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曾玄渔

8、八章

　　自那天请客吃饭事件后又三日，天真姑娘这天晚上洗漱完毕坐在床上时，手机照例又收到了那位学长发送的信息。天真姑娘拿起手机点进去，准备照往常一样删掉，却发现，这次的短信内容不是以往的晚安字样。

　　天真姑娘看完那条短信，咬着下嘴唇盯着那条短信整整愣了长达一分钟的时间，终于嘴角微微勾起，心中下了决定，手指轻点屏幕给对方回复了一个字“好”。

　　是那位学长用短信表白了吗？不，其实并没有。

　　那条短信内容并不是暧昧的表白，而是学长向天真姑娘提及再过两天就是蓝衣姑娘的生日，他烦恼于应为蓝衣姑娘准备什么生日礼物，而向天真姑娘求助。长长的一条短信，言辞恳切，字里行间都透出一些令人有些好笑却不反感的庸扰，仿佛透过短信就能想象出一个为该送妹妹什么生日礼物而抓耳挠腮的善良真诚的年轻男孩的样子。最后，学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如果天真姑娘明日有时间的话是否能陪他一起去为蓝衣姑娘挑选生日礼物。

　　天真姑娘将短信回复后，果然不多时，那边就又发短信过来，同天真姑娘约定了时间地点，定在了第二天下午的五点两人在学校东门门口见面。天真姑娘再次回了个“好”字，然后将手机放下。

　　天真姑娘想起三天前的晚上她一个人站在宿舍内阳台上看月亮的情景。所以，试一试吧，从答应这一个要求开始，试一试吧，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有什么不对呢？天真姑娘想。

　　很快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学校东门距天真姑娘的宿舍坐校车不过十分钟路程，天真姑娘在四点半之前收拾好出门，算上等车和乘车时间，在将到四点五十分左右到达了学校东门。天真姑娘一直在这些细节处比较注意，与人约，不迟到，这是对对方的尊重，也是自身良好修养的一种体现。

　　校车在距东门几十米处停下，天真姑娘下了车缓缓向东门靠近，在距东门还有二十几步路时就注意到了站立着的学长。他背对着她，然而她依然从两次或者算上她遗忘过的一次一共三次的见面印象中将他的背影认了出来。她看着他自然而挺拔的站姿，内心默默将对他的印象分提高了一截。

　　在天真姑娘距离学长只有大概五六步距离时，她正待清嗓子叫他一声，不料，学长却似乎有感应似的突然转了过来。然后，理所当然地有些惊喜地叫她，“小鱼。”

　　“学长来得很早吗？”天真姑娘微笑着问道。

　　学长笑着摇头，“我也刚来一会儿。倒是你，怎么也来得这么快？我不是说不急吗？我可以等你的。”在他的认知及见识里，多的是女孩子在与人约定时晚到几分钟到十几分钟不等，甚至有些迟到半个小时以上也不算稀奇。但，在大多数时候，这些可爱的美丽的女孩子都会得到谅解的。这会儿看到天真姑娘提前到了，倒真是有些惊讶意外了。

　　天真姑娘笑笑不语，然后两人再寒暄了几句就直奔主题，决定先完成为蓝衣姑娘买生日礼物的任务。天真姑娘认真地向学长提出她认为合适的建议，然后任由学长自己最终定夺。

　　学长一番斟酌后，带着天真姑娘去找合适的饰品店，准备送蓝衣姑娘一顶帽子。冬天到了，一顶好看的帽子将是时尚又实用的选择。

　　天真姑娘跟在学长旁边，在连续看了三家店以后，终于在第四家店里两人看中一顶黑色的帽子。学长在仔细看了那顶帽子以后，点头表示满意，将帽子拿着，“就买这个吧。很好看，阿黛应该会喜欢。”天真姑娘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然后，天真姑娘以为任务圆满完成，转身准备走向门口等待学长去付账，却被学长叫住。

　　天真姑娘转过身去，看到学长站在挂着围巾的那块区域，手中拿着一条围巾笑着看她，“这些围巾，小鱼有喜欢的吗？小鱼选一条喜欢的，我送给小鱼吧？”

