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敏若]》豆八

11、即到常州

　　江南再好，终需赶路。岂知两人正准备走，天气忽然回暖，连着三四日艳阳高照。天气骤热，如果顶阳赶路，周芷若担心赵敏病发，于是执意不走，又在金华休整了几日。这一日起风飘雨，傍晚时雨停，清爽凉快。赵敏二人在金华吃喝玩乐，钱口袋快见底了，既然天不热了，就要赶着往常州走。见雨停，她们赶紧退房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即是看病，囊中又羞涩，二人便想着快去快回。毛驴和小木车及粗重行李都寄存在客栈里，待看完病回来取，花不了多少银钱，又能轻装上路，可择水道前往常州城。

　　人说烟雨江南，水城泽乡，大大小小的水路四通八达。如果走水路去常州，要先乘小舟，到下一个大码头再换大船，直接就能到毗陵渡。康姐说了，那位郎中就住在毗陵渡附近，所以坐船即省时又方便。第一段跨城小河，在中秋佳节的余味中俨然成了游人赏夜的好去处。河窄容不下大船。那些乌篷船的船主人们把船租给夜游之人，热闹了水道。若不赏夜停留，也可租船而去，到下个码头自有接船之人。这是惯做的生意。赵敏周芷若自是租船不在话下，盘缠已不多，再加上周芷若会驶船，便连船夫也没有请，只选了一条又小又旧的小船。

　　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货，这乌篷船便宜到连乌篷脱了都没修，好在船里很干净，虽然小两个人坐躺还是足够。赵敏还是穿着那身利落的男装，抖擞精神，帮着周芷若起帆离岸。

　　白天下了雨，太阳落山后深呼口气满胸膛都是清清凉凉的。赵敏吸吐自在，倚在甲板上偷闲作懒。她看周芷若燃着小炉，架上一锅鱼汤，悠长地打了个哈切。

　　“芷若，我要喝茶。”

　　周芷若切豆腐洗白菜忙着呢，哪有功夫给偷懒的前郡主泡茶。“哪有第二个炉子？吃完饭再烧水给你泡。”

　　没得茶喝，赵敏更加闲了，头顶是十五刚过的圆月，岸边是绿到正浓的垂柳，晚风一吹，悠悠扬扬。她侧头一看，炉中炭火稳稳当当舔沸鱼汤，化出鲜香的薄气勾引肚腹。新嫩的鱼肉，熬出乳白色的汤汁，滚上豆腐和白菜，就着买好的饼子，吃饱喝足。撤了汤锅，摆上水壶，舀一勺清澈河水，烧好了泡茶。茶不是什么好茶，茶香却够，安慰了赵敏漫漫长夜的意犹未尽。夜渐渐浓了，风刮得不紧不慢，推稳了着一叶扁舟，顺流而下。周芷若也不去管船，任它随河水前行，把其他游夜的舟船甩在身后。周芷若洗好碗筷，才坐下休息，也不去看水看月，拿了铁钎低头专心把炉火拨旺。

　　又是一个哈切，赵敏索性躺下，掌心相叠，枕着看天。此舟此水，让她想起当年寒江，想起寒江之前的往事，仿佛已经隔世那么遥远。江湖，便像这河水，人如小舟，有远有近，想停难留。是不是终难脱离其中，顺流直下，不知可有广阔天地。她胡思乱想着，扭脸看向自己媳妇。夜色作幕，炉火泼色，周芷若美得就像画中之人。赵敏痴痴看着，看晚风拉起她鬓角，看细指挽在了耳后，看掌心托住了脸颊，看指甲抠在了牙缝……

　　什么玩意！

　　“粘牙了。”周芷若从容解决了齿间尴尬，探手入河洗净双手，又托腮坐回炉边，看着火焰出神。赵敏悻悻收回目光心说画中之人怎么会粘牙画中之人应该连茅房都不去……胡想着把她自己逗乐了，又庆幸周芷若不知道她内心猥琐，摸来茶碗喝了一大口。

　　好茶，好月……一切都很好，好到胸膛有丝疼痛。

　　赵敏皱皱眉，按住胸口，缓缓吸气，又细细吐出。许久没有发病，反而见医前有点起伏病像，她笑这伤病会来事，并不发愁。她这伤，周芷若向来担心，她自己却不怎么往心上放。隐居多年，她越发觉得得失在命，无需愁苦，要积极面对，但不能由它掣肘。

