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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各有心事 ...

  •   秋夜飒凉,躺在床边听竹叶沙沙轻响,干爽得很舒服。

      周芷若在竹床上铺了厚褥,睡起来暖暖和和,简朴又温馨。今夜赵敏不在家,她又难舍同门之情,再三挽留静玄在家过夜。静玄则早料到周芷若会留她过夜,之前就和峨眉派诸人说好,来日早上再回去,于是便答应下来,与周芷若同睡一床。静玄洗漱完毕先上了床,打着坐看周芷若在屋里忙忙碌碌收拾,一边扯着闲篇。

      “我看你们够辛苦的。住得这么远。赵姑娘,出身蒙古皇族的赵姑娘,居然杀猪为生,晚上还要去茶馆扫地!”

      “已经好多了。”周芷若倒掉洗脚水,晒好毛巾,终于爬上床来,把薄被扯过来拍拍松:“现在好歹我是酒楼掌柜,她也有自己的杀猪摊,雇了小工。吃穿不愁了。之前我们在寒江镇更穷。我卖菜,她就是杀猪小工。有的时候连着好多天肉都吃不起一口。这里的房租便宜我们才住这么远。不过房主一直想连竹林带屋子卖了。要是真卖掉了,到时候我们又要搬家了。”

      静玄想跟小师妹多聊聊,便不打坐练功,拉过被子和周芷若一起躺下,笑道:“那你还那么怀念寒江镇的日子。”

      “穷虽穷,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很开心,很踏实。要不是凌如云来搅合,我们大概会一直在那生活下去。”

      “师妹,寒江水战那么大阵势,你们真的是全身而退吗?”寒江之战,嘉定知府在峨眉派所描述的可是很惨烈。所以看着眼前不缺鼻子少眼睛的小师妹,静玄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果然,静玄担忧不虚。周芷若苦笑,弯腰褪下小衣,露出右臂给静玄看。手臂上一团青色竹叶,把串佛珠簇在中央。

      “这是啥子嘛?”静玄眯了眼睛,就着烛光去看,才看清就赞道:“画得还多乖的。”确实漂亮,在不大的皮肤画布上,竹叶灵动纤巧,三十六颗小佛珠精致庄严,被周芷若白肤衬得让人乍看夺目。

      “啥子画的,是纹的!刺青。”

      “刺青?”静玄伸手小心去摸,发现还真不是画上去的,略有吃惊:“你啷个刺个青在这嘛!”

      “师姐,你仔细看下面嘛!愣个大一坨伤疤。”

      静玄更眯缝了眼仔细去看,这下真看清了,惊道:“箭疮啊?!”

      周芷若点头,穿上了衣服:“这就是朝廷水师给我寒江一战的纪念。我这还只是皮肉之疤,赵敏就……”周芷若到这眼眶居然红了,伸手扯了静玄袖子,说话都带了哭腔:“刚刚她在这,我不好多说。师姐,赵敏其实,这几年来一直……”

      “烧刀子十文一壶,二锅头十五文,竹叶青五十文……最贵的燕春酿二两一壶!涨价了,这么贵!”赵敏慢慢蹭地而走,低头仔细看新出的酒价小牌。再抬头时看见客人已经坐好在小雅间的矮案蒲团上,她赶紧把小牌塞进袖里,招呼过去,心想要是今晚能卖出一壶燕春酿就好了,光一壶酒的提成就能让羞涩的钱袋鼓起来。

      褪去鞋履,上了台阶,坐下蒲团,矮案对坐这位贵妇人愁苦的脸就映入赵敏眼帘。

      “咋啦,这是咋啦老姐!”赵敏倾身,关切问道:“你怎么,不开心?”

      “敏姑娘……我跟你说我不想活了……”说话间泪就下来了。赵敏赶忙掏出统一发放的手帕,给妇人擦泪,柔声安慰道:“不哭不哭,碰上什么伤心事了老姐。快跟我说说。诶,小妹,给这桌上茶,还有瓜子。老姐不哭哦,老妹我请你喝茶。慢慢说……”

      “你说啥子!”静玄大惊,一向镇定的脸色都变了:“赵姑娘重病在身?”

      “准确说,是重伤后遗。”周芷若抬手擦了擦眼睛,倒是恢复了平静:“你也探过她脉,内力全失,脉相也乱。”

      静玄思忖着点头,皱眉道:“确实有后遗之相,但是重伤重病一时探不出来。”

      “当年她中了火烈重掌,还强行运功,以至于伤了肺腑。极难调养。”

      “你说她这些年旧伤反复发作?”