　　天真姑娘一瞬间感觉心里有个不知名的地方像被人用手指轻抚，痒痒麻麻的，似乎欢愉又似乎难受。这是第一次从另一个人的话语里，天真姑娘感受到了一种不同的关心和讨好的意味，这种感觉同其他好朋友给出的关切和善意是不同的，却同样让天真姑娘感觉到温暖，甚至有一种自己是被人精心呵护温柔对待的宝贝的甜蜜感。这让天真姑娘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但很快的，天真姑娘稳住了心神。她之前已做得足够的心理准备，也设想得足够长远，所以虽然此时的情景未在预料之中却也不算太让她意外，她几乎只在几个瞬息之间便做了决定，天真姑娘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学长，认真地问道，“我不过生日，最近也没有将过的节日，学长要送礼物给我的理由是什么呢？而且，我和学长认识不久接触不多算不得很熟，学长有没有想过，如果送女孩子围巾有什么特殊含义又怎么办呢？”

　　“学长还是确定要送吗？”

　　学长有些愣住，但随即也认真道，“如果我说我就是想要送给小鱼围巾的话，小鱼有喜欢的吗？”

　　天真姑娘沉默地盯着学长的双眼看，在对方同样沉默而笃定的回视下，天真姑娘展颜一笑，走过去，指着一条纯白的围巾道，“那我要这一条。”

　　学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天真姑娘将那条围巾取下来放在他的手中，才突然整个人恢复了活力，欢喜地看着天真姑娘，“所以，小鱼是答应了吗？”

　　天真姑娘笑着看他，眼睛弯弯，像有掉下夜空的星星落在里面，折射出他的影子。然后，天真姑娘认真道，“我想试一试。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学长一个机会，那么，不知道学长愿不愿意？”

　　学长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天真姑娘，随即放开，认真道，“当然愿意。”

　　***

　　两人在学长在柜台付完款后没有再流连，干脆利落地出去。

　　没有出那扇门还没有感觉，脚步迈出，离了那扇门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天真姑娘便觉察出，两人，此刻，似乎，有些尴尬。在先前进那扇门时，她和跳街舞的学长两人之间还不过是普通的学长和学妹的校友关系，然而在店内，经过她和他的互动，出门时，他们的关系已不复先前。

　　出了饰品店站得这条街，又开始接触熙熙攘攘的行人或来或往，不同的口音不同的腔调的交谈，夹杂喧闹的广告推销，音箱播放，车辆啾鸣。天真姑娘一瞬有些忘记自己在店里究竟说了什么话，怎么说的，导致了出门后此时略略尴尬的后果。此刻应该如何呢？

　　天真姑娘在此之前并未谈过恋爱，所以并未有真正的与恋爱对象相处的经验，应该说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需要说什么？需要做什么？

　　然后，天真姑娘又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朋友们在聊天时说过的关于恋爱这件事情的蛛丝马迹，希望从中得到可以借鉴的有效的东西。

　　在天真姑娘正默默进行着头脑风暴的时候，一只大手试探着触碰了她的手，然后，在几秒踌躇后，握住了天真姑娘的。

　　手是灵活的，手更是敏感的，天真姑娘的手掌贴合着另一个人的另一只手，温热的触感自掌心传递，只是一瞬间，温热就似乎扫过了全身。

　　天真姑娘想起小时候被爸爸妈妈牵着手，那是一种幸福的，安全的体验。而此时的牵手，天真姑娘有些不自在的动了一下手然后任由它继续被别人握着，她现在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或句子来形容她的感受，不能单纯说是好还是坏。

　　学长在感受到天真姑娘的默许后，将手紧了紧，又放松，怕将天真姑娘捏疼了。转过脸来看着天真姑娘的脸庞，“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天真姑娘默默地点头，然后又觉得自己光是点头似乎有些欠缺，因此提出意见，“去吃石锅拌饭，行吗？”

　　学长自然没有任何不同意的理由，点点头回答说好，便牵着天真姑娘去找经常去的那家味道不错的石锅拌饭的店。

　　在两人吃过石锅拌饭后，天真姑娘二人走路返回学校。

　　此时，两人照旧牵着手，缓步慢走，说着话。天真姑娘在说话时看向学长，发现对方同样看着自己，天真姑娘轻笑了笑，发现前面曾存在过的尴尬在不知不觉间竟早已荡然无存。天真姑娘有些困惑，她以为两人之间或许多多少少会有些别扭或者说不自在，至少会持续过这个晚上等到明天他们才会适应，没想到这么快两人就接受了这段恋爱关系的确立，不知道这算不算快。或许，这本来是正常的，她不必探究或疑惑。

