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敏若]》豆八

10、似真似假

　　麻将打了，全羊烤了，夜也就终于深透。

　　赵敏带着微醺的薄醉，踏月回客栈，悠悠想着心事。砖石平坦，缓步慢行，不知不觉站到客栈院前的繁茂树荫下。客栈在闹市之外又不偏僻，屋舍也颇有讲究。这是赵敏的习惯，若是出门在外，就算是囊中羞涩，只要带着周芷若，但凡住店，总是很舍得。虽不是奢华大店，也必是雅致清爽的住处。

　　值夜的小二还没睡，打着哈切给赵敏开了门。夜深了，赵敏也不和小二多说，轻声柔步地上了二楼踱到自己房间，推门进去。屋内没有点灯，窗台上的朗月照出房内空无一人。

　　还没回来……想来周芷若打牌不会太早回，赵敏并不担心。陪人吃饭喝酒是个力气活，赵敏这时觉出困乏来，打着哈切解开腰带，脱下外衣转身想寻衣架，却有一团黑乎乎闯入眼帘。

　　“哎!”赵敏这一下被惊得发根立起，攥紧了外衣，拎着心把能吵醒其他房客的尖叫锁在牙关之内。因为那团黑乎乎已被皎洁月光刷净，眉眼立现。

　　“你干什么！吓我很好玩吗！”赵敏以手抚胸，竭力安慰自己惊悸的心腔，恼得把外衣甩在了桌上：“不许这样，没轻没重的。”说完，赵敏见周芷若站着没动，又没有答话，不禁又缓下了语气：“牌打完了？我还以为你没这么早回来。”

　　周芷若挪步，在桌边坐下，提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镇定喝下以压心胸。赵敏怎会知周芷若在暗处观察把自己与康姐分别时的逢场作戏看了个真切。她只道周芷若大概齐是又输钱了，心情不好不愿多说话，所以并不在意，弯腰把桌上烛台点上，随意搭着话：“怎么，又输光了吗？”

　　俗话说得好，聊天就聊天，问什么输赢！果然，周芷若秀眉顿立，登时就想把茶杯拍下，终还是咬牙忍住，尽量柔声开口：“敏敏，你今晚干了啥子？”

　　赵敏一晚上喝酒吃肉，迟钝了六感，一点都没觉出危险将近，还在慢条斯理地薅顺外衣:“喝酒，吃肉，我还能干啥子？芷若，我们洗洗睡吧，我困了。”

　　见赵敏若无其事还想睡觉，周芷若体内已真气翻腾，开口却依然柔声：“漫漫长夜，就没遇到啥子红颜知己？”

　　“啥红颜知己啊，还红颜知己，那羊都烤老了……嗯？”听到这里，赵敏终于警觉，扭过头要问清楚：“你什么意思啊？”这一扭头，她又吓了个怂发冲冠：“芷若，到底怎么了……”

　　愤怒已使周芷若面庞扭曲，可偏偏声音还是那么淡定温柔：“就是你做了啥子对不起我的事啊？”

　　她愤怒，不是没有道理，因为确看到了遮扇摸发那一幕。可赵敏确也没做不该做的事情，于是莫名其妙中还带着星点委屈：打麻将输了也不能找我泄火啊。

　　“喝酒是你同意的，你打你的麻将，我喝我的酒。怎么，你打完麻将，就来怪我喝酒，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见她还避重就轻，不肯认错，周芷若终是连声音中的温柔也装不出了：“赵敏！你莫以为我不晓得。是，金华嘛，繁华江南，妹儿都好看惨咯，风流成性的绍敏郡主岂能放过？！酒一喝，肉一吃，扇子一摇，脸一贴，哪管得其他啥子翻云覆雨哦。怪不得主动让我去打牌，就是为了把我支开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看你说的这些话……不是我说你，你离开峨眉以后真是越来越粗俗……”俗话又说得好，吵架就吵架，不要人身攻击。可赵敏心中坦荡，说话底气十足，又想着周芷若打牌是逍遥快活了，自己为了打探消息陪人喝酒吃饭还要捧哏，辛苦非常，却好心没好报，愈发委屈，话语就失了分寸：“你还跟踪我？！”

　　“我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你看，你个人也承认了吧！我没有跟踪，我就是知道！”

　　“我什么都没承认！我君子坦荡荡我没什么好承认的！倒是你，跟踪我还不敢承认。你既然不相信我，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完，赵敏揪起衣服就要往外冲。周芷若岂能让她走了，闪身就挡住门口。

　　岂料赵敏仰头狡黠一笑，搭在手臂上的衣袍振振。周芷若刹那知中她计了，暗叫不好，腰腹上就是重重一点，顿时动弹不得。

　　“嘿嘿，芷若，你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赵敏竖起右手立功的两指，得意洋洋：“看你还跟我瞎吵不。”

　　周芷若抿唇，反思自己刚才的失措。佛曰勿嗔。自己修为不够。愤怒使人扭曲，愤怒使人狰狞，愤怒使人会被赵敏这种武渣点到穴。

　　赵敏不知道周芷若腹诽自己武渣。她早年功夫不算弱，可是多年懈怠，又加上现在重伤失了内力，确实离当年甚远。好在武功底子还在，又有静玄良功相授。这一路练来，赵敏的功夫，若不论内力，已是突飞猛进，所以趁周芷若分神没有防备时出手，也是一点即中。