　　疼痛似有似无，并不凶猛，但又偶然刺来，彰显存在。赵敏兀自忍着，不想让周芷若看出。她见周芷若望着炉火出神，猜得她多半也是想起了过去。为转移注意，赵敏有心和周芷若聊两句。清风圆月，适合洒酒祭天，回望前尘。

　　“芷若。”

　　“嗯？”周芷若经赵敏这一唤，回过神来，揉两三下眼睛，伸手把水壶提来，放在炉上。

　　“有件事，我放心里很久了……”

　　“嗯？”周芷若转身看她，面露惊讶。“你说。输钱了？”

　　“呸，你以为我是你么。”赵敏坐起身，不知为何郑重起来。“当年，你要嫁给无忌哥哥……”

　　“无忌哥哥？”周芷若满心迷惑，还不忘找出别的重点。“哼……”

　　“咳，张无忌。这件事，我一直很奇怪。当年，你要嫁给张无忌，真的是你师父逼的吗？”

　　周芷若眼眸一闪，收回目光，盯住水壶嘴飘逸的白烟，嘴角轻动，扯出一个微笑，反问道：“那不然呢？”

　　河水哗啦而流，周围以无它船，小舟正好驶到一个转流之处，河道变宽，眼前豁然开朗。赵敏走到甲板，站在船头，迎风而立。

　　“我们探讨而已，事及你先师，无意冒犯，你不要生气。灭绝师太刚烈固执，虽性格极端，却不失为女中英雄，武林豪杰。当年在万安寺，宁死也不让无忌哥……张无忌救，可见她直硬。她让你振兴峨眉我信，让你不许爱上张无忌那个魔教教主我信，骂我妖女蒙古鞑子我也信，可她让你假意嫁给张无忌利用感情身体去换取张无忌的协助，我却不信。这不是她能想出的招数。”

　　周芷若探指去捏烧开的水壶，却不慎烫到指尖，赶紧收回，幽幽问道：“你到底想说啥子……”

　　“我只想求个明白。毕竟也是困扰我多年。”

　　“呵……哎……”周芷若笑着叹气，眼神炯炯，开口便是坚定不移：“敏敏啊……我能骗天下人，却骗不了你。也是，你太了解我了……我师父刚死，派中早有异心的几位师姐师叔就要内斗，其他门派虎视眈眈。我峨眉要是不能得到张无忌和明教的协助，灭亡就在眼前。”

　　“果然！”赵敏抽身转回，眼神复杂：“可你为了让张无忌帮你，居然伪造你师父遗言，把利用张无忌的事推到你师父身上……”

　　“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峨眉。既然为了峨眉，谁人不能用？谁人不能舍？包括我师父，包括我。”

　　“哎！”赵敏眼神骤然暗下，埋头看水：“自然也包括我。终究是峨眉派在你心中最重……”

　　“当年我是掌门，当然要负起责任。现在我不是了。不在其位，不谋其职，你知道现在谁在我心里最重，不许耍流氓！”周芷若用布包了水壶提手，注满一杯清茶，递于赵敏。

　　赵敏伸手接过茶杯，抬起头黯然之色忽又一扫而光，笑嘻嘻道：“嘿嘿，我知道。这点自知我还是有的。说到耍流氓，嘿嘿，芷若，今夜长河月圆，可不要辜负啊。”

　　秋水伴风，杨柳飞舞，周芷若捏风挽发一笑，上前拦腰搂腿抱起赵敏。

　　茶洒了一地。

　　“诶诶！干什么你！还吃出甜头了吗！”

　　“是啊，甜惨咯。”周芷若低头吻在赵敏唇边，轻声笑道：“谁让你刺探别个私隐。这些事，我本想瞒一辈子的。”

　　“你瞒得住么……我说，芷若啊……”

　　“又做啥子？我剪指甲了。”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说，不太好吧，我突然想起来我们这个船好像没有蓬……”

　　“哦，对。”周芷若说完撒手，既然不能耍流氓，便翻脸无情。

　　“哎哟！”赵敏摔疼，忘记了身上伤痛，在甲板上打起滚来：“周芷若，你这个妖女！”

　　往事随风，皆付与一河秋水。吵闹又安稳的夜晚之后，月沉日升便是新一天。小舟到了码头，下舟换了大船。又驶了大半日，赵敏站在甲板上，远远能看见大码头上人来舟往的热闹，和石牌上“毗陵渡”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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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凌小公务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