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敏若]》豆八

3、竹林陋室

　　不管屋里怎么闹腾，总之静玄见到赵敏时，眼前的人还是周正端庄人模狗样的。赵敏穿了干净的家居短衣，披着还没干透的长发，清清爽爽地向静玄拱手行礼。

　　“拜见师姐。”

　　静玄看见赵敏，爱屋及乌心中也欢喜得很，郑重回礼：“赵姑娘好。”

　　周芷若挪了两个蒲团招呼静玄坐下，没好气地赵敏说道：“你还挺自来熟的。哪是你师姐，这是我们峨眉掌门。师姐，我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东集自封的杀猪一姐，杀猪敏。”

　　“怎么是自封的！是公认的！而且人家都叫我敏姑娘！不要误导师姐。”

　　从寒江镇到白溪镇，真的没人叫她敏姑娘，好在静玄也不知道。

　　“赵姑娘居然会杀猪啊。别听芷若瞎说，就叫师姐。啥子掌门不掌门的。我们之间没有掌门。”之前静玄已见周芷若如今这么做了酒楼掌柜，柴米油盐地这么接地气，这下再听到赵敏以杀猪为生也是可以想象的，因此并无惊讶。

　　“哈哈！”赵敏爽快笑道：“师姐真是爽利人。师姐你莫见怪哦。我不知道你们这么早就回来。我刚刚收拾了一下硝石什么的，弄得一身脏死了。就洗了个澡。无心冒犯师姐，请师姐见谅。”

　　“哪有什么冒犯，我也没有看见......赵姑娘的烟花做得怎么样了？”

　　“哈，芷若说给你听了？别提了。我算了一笔账，发现我买材料自己做，比直接买还贵！我还费那事干啥！不做了！”

　　“我早就喊你莫做了你不听啊！”周芷若端了茶过来，跪坐在屋中竹案边，把热腾腾的清茶递到静玄手边。“师姐喝茶，你先坐坐，我把饭弄上。赵敏你带回来的菜呢？”

　　“就在灶边。”赵敏小心翼翼地追问一句：“芷若......今天师姐来了高兴，我能喝一杯不？”

　　厨房就搭在屋后，不过就是几步之距。她问这一句的时候，周芷若已经看见放在灶台上的竹筒，里面必是酒，不禁笑道：“你买都买了，还来问我。算了，看在师姐的面子上，就喝几杯。”

　　周芷若金口既开，赵敏是喜出望外，举茶就要敬静玄：“师姐好大面子，欢迎你经常来！要不你就住家里吧！”

　　“赵姑娘不要贪杯哦，佛曰不可酗酒。”静玄品一口盏中清茶。淡而有点竹叶香，很是爽口。抬眼间屋内摆设已尽收眼底。四方木桌上整齐的垒了几个陶碗，碗旁是一个大白瓷水瓶。大水瓶边是小茶壶，壶嘴已经磨得发亮。茶壶边是筷子筒，正正反反胡乱插着四五双筷子，和旁边整齐的壶碗完全风格迥异，一看便知是赵敏收拾的。木桌旁边又是一个小方桌，上面盖着红布，布下方方正正一大块正方，不知道是什么。屋子中央放了这喝茶的竹案，屋角是竹子做的书架，上面满满的书册，倒是放得很整齐。再就是衣架和火炉。没有床铺和镜台，想来隔壁那间屋子是卧房。整间小屋没有一件值钱的奢侈摆设。完全看不出住在这里的两个人。一人曾是皇家郡主，一人曾是峨眉掌门。

　　于是前峨眉掌门切切剁剁，架起小炭炉，端了锅子上竹案。前皇家郡主摆好碗块，给静玄倒茶递油碟。一切准备就绪，烛灯正亮，火已旺，汤已滚。竹窗大开，秋风入夜而来，揉得满屋菜香。

　　锅子一分为二，红汤里当节时令的菜蔬，红彤彤地表明辣度，让人下筷前要犹豫半晌，白汤里有菜有肉，熬出诱人的鲜汤。静玄和周芷若都吃素，白锅便是是赵敏独享。赵敏难得能在家里光明正大喝酒，又有好菜，按说应该吧嗒一口肉，滋溜一口酒，快活肚腹。她却吃的节制有度，食物在口则不语，静玄说话便放下筷子听，端得是风度如当年。

　　周芷若无意间见她不同于平时在家那般狼吞虎咽无肉不欢，风度翩翩地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绍敏郡主，心里都有点小激动。她饮尽一杯清茶，压下这砰砰跳的小悸动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又放下一轮新菜，五脏庙已经祭过几回，筷子便慢下来，话变多了。静玄说话间提到寒江之战。周芷若提起炉上铜水壶，给静玄续上茶水，一边问道：“师姐之前说不相信我们死了，是从何说起？”

