大声道:“对,哪里是他的错,分明是他倒霉遇上了三哥那个煞星。”又垂头丧气的拉住墨书的手,“可是怎么才能叫人家以为我们罚了他,实际上又没罚他呢?”
墨书用力反握住她的手,兴奋道:“公主是为了救林世子是不是?”
程芸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嘘,小声点。”
墨书一边眨眼,一边点头,程芸松手放开她,又见她东张西望,最后看着她小声道:“公主原来想要一条趁手的鞭子,有个小太监知道了,便从宫外搜罗了一条来讨公主欢心,那鞭子有个妙处,若是直接打在人身上立时便能皮开肉绽,但是若提前在鞭子上撒上药水,便只是看起来可怖,实际受伤并不十分严重。”
一听要鞭笞林承彦,程芸立时摇头,却又实在想不起其他的法子,况且这事情也不能再拖,难保荣贵妃没了耐心又在昭文帝跟前给林承彦上眼药。
她犹疑不定地看着墨书:“那药水真的管用?不会打成重伤吧?”
墨书肯定道:“奴婢亲眼见过的,那时太子也送了公主一条,公主自然便忘了那鞭子了。”
“不如先去对那行刑的侍卫威逼利诱一番?”程芸提议。
墨书一脸不认同:“公主,那是皇上身边的人。”
程芸手反复握拳又松开,终于下定决心道:“你去叫人把林世子带到前院来。”林承彦昨日被带回来之后就住在她芙阳宫的侧院里。
很快,林承彦便被侍卫带来,并牢牢地绑在了邢架上,那侍卫似是觉得绳子不够紧,又使劲勒了勒,抬眼却发现念阳公主正在看他,虽然瞧不出什么,却叫他不由打了个颤。
林承彦仍旧穿着昨日的衣衫,嘴唇有些泛白,始终没看她一眼,只垂了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程芸强迫自己不去看他被勒手上被勒出的红痕,拿过墨书手中的鞭子扔给方才绑林承彦的那个侍卫,清了清嗓子道:“我奉命处置此人,今日先赏他五十鞭!”
接鞭子的正是方才被程芸盯着的侍卫,他拿了鞭子却有些不敢下手,回头望了望公主,见她面色如常,觉得自己方才定是错觉,便放下心来,甩开鞭子便落在林承彦身上。
程芸不知那侍卫有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鞭子还未落下,她便背过身去佯装赏花,不敢再看。先时只能听见鞭子与皮肉接触的声音,林承彦始终一声不吭,到后来,程芸能听见他低低的闷哼声,她再也忍不住眼中的灼热感,只觉脸上一片湿润。
终于,鞭笞声停下,墨书跑到她跟前正欲说话,却见她满脸泪痕,忍不住低声呼道:“公主?”
程芸伸手在脸上一抹:“无碍,你叫他们将人送回侧院。”
墨书点头,方迈开步,又听她道:“不用给他请太医,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入夜。
程芸从床上坐起,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拿起原先放在枕边的小瓶和纱布揣在怀里出了殿门,停在林承彦住着的那间屋外,屋里一片黑暗,无一星半点的烛光,她心里一紧,伸手轻轻推开一扇窗户,踮脚爬了进去。
轻轻地合上窗户,她借着月光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林承彦。他合衣躺着,胸前的衣衫已经被鞭子抽成碎布,里衣也透出成片的血迹,嘴唇不安地翕动,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这一身伤痕,是她给的,想到他身为质子的命运,今后不知还会受多少次伤,程芸心中一阵抽疼。
她动作轻柔地用手帕为他擦去脸上的汗珠,拿出怀里揣着的小瓶和纱布放在一边,伸手去解他的衣带,剥开破烂的外衫,程芸几乎落下泪来,有着伤口的部分,里衣已经和皮肉黏在一起,她甚至不敢伸手去碰。
她从桌上找到一把剪刀,小心翼翼的剪开他的里衣,轻轻地揭开与伤口粘连的部分,见林承彦不断地皱眉,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越发放轻了动作。
程芸拿帕子将伤口附近擦拭干净,又为他上了药,用纱布帮他包扎伤口时却犯了难,只得用力将他推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将纱布从背后一圈一圈绕到他胸前,伤口包好,她也出了一身汗。
她托着他的身子放在床上,将他有些散乱的发丝理了理,又为他盖好被子,才踩着窗边的小几从窗户上跳了出去。
浑然不觉床上原先昏迷不醒的人突然睁了眼。
次日一早,程芸带着墨书去给太后请安,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便退了出来,经过太子的宣德殿时,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正是太子,另一人……分明是那日突然出来帮着林承彦说话的小太监。
程芸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脆冲着太子的方向大声道:“太子哥哥!”说着拉着裙摆朝他跑了过去,那小太监见状忙退下了。
她佯作不知,疑惑道:“太子哥哥方才在与谁说话?”