      “是呢,头两年每当天气骤热,还有情绪暴喜暴忧时,她都会发病。浑身颤抖,出虚汗,呕血……我虽有九阴真气与她火烈之伤相克。但是,师姐你是知道的。当年我为速成,导致内力不纯,至阴至寒。我自己并无伤害,给她疗伤就不妥,久了必伤她身。”

      当年速成一事,静玄之后与周芷若互扶互持,共护峨眉派,又怎会不知。周芷若的内力虽深厚,的确不适于给人疗伤。“现在赵姑娘情形如何?”

      “从发作次数看,好多了。天气骤变时,只要自己多注意,不要暴晒暴热,一般不会发作。她也不怎么暴喜暴忧。发病次数少多了。但是一旦发病,是一次比一次严重。”

      “那还是要抓紧治好……”

      “是呢。师姐江湖消息灵通。可有办法?”周芷若双眸在烛光中盈盈若水,切而相问。

      静玄低头,苦苦思忖:“只怕赵姑娘伤透了肺腑,光以内力已去不了病根。要辅以良药来治。治内伤,一般郎中是不会的。江南,江南……对了!”想到这,静玄眼睛一亮,抬头对周芷若道:“常州府里,有一大夫,近年在江湖上很有点名声。据说专治由伤转病的疑难杂症,又和官府无关,不多问江湖事,何不带赵姑娘去找他看看?只是听说他看病不收钱,只需要为他办成一件事当作诊费。感觉有点怪。要不你们先去找找他。若不成,我回峨眉之后再用心打听其他法子。”

      周芷若听得有这良医,便是一喜,记上心来:“江湖怪人比比皆是,有些怪癖不打紧。既然师姐听说他有这本事,那我们就去看看。看得成看不成的,就当带赵敏出去散散心,休息休息。她确实辛苦……”

      赵姑娘确实辛苦,又是喝茶,又是嗑瓜子。只见她盘腿坐着,手旁丢瓜子皮的碟里已经拢起了一个小山头。而对面的妇人,还在诉苦……

      “老妹,我跟你说,我真不想活了。我也出身官宦家啊。我嫁给他不算高攀啊,说到底还是下嫁呢。那死老头子当年,还只是个小官。他怎么从那么个愣头小子做到现在四品将军的。那是沾了我爹他岳父的光!现在嫌我老了,心思又活泛了。说出来不怕老妹你笑啊。他个死老头子从勾栏里勾搭了个姑娘。那个小蹄子居然大着肚子打上门来,要进我们刘府,做个正经的主母。还有没有王法了啊,死老头子居然知道她胡闹也不管,反正他在衢州城躲清净。真是气死我了!我不想活了!”说着刘夫人一抹眼泪,拍掉手上瓜子皮,猫腰从案下掏出两个小陶瓶。赵敏定睛一看,一个贴了百草枯三个字,一个是鼠虫倒。

      刘夫人身带毒药,表达了必死的决心,可是事还没说完,于是抓了把瓜子继续垂泪道:“老妹啊,我跟你说啊。我不是那不能容人的人啊。那个死老头子,十八年前就娶了一房小的。那个妹妹,是好人家闺女。本本分分的。我叫她一声絮儿妹妹,她唤我一句主母大姐。我没有一点难为她啊。我这妹妹命薄,几年前丢下一儿一女先走了。两孩子,还是我拉扯大的。现在大的十六,小的十四,所以说我不是那不能容人的人。可这个勾栏里出来的小蹄子太过分了!仗着肚子里有种了,来我府上跟我蹬鼻子上脸!你说我能咽下这口气吗?我那个大儿子也是没用的。仗着他老子混了个军中督粮,现在开拔去了杭州那块。他就是在这他也不敢忤逆他老子。你说我还能指望谁呢?”

      这絮絮叨叨的,赵敏是彻底听明白了。她点头笑了笑,给刘夫人把茶水续上。然后举杯相敬,和刘夫人饮了一杯茶。见刘夫人也不抽搭了,脸色平静下来,赵敏才放下杯子慢慢道:“老姐啊,要我说,这毒药啊,不是不能喝。”

      “是嘛,我就说我要去死。”刘夫人又抓了把瓜子,咔擦咔擦磕起来。

      “对,能喝!但是呢,要分喝哪一种。”赵敏伸手转了转瓶子,把百草枯三个字对向刘夫人。

      “百草枯,这不能喝。我听说喝了这个的人无药可救,又不能速死,躺在床上七七四十九天。吃不下睡不着,还会慢慢喘不过气,最后是憋死的。痛苦极了。”赵敏配合着自己的表情,把喝百草枯惨状描述得栩栩如生,怔得刘夫人手上那颗瓜子都没往嘴里送。

      “这个!这个鼠虫倒可以喝!但你别真喝多,喝几口吓吓你家大人就行了。这个不比百草枯,喝了吐出来就没事了。到时候灌几瓢粪水,把喝进去的药吐出来就行了。就从粪坑里直接舀……”

      “……呕!老妹……你快别说了!”

