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曾玄渔

7、七章

　　接下来的日子，天真姑娘依然每天晚上收到那位学长发送的晚安短信，天真姑娘不骄不躁，每日一删，云淡风轻，她如今有的是耐性。而且，或许也是习惯了，天真姑娘如今没有什么讨厌、厌恶的情绪，仿佛这事已经成了生活中特别正常的一部分，是早就发生的由来已久的日常。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一周又过去了。

　　这日，天真姑娘一个人在宿舍无聊得用电脑看着视频。电脑被放得高高的，天真姑娘站着，电脑屏幕正齐着视线。在大学里，手机被当作电脑使，电脑被当作电视使，电视纯粹就是摆设了。明显地，天真姑娘将电脑当电视使得技术炉火纯青且别具一格。

　　“请进。”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天真姑娘随口说道。

　　蓝衣姑娘推门进来，门被碰到墙壁上，发出一声响，“在干什么呢？”

　　天真姑娘指指椅子，“坐吧。我在看视频。”

　　蓝衣姑娘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天真姑娘将电脑放得那样高，而天真姑娘站得直直的，身姿挺拔，觉得甚是新奇，真的是少见有人在宿舍这种颓废安逸的温室里站着看视频。蓝衣姑娘有些想笑，天真姑娘总会有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表现，让人惊讶却又讨人喜欢。

　　只是，蓝衣姑娘来的目的可不是陪着天真姑娘一起看视频，她是来约天真姑娘出去逛街的。

　　天真姑娘一听蓝衣姑娘口中吐出的逛街两个字就眉头一皱，脸庞都有些扭曲，她一点也不喜欢逛街，更不想跟蓝衣姑娘一起逛街。天真姑娘向来懒散，平日里除了上课和必要的活动，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宿舍，如果没人阻止，她是可以将宿舍坐穿的那种人，就算偶尔出去活动，她活动的范围也少有超过学校这一亩三分地的。有时候，同宿舍的眼镜姑娘，牙套姑娘和方脸姑娘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硬拖着她出门，天真姑娘才有机会去去这座城市的市中心或者其他地方。

　　但天真姑娘到底是磨不过热情洋溢的蓝衣姑娘的，在蓝衣姑娘不停歇地劝说了十多分钟，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且蓝衣姑娘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证只在学校北门的几条街道转转时，天真姑娘丢盔弃甲放弃抵抗无奈得点了头。

　　其时，是下午的两点多钟。蓝衣姑娘拖着天真姑娘出了学校，在学校北门对面的商业街转悠。

　　天真姑娘不时地打着哈欠，每跟随着蓝衣姑娘进入一家店，就率先找地方坐下，然后打起精神看蓝衣姑娘在试衣间进进出出试穿衣服，偶尔指点一二，阐述下建议和想法，直看得眼花缭乱。

　　蓝衣姑娘试衣服的兴趣大过于买衣服，逢店必进，逢衣必试，乐此不疲。天真姑娘陪着到最后，有些麻木，暗暗在心中计较，自己以后一定不能如蓝衣姑娘这般疯狂，并隐隐同情蓝衣姑娘的男友或将来的丈夫。

　　在蓝衣姑娘又抱着一套衣服进了试衣间时，天真姑娘无意间往外面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外面竟然天黑了，低头看了看手表，指针明确地指向晚上的七点钟。天真姑娘目瞪口呆，蓝衣姑娘真是拥有强悍的战斗力，竟然连逛五个小时的街依然那般精神抖擞。天真姑娘觉得自己却是头重脚轻，飘飘欲仙，脚后跟生疼，腿肚子都要转筋了。果然，人比人死，货比货扔，天真姑娘对蓝衣姑娘的崇敬之情如黄河之水天上来，一发不可收拾，绵绵不绝滔滔不息。

　　蓝衣姑娘终于从试衣间出来，在天真姑娘面前转了一圈，眼睛期盼地看向天真姑娘问道，“怎么样？”

　　天真姑娘点点头，“这是你今天试穿的最好看的一套。买吗？”

　　蓝衣姑娘听了天真姑娘这话喜不自胜，“真的？”自己又跑到镜子前面左右端详，“不错不错，小鱼，果然你的眼光是最好的。就这套，我买了。” 天真姑娘笑着点点头，微松了一口气。

