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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   天色刚刚开始昏暗起来,未央宫的侍从便拿着火引四处点亮灯火。

      暖黄的灯光朦胧又暧昧,几个个面容瑞丽身材窈窕的宫女端着食盘依次走入。几盘时蔬,一鼎肉,一小陶炉底部烧着银丝炭,煲着笋干排骨汤,宫女们将自己的食盘中的食物放在案上后,便依次退出。

      温绪之等宫女退出后,提箸为商恕布菜,又尝了尝汤,对商恕笑道:“这汤味道鲜美,表弟先喝点汤?”

      商恕嘴角含笑点了点头,看着温绪之为他盛了一小碗笋干排骨汤,就在温绪之手中,尝了几勺,笑道:“果然鲜美,表哥。”他提箸夹了一块肉放在温绪之的碗里。

      温绪之也不再多言,他想明日商恕又要斋戒沐浴,一日三餐皆是素食,便给了他夹了不少肉食,又端着汤碗喂他。

      商恕笑道:“表哥,往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我都习惯了。”

      温绪之笑道:“表弟,御医早有言,你原本就不是很强壮,皆因你幼年时长久食素,又少练习技击之术,现今只能先在饮食上调整,平日加强练习,表弟才能健康。”

      商恕又喝了一口汤,哀求道:“表哥,御医说平日里每餐六分素四分荤,我已经照做了。”

      温绪之放下汤碗,又为他布了一次菜,劝道:“三日斋戒后,又要为孝哀皇太后做三日法事,你身体恢复健康不过十来日,兄着实放心不下。”

      商恕又吃了一些,着实吃不下,温绪之也不再勉强,养生之道讲究七分饱三分饥。二人用膳后,宫女前来收拾干净,温绪之陪着商恕在室外散步,商恕怀抱云团儿,一边走一边和表哥闲谈,曹行和余近冬落后几步跟着,更远处,一群宫女內侍缓步跟随。

      温绪之一手拎着灯笼,一手拨开面前的柳树枝,以免柳树枝打到商恕脸上,他问商恕:“大军近日便归,这次又要给傅摩诃加爵?”

      商恕笑道:“自然。表哥不是不计较此次未能带兵吗?如今妒忌了?”此话自然是玩笑。

      温绪之笑道:“吾何须妒忌他观音保?待他入京庆功时,表哥还要多敬他几盏酒。”

      商恕笑道:“请表哥明言,傅将军,微尘表哥怎么惹到一伯表哥了?”

      温绪之停下脚步,挑眉含笑问道:“表弟叫他表哥?是不是日后只要这位微尘表哥?”世家大族延续数百年,期间相互联姻通婚,关系错综复杂,温奉之和傅镜台算来也是表亲,温绪之可唤傅摩诃一声“表哥”,而且本朝除商恕外,历代帝王都是出自出身大族世家的皇后所生皇子,仁帝的外祖母便是傅氏宗家的嫡出女公子,因此皇族和世家大族都有亲缘关系。

      商恕在他肩上轻推一把,嗔怪道:“快说,别跟表舅一样,和左丞相下棋输了都要记一笔,他不在帝京,哪里能招惹你?”

      温绪之本也不想瞒他,闷气道:“阿姐在即墨,表弟之前已知,原与他傅家大公子无关,不知如何,偏偏碰上了。说来温家与傅家也牵扯得上血缘之亲,何况现在同朝为官,恰逢战事,他对阿姐照顾一二,我也盛他的情,日后定然有所报,却不想,他竟另有心思,阿姐可是出家人,他不顾两家颜面,也该为阿姐的名誉着想。”

      商恕听得云里雾里,但也大约知晓是怎样的事,惊讶道:“怎会如此?二表姐和傅微尘?当年在宫中,二表姐和傅微尘也不过在一起喝茶,说些书画之事,一言一行都在礼仪规范之内,旁边宫女內侍不少,并不见二人流露些微意思。”

      温绪之皱眉,冷声道:“原本就是阿姐无意,皆是观音保妄想。”

      商恕心中惊奇,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但男女之事,他不好过问,不过二表姐素来持重,为人严谨,傅摩诃也是大家公子,从无轻浮举动,平素里风评甚好,想必二人往来不会有令家人为难的事发生。他迟疑地问道:“不知何人告知表哥此事?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是亚颖寄信给父亲,方才知晓,好在观音保还有分寸,此事尚未传开,不过,房家小子也知道了。”温绪之满是抑郁,若让房家误解胞姐从前和傅摩诃有私情,以为胞姐和房渊因此和离,温家和房家就真的成仇。他满心对傅摩诃不满,这类私事本来就难以解释,他要是真有心,何不等返京后,登门拜访,表明心意,在此前以礼相待,无令人怀疑的举动,岂不令两家长辈高看?