　　“怎么样……”赵敏笑意涟涟地凑到周芷若耳畔，邪魅声道：“这下任我处置了吧。我到床上，好好解释给你听……”

　　“敏敏。”周芷若这一声，愤怒已无，重回温柔。赵敏却听出杀机，惊得心头一禀，也顾不得显摆了，赶紧退开几步。

　　只见周芷若满脸淡然，如清风拂面，温婉动人：“绍敏郡主机智过人，武功也这么有进步，真是显得我越来越粗俗。我为了跟上绍敏郡主的脚步，不再粗俗下去，忍不住要附庸风雅，做个字谜给你猜。”

　　“你……你说……”赵敏发根沁出了冷汗。她深知周芷若一般不这么多话，不是这种语气，一旦如此，必有异相。她后悔之前话赶话说周芷若粗俗，可惜说出的话是收不回来。

　　“没有内力的敏敏特穆尔点练九阴真经练到七大七重的周芷若的穴道，打四字谜底。”

　　“……是，是有话好说！”

　　“是自取其辱啊！”周芷若提气运散，周围寒意四起。也就眨眼的功夫，周芷若轻喝一声，两臂振衣，已是甩抖自如了。赵敏见她冲开穴道，急向后退，直到摔进床里。事到如今，绍敏郡主能屈能伸，赵敏抹把冷汗果断赔笑：“芷若，我错了！”

　　认错为时已晚，杀伐就在此刻。周芷若九阴之气已起，冷冷一笑，勾勒出眼眸嘴角寒魅诡俊。

　　“是谁，任谁，处置啊？”

　　“我任你，自然是我任你。刚刚我就说任你处置，是你听错了。好芷若，我就是洗净待宰的羔羊，是砧板上剁肉刀旁的五花肉，是马上下锅的筒子骨。终是我任你吃的。不过你不吃肉对不对……”

　　这都是啥子比喻，不愧是杀猪的……周芷若皱皱眉，眼角又更加上一层薄霜似的，笑意冰寒，却舞袖挪身，作出清风温柔的样子向赵敏倾身靠去。她身占碾压之势，不过是猫逗困鼠，所以有闲心缓缓故做姿态。而在待宰敏看来，则是指刀破袖，如两把旋刃镰刀作饿虎扑食，立时扎在耳边！

　　“芷若！你总要说清楚你为什么生气吧！”

　　五指举起，指刀映入眼帘，落在下巴时却是柔软触感。“你都不知道我为啥子生气，那你为啥子说你错了？”

　　“不说你要打我的嘛！”刹那间，虽然只是被周芷若轻柔倚住，但是赵敏周身已被压制得完完实实，丝毫动弹不得。

　　“你没错我为啥子要打你！我是那种仗着武功就欺负人的人吗？”

　　你太是了！这句实话赵敏怎么敢说，经多年辛苦生活磨砺，她早已习惯不把真心话在和掌握九阴真经的人吵架的时候脱口。“芷若，让我先坐起来好不好……”

　　可是砧板上的鱼肉坐起来做啥子，躺着就好。果然周芷若不但没让赵敏起身，手还顺着下巴更向内里滑去。赵敏的领口的肌肤被带了寒气的指尖一激，不仅打了个冷战。

　　“你今晚，到底做啥子去了。”

　　“我去见康姐了，金华的情报贩子。去常州前，我还是想心里有点底才行。”

　　“见情报贩子，为啥子要特意办成男装？”三指侧转，剖开内袍的衣领，暂驻心胸的浅壑。

　　寒意从指尖蔓延到胸口一片，惹得呼吸都急促几分。“为了省钱投其所好罢了。陪她吃顿饭，连钱都没花。”赵敏聪明，已知必是周芷若看到了什么，才会如此大动干戈。她想周芷若之前所说，又自忖自己和康姐若说有暧昧之态也只有分别那一会儿，料定周芷若必是打完牌瞎逛，巧合之下看见了。于是她不再慌乱，对症下药。“她人不错。吃完饭和她分别时，有一个江湖门派路过，她还配合我假装熟识，为我遮挡。”

　　周芷若眉梢微动，眼神已和悦了些，手也不向下走了，寒气也渐渐稀薄。

　　赵敏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些，刚要再哄两句：“芷若……啊！”

　　眼神是和悦了，越来越和悦。寒气是稀薄了，杀意无影无踪。手是不向下走了，却沿着沟壑向旁边摸去，出人意料地捏住了可捏之处。

　　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五花肉，下锅的筒子骨，终是到了该吃的时候。

　　“谁说我不吃肉？”

　　就是，江湖儿女，岂能不吃肉。

　　掌间的刀客，收回五把寒封的指刀，敛入似真似假的杀气，带着久违的闲情逸致，好好欣赏自己翻覆操纵下的这一床江湖。

　　“芷若……”

　　“敏敏，今晚我说了算。”

　　“我没说这个……我是想问，你剪指甲了吗？”

　　“……没得。我太久没那个啥子了，都搞忘了。”

　　“快去！”

　　“哦哦……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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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个笔误，文中“金陵”应都为“金华”。赵敏她们还在金华，不是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