　　蓝衣姑娘自天真姑娘手中接过包付钱。在蓝衣姑娘付钱时，天真姑娘在旁边自然道，“现在七点，外面已经天黑了，咱们逛了五个多小时。要不今天就逛到这里，咱们去吃饭吧。你是不是也饿了？”

　　蓝衣姑娘买到一套漂亮衣服，逛街活动终于圆满，又听到天真姑娘问话，顿时不自觉得摸了摸肚子，还真的感觉有些饿了，因此很是爽快地点头，“嗯，咱们去吃饭。”

　　两人出门往左边走，准备去吃兰州拉面。但蓝衣姑娘边走边看手机，过一会儿，竟然拉着天真姑娘掉头往回走，天真姑娘不明就里，蓝衣姑娘说记起北门这边有一家很好吃的湘菜馆子，因此拉着天真姑娘七扭八拐地进了一条巷子。

　　巷道虽有些窄，但或许真的应了那句酒香不怕巷子深，打外面看，这家湘菜馆里竟然吵闹拥挤，生意火爆。

　　天真姑娘晃眼一看餐馆人那么多，就拉着蓝衣姑娘想着两人或许换个地方好些。却被蓝衣姑娘一把拉住，手上用劲儿拽了进去。

　　天真姑娘被拉进去，顿时一阵更加清晰的嘈杂喧嚣入耳，天真姑娘轻蹙眉头，有些不适应这种吵闹，并且忧心待会儿没有座位，忧心她们需要长时间地排队等待。

　　“要不咱们换一家吧？这里太挤了。”天真姑娘凑到蓝衣姑娘耳边跟蓝衣姑娘商量。

　　蓝衣姑娘笑着看她，一脸犯难，“可是咱们刚刚走了这么久才到这里，就这样走了，多不划算呢。其他地方肯定也差不多的，就在这里吧。”说完，又继续四处张望。

　　天真姑娘只得也四处寻找有没有空位子。四下看了一圈，回过头还待再跟蓝衣姑娘商量商量，却被蓝衣姑娘有些兴奋地拉着穿过人群，往一间包间走去。

　　包间门半敞着，里面确实很空，因为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天真姑娘不认识，而另一个，却是熟人了，赫然就是上次见过的学长无疑。

　　****

　　天真姑娘一看清里面的人，就沉默了下来，只脸上挂着浅笑，任由蓝衣姑娘兴奋地同学长寒暄。

　　两人也不过是说了两三句，学长笑着看蓝衣姑娘和天真姑娘二人，邀请道，“阿黛和小鱼也是来吃饭吧？外面没位子了，就在这里吧，这顿我请。”然后不待天真姑娘她们说话就转脸将身边的另一位天真姑娘不认识的男生介绍道，“这位是我舍友，也是你们的学长，景文。”向那男生笑道，“这两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学妹了。”那男生笑着站起来点点头，“你们好。”

　　本来一看清是那位学长，天真姑娘就后悔跟随蓝衣姑娘进了这家餐馆，听到学长说请她们吃饭时天真姑娘内心更是拒绝的，一句“不用了”脱口而出，然而不知是天真姑娘声音太小抑或是这里面太嘈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却似乎没有人听到似的。

　　学长笑意盈盈邀请两人坐下。天真姑娘又下意识地同蓝衣姑娘对视了一眼后，天真姑娘在内心无力地□□了一声，她从蓝衣姑娘亮晶晶的眼神里看出了逃走的可能性为零。

　　天真姑娘只得看着学长，认真地先道了声谢，“谢谢学长。”然后就坐了下来。

　　天真姑娘此时内心有些疑惑有些无力，这真是让人感觉难过的巧合。但她知道此时多说无益甚至可能显得不识好歹，不如承了盛情，就当犒劳自己陪蓝衣姑娘逛街逛了五个小时的辛苦了。

　　饭菜很快地上来了，几人在谈笑中进食，气氛融洽，那位新认识的学长同蓝衣姑娘相谈甚欢，谈话内容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娱乐八卦；而学长依然绅士，不时参与蓝衣姑娘同舍友的对话中，还抽出空来与天真姑娘交流，对天真姑娘很是关照。一顿饭下来，很有些宾主尽欢的圆满。