      商恕问道:“傅将军若真的备厚礼,上门求亲,表舅和表哥能让二表姐还俗再嫁?”

      温绪之冷笑:“阿姐还俗与否,全在阿姐,阿姐无意,他人岂可强求?再则,真要还俗回家,也非要嫁观音保不可?”

      商恕心道:就知如此。他继续劝道:“你在这里生气,傅将军也不知道,等二表姐回来,一问便知,你也说全在阿姐,阿姐无意,傅将军求之不得,阿姐有意,汝之奈何?表哥,别总是叫傅将军观音保,傅将军名摩诃,字微尘,你叫顺嘴了,小心当着他面叫出来。”

      温绪之轻哼一声,反问道:“吾叫不得?”

      商恕微微一笑,说:“弟是怕,微尘表哥叫表哥你……”

      商恕话未说完,温绪之急忙四指按在他唇上,急道:“别说。”

      商恕一手摸着怀里的云团儿,低头忍笑。

      温绪之见状,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众人,靠近他耳边,低声笑道:“今夜微臣再为陛下守夜,陛下现在取笑微臣,不怕~~”

      商恕脸颊一红,继而正色道:“明日要开始斋戒沐浴,莫要胡闹。”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云团儿,用手指挠着它的下巴,这猫儿舒服的眯着双眼,毛茸茸的尾巴时不时晃动两下。

      温绪之轻笑一声,伸手拉了下商恕的胳膊,笑道:“陛下,回屋可好?前面近水,日落之后,少近水为好。”

      商恕点头,跟温绪之回到寝宫,换掉衣裳,梳洗一番,温绪之拉着商恕并肩躺在床上,低声细语不断。

      曹行无视他二人的亲密,伫立床边,再不肯向外移动一步。

      商恕脸薄,推了推温绪之,柔声道:“明日需早起去太庙。”

      温绪之不再闹他,看着曹行,神情慵懒,含笑说道:“曹公公辛苦一日,也早些休息。”

      曹行躬身,嘴角挤出一丝笑容,眼中却无笑意,说道:“陛下,大将军,奴婢告退。”他行了一礼,伸手将床帐放下。

      商恕被曹行洞彻的目光扫过,顿时有几分心虚。

      温绪之知道曹行离去,外面还有余近冬守着,见商恕无意开口令人退下,也不勉强,只在商恕的额头轻轻一吻。

      商恕头枕在他肩上,柔声低语:“表哥的心意,弟心知肚明,但不敢求,有道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古人酒棋之交,能数十载互为知己,你我若能同桌共食,日间赌书泼茶,聚首几十载,弟心满意足,也请表哥体谅,着实不敢作过分之想,不敢贪一时之欢。”

      温绪之岂能不体谅,虽然心里另有主意,但柔声安慰他好一会儿,表明自己非要贪恋一时,也望永恩,见他心安,便拥着他睡去。

      余近冬侧耳细听好一阵,确定床帐内再无动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细汗珠。

      夜天如水,皓月当空。长信宫中,主殿烛光朦胧。温太后尚未入寝,徘徊望月。不一会儿,心腹宫女走到她身边,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温太后听罢,长叹一声,说道:“真是长夜如年,分外难熬。”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宫女不敢说话。温太后自丧夫亡子后,从不见有任何埋怨,偶有忧伤,无需身边的宫人劝慰,她自可恢复高贵冷静的姿态。为打发悠长时光,温太后潜心收集、编排古人流传下来的乐谱舞曲,近日来,却懒与此事,比平日花更多时间阅读、抄写道家经典。她自幼跟随温太后,自然知晓温太后近日心烦意乱,温太后素来有主意,不喜他人乱说话,何况这事,她虽为心腹,也不敢开口。

      “千秋,”温太后的声音划破了刚才的沉静,“明日,皇帝入太庙后,请大将军前来。”

      千秋忐忑答应,她深知温家姐弟四人的脾气秉性,不免担忧。千秋开口劝道:“太后,夜已深,您还是早点入寝,明早还要早些起身。”

      温太后似是不闻,呆在窗边又出了一会儿神。

      ……

      晨曦出现在天边,勾勒处远处山峰的轮廓。內侍宫女已经开始忙碌。宫中贵主已经起身,殿内的连枝灯也已点燃。商恕跪坐在梳妆镜前,內侍撩起他的长发,将一块锦布垫在下,温绪之从內侍手中拿过梳子,为他梳理头发。

      商恕见他已经梳洗完毕,发髻一丝不苟梳得整整齐齐,心里暗暗好奇,他素来浅眠,却从不知温绪之何时起身,早晨总是被他亲自侍奉。

      “陛下亲手抄写的经书曹公公昨夜已经收拾好,都放在龙辇上,陛下这三日在太庙所需之物,陆昭仪和曹公公也都准备妥当,现在陆昭仪正在再一次检查物品是否齐全。”温绪之一边为他束发,一边说道。