      “师姐,你别说了。这小时候的事羞人得很……”也不知道静玄说了什么玩笑,羞得周芷若埋头嗤笑,直不让她再说。静玄也笑得慈爱,一时动情,伸手去揉周芷若的额发:“小师妹也长大了。还做了掌门,又有了自己的家。”

      “哎,师姐。是我六根不净,舍不了这尘世。我一直很佩服师姐。静心礼佛,无欲则刚。比我清净太多。我总是……控制不住欲望。对赵敏如此,对别的……也如此。”

      “师妹,有何心事?”

      “我……”周芷若眼神闪烁,突地就有羞愧之色爬上眼角,含糊其辞道:“我就是那个……那个啥子……师姐你知道的……”

      “打麻将。”

      “哎哟……”没想到静玄毫不留情地直切痛处,周芷若钻进被子,顷刻又钻出来,脸都羞红了:“还是师姐了解我……”

      “当然啊,当年利用掌门之权,把打麻将列为新年同门活动,你的心思哪果不晓得嘛。现在这个传统保留下来咯,大家嘴里不说,新年一打起麻将就想起你,可想你了。”

      只有打麻将的时候想我吗……周芷若腹诽,嘴上则是忏悔:“师姐,莫说了哦。我一直想戒掉的!我想多存几个钱给赵敏治病。你看她吃吃喝喝的,我又……偶尔打麻将,哪里存的住钱嘛。手臂上的佛珠刺青,一是为了遮住箭伤,二是为了借佛法压住打麻将的欲望。但好像并没啥子用处……”

      “嗯……你静心修行,每日自省其身,早晚诚心祷告佛祖,自会好转。”

      “我是这么做的!佛前不敢说谎,每日早晚,我都诚心坦告心愿,不敢欺瞒佛祖。”

      “你如何祷之佛祖的呢?”

      “每日睡前,我都在佛前默念心中愿望:佛祖,我明天一定戒赌。”

      “这很好啊,那早上再说一次,一天清心静欲。”

      “早上……早上有早上的心思,我不能打诳语欺瞒佛祖……”

      “那当然,你又是如何说的呢?”

      周芷若眨巴眨巴眼,惭愧地实话实说:“佛祖,我想打麻将……”

      “……”静玄半晌无语,良久长叹一声,忧虑地拍在这位已羞红脸的小师妹肩上:“师妹,你说你啷个办呢?”

      “老妹,你说我咋办!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决不让她进门!”干呕过后,这位刘夫人反而有了精神,眼神烁烁,愤袖出臂,好似又燃起了斗志。

      “老姐啊,这太好办不过了。”赵敏略抬股,凑近她身前面授机宜:“你就让她闹,但是别在府上闹,鼓捣她去衢州城你家大人那闹。”

      “这是为啥?老头子宠她啊,看她那样还不心疼?”

      “哎,心疼不了。”赵敏摆手,更加凑近耳边:“现在皇上狠抓贪腐,天下皆知。大小官员,在这风口浪尖上巴不得每天盐菜豆腐做廉洁状,就更别提大张旗鼓找小妾了。听老姐说你家老爷也是从小官升上去的。这官场的规则,皇上的脸色,他能不知道吗?你看之前那姑娘到府上闹,不也没啥结果么。她要是到你家老爷官府驻地上闹去,你家老爷保准把她踢回来,不会搭理她,只会嫌她不懂事。而老姐你,有嫡子在军,有一手带大的庶子庶女在侧,有啥可怕的?你只要加强府上管理,善待下人,团结庶子,做出大气的派头,不屑于她一般见识,她就永远迈不进你府上的门槛。”

      “对啊……对啊!老妹啊,我也是气糊涂了!现在皇上抓贪腐抓奢靡,他哪敢纳小妾进门啊,还是这种不懂事的勾栏女子。哎哟,是我迷了心了。”

      “对嘛。”赵敏一屁股坐回蒲团,仰头喝茶。这小打小闹的家宅斗争,和她当年见识过的后宫争锋比起来,真是小巫不能再小巫。放下茶杯,她又看见那两壶毒药。“我说老姐,这百草枯鼠虫倒……”

      “不喝了!我再也不寻死了!饭那么好吃,酒那么好喝,絮儿妹妹的儿子要娶亲,女儿要出嫁,新来的戏班老板长得多俊……我死什么死,不死了!老妹啊,谢谢你哦,我心里痛快了,我请你喝酒!”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呢!”赵敏心头大喜,虚伪地谢绝。

      “没啥不好意思的,我今晚得和你喝痛快了!你点!随便点!”

      “哎呀,太不好意思了。那我们喝个便宜的。掌柜的,开一坛燕春酿!”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部故事后面情节有高虐哦。看不得虐身的姑娘们请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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