　　然而对于天真姑娘来说，虽没有觥筹交错，却依然让她内心很有些应酬的疲惫。天真姑娘在内心暗暗嗤笑自己的不识好歹与阳奉阴违，同时思考这顿饭是否需要还礼，天下是否有白吃的晚餐？

　　天真姑娘终于同蓝衣姑娘告别了两位学长，让天真姑娘内心暗暗庆幸地是，这次学长并没有再次坚持送她们回宿舍，因为他还约了其他的朋友有其他的事情。

　　天真姑娘同蓝衣姑娘走着回去宿舍。一路上，两人稀稀拉拉地谈论着下午看过的衣服，颜色，款式，价格。突然，蓝衣姑娘无意道，“小鱼，你怎么不谈恋爱呢？”

　　天真姑娘怔愣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随即笑道，“我倒是想谈，可是没有对象，我也没办法不是。”

　　蓝衣姑娘兴致盎然，“那需要我介绍吗？”

　　天真姑娘看着蓝衣姑娘笑了一声，“不用啦。”看向蓝衣姑娘的眼里却有了些探究。

　　可惜，夜色笼罩下，虽然有些昏黄的灯光，却终究不是如白天明亮，蓝衣姑娘并没有注意天真姑娘的神情，自顾自说道，“我认识的学长里面有几个还挺不错的，长得帅，对人又好。今天这一个请吃饭的学长就不错，对吧？当然，你要是不喜欢这一个，改天我另外给你介绍其他的，怎么样？”

　　天真姑娘收回目光，有些无奈，敷衍道，“好啊。”她方才有些紧张蓝衣姑娘会极力推荐那位学长，因为那样的话，她会揣测蓝衣姑娘是想撮合她和学长交往，而蓝衣姑娘与学长认识在先，也许他们有些共同的预谋。

　　天真姑娘很是感激周围朋友的关切与照顾，但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她有些反感旁人的过分关切，更不喜欢有人在这件事情上联合同她耍些小手段。天真姑娘一直很了解自己是怎样的人，说她自私自利也好，说她不识好歹也好，说她冷血薄情也好，她总是讨厌被人欺骗或者掌控还有算计，哪怕出发点是好的。还好，似乎，蓝衣姑娘只是随兴而提，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可疑之处。

　　只是，一直到回到宿舍，收拾洗漱完毕上床歇息，天真姑娘都有些愣神。

　　夜渐渐更深，宿舍里安安静静，天真姑娘靠坐在床头，听着宿舍内另外三位室友陷入睡梦中的浅浅呼吸声。蓝衣姑娘的话有些触动了天真姑娘的心弦，天真姑娘思考着，是否她真的需要谈个恋爱？

　　“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天真姑娘突然想起了这两句。爱情啊，是多么神秘又美好，纯真又煎熬的东西。一个人，真的能爱上另外一个人吗？

　　天真姑娘自幼就是个好孩子，乖巧懂事，聪明好学，从来不让父母长辈忧心。十多岁，别的小孩儿调皮捣蛋玩劣如泥猴儿，天真姑娘安静好学是最可爱的花朵；青春期，别的小孩儿叛逆狂妄不知天高地厚，天真姑娘谦逊温和如大家闺秀。但也正是由于天真姑娘懂事，所以，她似乎相教于同龄的伙伴，同某一些东西遇上要晚些。譬如，天真姑娘还不曾尝试过情窦初开，心动的滋味。

　　人到了特定的阶段，总会追求些东西。天真姑娘从来都赞同，年少时读书识字增长知识，是必要的；但寒窗苦读十几年后，天真姑娘想着，二十岁，她是不是可以渴望爱情了呢？

　　天真姑娘毫无睡意，索性下了床，站在宿舍的内阳台上，看着夜空高悬的一轮弯弯的月亮。月亮虽不完整，却依然如被洗过一般，仍然算得皎洁明净，散发出冷冷的柔和的光。远处的建筑，远处的树木，在这月光下，安静地伫立，肃穆地如同士兵站岗。

　　天真姑娘呆看了月亮一会儿，微低头，目光触及阳台上放着的仙人球。月光温柔而强势地倾泻而下，给一切披上一层薄薄的素裹，仙人球在这月光中，茸茸的刺显得格外可爱而无害。

　　天真姑娘伸出手去轻抚仙人球的茸刺，告诉它道，“如果有人追我的话，我就试一试，谈一场恋爱吧。试一试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