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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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爱了，就要用生命去爱。”
乾榆凝视着尹若木，仿佛整个世界都定格。
“嗨乾少，好久不见！”
一个热情的声音让乾榆和尹若木的时间又转了起来，他们同时偏过头，看见一个颇有艺术家气息的男人走了过来。
“Yves！”乾榆高兴地叫道，伸出手和男人击了个掌。
“天哪你看看你！我早说你应该好好打理打理自己，我都想把你这身制服的样子拍下来挂到店门口吸引顾客了！”Yves浮夸地作了一个惊为天人的表情，随即看到旁边的尹若木，向他伸出手道：“你好尹医生，没想到乾少说的重要的客人是你。”说罢飞了一个调侃的眼神给乾榆。
尹若木握了握酒吧老板的手，笑道：“你好，我也没想到这么巧。”
“你们在聊什么呢？”Yves问完看到吧台上那杯浅绿色的鸡尾酒，意味深长道：“噢~怪不得乾少突然要给我打工了，原来是l'émeraude。”
“什么l'émeraude，别瞎起名字。”乾榆嫌弃道。
“尹医生你快尝一下，这可是我们乾少独门秘方，我都不知道调制诀窍。”
尹若木这才发现他还没有动那杯乾榆特意为他调的鸡尾酒，于是在两个男人期待的目光下有点不好意思地举起杯子轻抿了一口。
入口是一阵薄荷的清凉，当中夹杂一股淡淡的酸味，还隐约有些苦，并尝不出什么酒的味道，然而吞入喉却是暖的，不像烈酒那样烧，而是感觉有一股暖意从喉咙口直达胃部。非常神奇的一种味道，清淡却引人入胜。
尹若木刚想说点什么，吸了一口气的同时只觉满腔醇香，之前清淡的口感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让人迷恋的浓郁。
“好香！”未出口的点评变成惊讶的赞叹，尹若木又问道：“这酒叫什么名字？”
“是我发明的，还没起名字呢。”得到和期待一致的反应，乾榆立马嘚瑟起来，“不如若木你给起个名字吧。”
没注意到乾榆已经开始直接叫自己的名字，尹若木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鸡尾酒，让人欲罢不能的浓醇还残留在嘴里，他想到了什么，抬起头认真道：
“就叫‘A la recherche’吧！”
“‘追忆’吗……”Yves摸着下巴思索道：“在一家叫‘遗失’的酒吧里‘追忆’，好！有情调！嗯？”他又想到了什么，双眼亮了亮，“普鲁斯特吗！”
“对。”尹若木点点头，又看向乾榆，“乾榆觉得怎么样？”
可惜半文盲乾榆并不知道这个名字背后的文化典故，他只觉得只要是若小木说的，什么都好，更何况“追忆”是个这么动听的名字。
“好！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
好像是为这个起名典礼祝贺，全场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三个男人望向舞台，黑裙歌者向观众鞠了个躬，暂时离场。
“Léa啊……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乾叔就说过她以后一定是个好音乐人了，姑娘是长大了成名了，乾叔却……”可能是受了酒名的影响，Yves突然开始怀念，“政变事件的时候他还说结束了就过来好好喝一通的，唉……”
这一句无心的感慨却让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骤然凝滞了。
“政变事件”四个字的出现是那么突兀，像一根针猛然扎到尹若木的神经上，他睁大眼睛看向Yves，意识到这是有关乾榆父亲的话题后又将游移不定的目光对上乾榆，正好撞在对方突然冷下来的表情上。
“乾榆，你父亲遇上的事故难道就是……”尹若木搜索着合适的词汇，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急转直下的话题影响，他感到原本像一台精密仪器一样运转的大脑一下卡进了一颗碎石，每颗齿轮都因此转得生涩而艰难，甚至让人隐隐作痛。
乾榆看到尹若木卡壳一样的反应，狠狠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Yves，然而被责怪的人却还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被两道视线紧抓住的乾榆发现是绕不开这个话头了，所以尽管在这个美好的夜晚提起尹若木的伤心事能煞风景到人神共愤的程度，他还是开口道：
“我爸是在二十年前的第十区政变中牺牲的。”
尹若木听到这个答案的同时，卡在他脑中的那块碎石被强力的齿轮硬是挤了出去，而代价是全部零件的错位。他感到脑中一团乱麻，耳边似乎充斥着杂乱无章的机械噪音，让他恨不得把自己这颗藏着第十区医疗发展希望的大脑强制当机。
第十区政变。一起迫使联合政府成立Connector的恶性事件，一起至今都真相未明、所有资料以最高机密等级封锁的案件。
二十年前，第十区联合政府内部一群高管集结了一部分政府武装部队发动政变，试图抢占中央城的一零大陆联合政府总部大楼。原本政府人员内部争斗不应该引起如此大规模的恐慌，但在这次政变中，反叛组织头目做了一件最不应该做的事：挟持上千普通百姓为人质逼迫联合政府交出总部大楼控制权，并丧心病狂地向全大陆直播人质状况。联合政府受其威胁只能一边谈判来拖延时间，一边从伏亥大陆调派精英部队前来镇压，并在部队到达之后强硬地采取了向叛乱军开火的方式，双方交火整整一个月，牵扯进无数无辜的性命。其中真正的反叛军连带被利用的、被卷入的清白之人，第十区各级政府官员几乎丧生一半。最终联合政府以一种近乎惨烈的姿态限制住了暴动，却连第十区具体涉案人员都无法彻查，导致在事件中死去的第十区官员资料被统一封杀，是黑是白至今不明。