　　行了一段路，天真姑娘脑子里突然闪念了一下，仿佛有个小小的雷在大脑炸开从而提醒了她一个问题。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天真姑娘霎时有些想笑，这算不算荒谬？她确实不知道他叫什么，因为他们总共不过见过三次面，今天是第四次，她每次都称他学长，没有询问过姓名也没有想过询问姓名，当然他们还有发短信，但她仅仅就回复过两条，更不会额外想起问姓名。而他对她呢？她只听得几次他唤她“小鱼”，但“小鱼”不过是说昵称都似乎有些勉强的叫法，更像她许可所有人叫她的一个代号罢了。他知不知道她身份证上的名字，孰未可知。

　　学长真真实实地原地愣住了，“是吗？” 但随后很快地反应过来，“没有关系，现在知道也不晚。我叫姜寅。你呢？”

　　天真姑娘暗道他果然也是不知道她的名字的，不由更加在心底好笑了几声，但似乎他也没说错，现在知道似乎是不晚的，“我的名字，白雨。”

　　然后，学长同天真姑娘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笑了起来。后来回想起来，天真姑娘还是纳闷，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就笑了，或许，是因为他们都觉得有些荒谬吧。

　　不多时，两人回到了学校。本来天真姑娘以为两人会再在学校里随意地多走一会儿，像其他情侣一样，但学长将天真姑娘送到楼下，嘱咐了几句就离去。天真姑娘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走远，想着他说大概过两个小时左右给她打电话，有些疑惑。但随即轻笑着摇头，她怎么，难道竟然想要开始粘人了么？

　　回了宿舍，宿舍内牙套姑娘，方脸姑娘和眼镜姑娘都在，听见门响都转过来看着天真姑娘，“回来了？”

　　“嗯。你们都在，挺好。”天真姑娘将门关上，笑着看向自己的舍友，“我有件事要宣布。”

　　牙套姑娘一时兴起，打趣道，“宣布什么？该不会，你有了男朋友？”

　　天真姑娘有些惊讶看她，像看一个神算子，“你是随口猜的吗？为什么猜得这么准？”随即郑重点头，“没错，我有男朋友了。就在几个小时前。”

　　牙套姑娘三人如同被晴天里的霹雳卡嚓一声劈得外焦里嫩，甚至散发出烤熟的人肉香味，慌忙仔细观察天真姑娘的脸庞，看出她一点也不是开玩笑的样子。瞬间，宿舍内，三声尖叫尖锐地响起，刺得天真姑娘利落地捂住了耳朵。随后，三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人一把抓紧天真姑娘，“和谁？怎么认识的？细节细节细节，完完整整地交代！”

　　天真姑娘拨开她们的手，坐在椅子上，拿过水杯喝了一大口，将杯子放下，开始一字不落地坦白犯罪事实。

　　其实也没有多少可讲的，因为天真姑娘同那位学长的发展史真的还不如一格卫生纸长。十多分钟后，天真姑娘就陈述完毕。

　　宿舍内竟然有些意外的安静了片刻，然后才听到牙套姑娘问道，“小鱼，你不觉得有些太快了吗？”

　　方脸姑娘严肃地看着天真姑娘，“我甚至觉得有些草率。”

　　眼镜姑娘担忧道，“你是认真的？你们才见过四次面。而且，那次我们提及的时候，你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对那个人有什么额外的好感。”

　　天真姑娘有些呆愣，但仍然道，“是认真的。你们原来不是有告诉过我要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吗？现在，我就是在给他机会，也给我自己机会，我想试一试，自己能不能喜欢上一个人，看看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

　　“要是你没有喜欢上他呢？”牙套姑娘问。

　　天真姑娘没有迟疑，笑着道，“那就好聚好散，分手。”

　　眼镜姑娘怀疑，“你能做到那么果断？”

　　天真姑娘笑笑，“我一直不大明白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但我很清楚什么是自己不想要的。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也不该拖泥带水。我不会强迫别人，更不会强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