太子见她一脸懵懂,信口道:“一个小太监罢了。”怕她再问,又接着说,“我差他出宫帮我办事。”
“哦。”程芸点点头,“太子哥哥什么时候出宫也带上我?”
原本那日程芸对太子的态度就叫他有些生疑,此时见她与往日没什么不同,还是一样的爱缠着他,想来那日不过是气他没有早些去探望她,于是笑道:“有空便带你去。”
程芸走出太子的视线,后怕的拍了拍胸口,果然宫中没有简单的人,原以为太子是真心要主持公道,如今看来,不过是想借着太后扳倒荣贵妃罢了,虽然皇后的位子不会轻易换人,但是枕头风自古以来都是很有用的,谁知大昭会不会发生宠妃惑主之事呢?
这样看来,太子心中对荣贵妃和三皇子早有芥蒂,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今后说不准还有用上太子的地方,看来还是要保持友好关系。
程芸一回芙阳宫便忍不住要去看看林承彦,方到侧院的大门,便看见一道人影跳出墙外消失了,她知道那是帮他办事的人。林承彦今日换了一身衣裳,已经看不出昨日的狼狈,他独自一人站在院子中间,仰头看着从墙外爬进来的一树枝叶长得茂密的枝丫,高大的背影显得孤单寂寥。
程芸从缘簿里知道他此时所受的一切都是为了韬光养晦,避人耳目。有一天他会成为祁国的君主,祁国的国力甚至会超过大昭,他会是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但是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他的高高在上,又如何想得到他今日的忍辱负重。
程芸呆愣着站在原地,林承彦若有所觉,忽然回过头来,二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出声。程芸稍微走进了些,察觉到他面色不似昨日的苍白,反而有些潮红,伸手欲抚上他的额头,他的身量高出她一头,叫她觉得踮着脚都有些吃力。
在她即将碰到林承彦的时候,他却及时侧过了脸,程芸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有些尴尬,悻悻道:“嗯……林世子脸有些红,可能是发热了。”说着,假装缕了缕鬓角的头发,想不着痕迹的将手放下。
只还未动作,手却忽然被人抓住,接着便贴在了滚烫的肌肤上,林承彦察觉到她一瞬间的僵硬,保持着按住她手的姿势不动,她的手慢慢的放松,紧紧地挨上了他的额头,仿佛确认一般道:“确实是发热了。”
林承彦松开手,声音沙哑:“冒犯公主。”
程芸几乎能听到他喉结颤动的声音,敲得她胸腔发慌,见他撇过脸不看她,倒像被冒犯的人是他一般,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又想到今天来的目的,低声道:“以后最好避开三皇子和荣贵妃……”顿了顿,“也不要接触太子。”
林承彦闻言,垂眸盯着地面半晌,在程芸以为他会沉默到底的时候,忽听他道:“还请公主言明,为何不能与太子来往?”
程芸当然不能直说太子将你当做了扳倒荣贵妃和三皇子的一步棋云云,正想找个理由蒙混过关,林承彦却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
“你喜欢太子,怕我会害他?”她听见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