乾榆的父亲乾项山就是当时被派去镇压武装政变而壮烈牺牲的，与其他伏亥大陆的烈士一样被联合政府授予了各种荣誉和勋章，乾榆和他母亲也是因此得以一直在伏亥大陆能有一席之地，乾榆20岁时能轻易获得武警队考试资格也多少和他父亲的身份和贡献有一点关系。
然而现在乾榆父亲的这层身份让尹若木坐立不安。
尹若木的父亲叫尹峰，二十年前去世，同样死于政变事件，却不是被无辜牵连的平民百姓——尹峰当时是第十区中央城副市长，也就是政变过后资料被永久封锁的那批人当中的一员。
“乾榆，对不起，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父亲当时……”尹若木神情有些痛苦，挣扎着开口。
“等一等。”乾榆硬是打断了尹若木的话。
他的确是利用自己武警队队长的权限查了一下他的若小木并知道了他父亲的身份，但他同时也知道了从小就没有妈妈的尹若木在尹峰去世之后是多么孤独无依，当他看到档案上多到令人发指的福利院、寄宿学校的地址信息，他那颗比天高比海阔的心都在为当年那个流离失所的小男孩滴血，所以他现在只想让面前这个长大了的男孩安心，于是他说：“若木，你相信自己的老爹吗？”
“我当然相信！”尹若木脱口而出，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定了定神，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那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乾榆直直望进尹若木的双眼，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看穿。
尹若木试着拿出手术台上的定力，才好不容易让大脑正常运转起来，缓缓地道：“爸他走的那年我才七岁，而且事发那几天我发着高烧，几乎什么事情都不记得。我只记得爸他工作特别认真，每周末都要到各地视察，看看有什么自己可以做的，虽然我绝不相信他会做出挟持百姓这种事，但万一他被利用了呢？”
乾榆短暂地沉默了。
没人知道政变的真相，政府把这件案子保护得太滴水不漏，二十年过去了，没有一个人提出过要重查，连反叛军的动机至今都还是一个谜。
“你能忘记吗？乾榆，二十年过去了，但对那些深受其害的死者家属来说，什么都没过去。”尹若木低下头，喃喃道：“二十年了，如果我们都不记得，还有谁会记得。”
还有谁会记得，记得人质们惊恐绝望的神情，记得不间断的枪炮声，记得一直倒下又一直爬起的军队战士，记得那个血流成河的中央城。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类悲剧被遗忘在档案室。是人们太冷漠吗？当然不，只是这世间有太多悲欢离合，若非发生在自己身上，人是永远不会施舍哪怕一滴眼泪、一丝共鸣的。恶性事件不过是一则新闻报道，而伤亡人员最终也就是被概括成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只有那些可怜的当事人，或是带着伤痛继续向前，或是一生无法从阴影里走出来，又或是永远诅咒这个美好却残酷的世界。
乾榆深吸一口气，对他来说，自己老爹究竟是被谁害死的已经不重要了，他是个活在当下的人，所以对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尹若木，而只要是若木希望的，他都会去做。
“若木，你想知道真相吗？”
尹若木右手抓着的鸡尾酒晃了晃，他能感受到乾榆正用无比认真的诚恳目光看着他，他也承认他想知道真相，但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承受真相的重量。
万一尹峰真的因为被人利用成了反叛军的一份子呢？
甚至万一尹峰根本不是自己印象里的那样，其实是政变主谋之一呢？
万一，万一真相是他尹若木其实是害死乾榆父亲的仇人之子呢？
“我想。”尹若木最终还是如此答道，他抬起头正视那双丹凤眼，试图藏起自己脸上的挣扎。
“好，我答应你，”乾榆说，“我会去查，我会把查到的真相一字不差地告诉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无论尹副市长在政变事件中是什么地位，”乾榆双手抓住尹若木的肩膀，似命令又似恳求一般道：“我们的关系都不会因此改变哪怕一点。好吗？嗯？”
一瞬间尹若木好像在乾榆身后看到那片也许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夕阳，他的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乾榆的话：好吗？好吗？好吗？
这明明应该是他尹若木提出的请求啊，为什么放低姿态的却是对方。
尹若木感觉双肩传来的力度，张了张嘴却忘了要说什么。他们才认识两周，如今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面前这个人对自己最赤诚的信任与重视。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还能要求什么呢，遇见乾榆也许就是他失去亲人、茕茕孑立的这二十年里最大的幸运。
他想要拥抱这个幸运，于是他绽开一抹这个晚上最开怀的笑，说了一个字：
“好。”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