　　静玄望了望窗外，警惕道：“不会隔墙有耳吧？”

　　赵敏大笑：“哈哈哈，师姐放心。墙外只有竹子。这里偏得很，周围只有我们这一家。”

　　“确实离城镇有些路。你们住这么偏也是为了躲避吧？”静玄想像这两人大隐辛苦，心里酸酸涩涩颇为心疼。

　　“躲避？不不不，因为这个屋子房租便宜啊。这片竹林也是房东的。我们定期砍些竹子送给他。房租就更便宜了。师姐你是不知道镇上这样几间房有多贵。江南生活开销太多了！”

　　“......”静玄默默抛掉自己自作多情的心疼，转回周芷若的问题：“你们在寒江被水师袭击不久，正好金顶大殿修缮好。我们请嘉定知府来参加开殿法事。他那时是这么说的。‘死于万箭之下，尸沉寒江。’你们在朝廷公录上，已经是伏法了，通缉就自然撤下。江湖上日新月异的，也渐渐把你们忘记。所以我才说再过几年，你们能回峨眉看看。”

　　周芷若听罢，又惊又喜：“竟当我们死了！我说啷个这几年过得这么太平。”

　　赵敏则淡笑：“那将军兴师动众调动一整队水师来缉捕我俩，被芷若扎穿了帅船。怎么敢说下落不明，脑袋还要不要。朱元璋那脾气，啧。想来也只能是以击毙上报了。哎，就这么过气了。”

　　静玄点头：“必是如此。朱元璋虽说现在主要精力并不在干涉江湖上。但他忌惮武林之心从没变过。这次金陵凌家牵头，朝廷站背后，搞得这个武林大会，还真是意味深长。”

　　周芷若听到这心念一动，看了眼赵敏，问静玄道：“师姐，说到凌家，你消息灵通，有没有听过凌家一个女儿，叫凌如云。”

　　静玄思索，微皱眉道：“凌如云......没听过这号名字。凌家年轻一辈现在正风光的是凌二小姐凌烟楚，是重庆府缉盗总司。还有凌三公子，在巢湖水师做到将军了。凌如云，应该没有任官职。也不是凌家武馆的头面人物，否则我会听过的。怎么问起凌家的人了？”

　　周芷若苦笑一声，对赵敏道：“敏敏，让师姐探探你的内力。”

　　赵敏依言伸掌过去。静玄合掌探去，片刻后大惊道：“赵姑娘，你内力呢！？”

　　周芷若叹气，伸手理顺赵敏披肩的长发：“没了。内力全失。就因为中了凌家火烈掌。”

　　静玄再探，果然是有重伤后遗的迹象。周芷若便把寒江之战的原委详细告诉静玄。静玄听完神情黯然，唏嘘不已。倒是赵敏满不在乎，仰头喝尽杯中残酒，对静玄告辞：“不说这些破事了。本该再陪师姐吃会。无奈我晚上还要上工。师姐好好坐会，我先告辞了。”说完就穿衣点灯笼出门牵驴走了。

　　周芷若送她出门，叮嘱她注意安全便又回房劝静玄再吃。

　　静玄不明就里，以为赵敏晚上还要杀猪。周芷若解释道：“不是杀猪。肉摊有休集。有时候碰到休集她头天晚上就会去打点短工。”

　　“这么晚，放心吗？”

　　“没事，就在镇上。骑驴去的，很快就到。哦哦......”周芷若猛然醒悟静玄的意思：“没事。镇上有间茶馆。晚上只接待女客。大多是有钱人家的太太。衢州城不少富商官员因为某些......不好描述的原因，把家安在白溪镇，又不常回家。所以这些太太们有时会到只招待女客的茶馆消磨时光。赵敏就是去那帮忙。”

　　“哎，真是辛苦。她做啥子呢？”

　　“她说是端茶扫地。她能做啥子？除了把武林搅得大乱外她只会杀猪。起风了......师姐冷不冷，我去关窗。”

　　竹窗合上，关住了家里温柔烛光。夜风被挡在屋外，只好另找前路，奔向另一处灯火通明，暖香阵阵处。

　　烛光摇曳，铜镜幽黄。镜中人复古简约的鹅黄长袍掐腰而系，长发束起，露出英气勃勃的眉眼，好一个美丽干练的姑娘。

　　赵敏盯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微笑。她斜眼看看屋子另一角那几个对镜涂脂抹粉的新来小姑娘，胸有成竹：不是抹得好看装童稚就可以的。有钱的中老年太太的心你们怎么能懂。我沉浮江湖锤炼的气质岂是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能比的？倒要看看谁才是白溪镇陪酒一姐夜之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