      商恕微微笑了笑,曹行与陆昭仪总是这般贴心。“昨日怕是已经查过三次了。”

      “陛下的事情他们永远都会上心的。”

      商恕看着铜镜中的温绪之,轻声说道:“朕的事,你也一直放在心上。”

      温绪之微微一笑,说道:“这三日微臣会守在太庙外,陛下凡事无需担忧。”

      商恕收拾妥当,看了看殿内殿外如俑待立的宫人,再没说话。

      等待要出宫的时候,温太后比皇帝、陆昭仪等人还要早一点,商恕忙带着嫔妃向温太后致歉,不该令她等候他们。

      温太后并不介意,她脸色微微泛白,气色不是很好,沈美人站在温太后身侧,看到许容华,向她点头示意。

      为孝哀皇太后的忌辰做法事,温太后只是去应个景,孝思皇太后身前只是仁帝后宫的美人,从来向佛,温太后则独尊道教,又是名正言顺宣帝的皇后,并不用对宣帝生母司马皇后那边恭谨至极。她从前倒是好奇,商恕为何要生母的谥号定为“哀”。

      温太后陪商恕等人到了太庙,跪拜先祖,商恕也知自己母亲身份略低,便开口请温太后回宫,声称不敢令她过分劳累。

      温太后推辞两句,见商恕坚持,便说道:“既然如此,哀家就先行回宫。皇帝,就让大将军先送哀家回宫。”

      商恕点头答应,又回头看了看陆昭仪等人,说道:“陆昭仪、童容华、许容华都随皇太后回宫。”

      三人恭谨行礼,随温太后离开。温绪之见商恕已经答应堂姐,便率兵护送诸位后宫贵主回宫。他心下暗暗奇怪,这几年商恕到太庙为先人做法事,他总是守在太庙,堂姐从不多言,今天是第一次要自己送她回宫。

      温太后似乎颇有心事,回宫后令宫人退下,只留温绪之在殿内,美目含愁,一脸犹豫为难,欲言又止。

      温绪之抬眸看了一眼贵为皇太后的堂姐,又忙垂下头,规矩踞坐在独塌上。

      温太后开口,温柔似水地唤他:“弟弟,到姐姐跟前来。”

      温绪之心下奇怪,但还是依言下了独塌,屈膝到温太后面前跪下。

      温太后伸手,轻抚温绪之棱角分明的脸,轻声叹息。当年,她嫁入东宫时,不到十三岁,这个弟弟才九岁。当时,她也是这样,含泪抚摸着他的脸,循循教导,要孝敬长辈,要友爱兄弟,要认真念书、习武。她的胞弟尚是稚子,拉着她的嫁衣,懞懂看着今日格外好看的姐姐。

      温绪之也想到当时情景,想到姐姐年纪尚轻便寡居深宫,心下一软,暗想不管今日姐姐说什么,他这做弟弟都要听从姐姐的意见。

      “弟弟,”温太后说道,“这事你要如何了结?你们日同食,夜同寝,当真以为他们不猜疑?伯父何等精明,恐心里早已明了,你这般,欲要生身父亲如何?姐虽有胞弟,但不如弟也,姐心中早将温家将来兴盛尽系于弟身。姐生为温家女,嫁入皇家为媳,既要为温家着想,又要心念皇家,你们如此这般,姐看在眼中,心中如火烧炭烤,原指望时日长久,你二人能以国事家事为重,私情渐淡,不想自那日表弟抱恙后,你二人亲密更甚,你常留宿宫中,时日长久,令他人如何想。”

      温绪之心中已有猜测,见温太后直言,又闻其不以皇太后之尊,尽述姐弟之情,不免有所感叹。他垂首低声道:“阿姐心意,弟尽知。弟自知心中执念过深,但无法自拔,难以割舍,定要尽些许心意,得一丝回报才可。弟亦知身负家族重任,不可懈怠,父亲屡次催弟成婚,弟屡屡拖延,非不愿尽己身之责,只是心中执念不曾满足一分,无法释怀,还请阿姐成全,弟自会稳当行事,不令家族蒙羞。”

      温太后叹道:“你已知表弟有意让后宫嫔妃孕育皇嗣,你又要如何?”

      温绪之正色道:“阿姐若能相助,弟可发誓,三年之内,一定娶妻生子,延续温家荣光。严己望得赌书泼茶君子之交,平安相聚数十载,请阿姐细思,弟岂能违背他意?况且,父亲最爱惜家族清名……”

      温绪之尚未说完,温太后原本轻抚在他脸庞的手突然一掌打在他脸上。不等温绪之从愕然中醒过神,温太后冷冷说道:“我是女人,也是嫁给他人为妻的女人,岂能纵容你肆意纵情,却作践另一个女子的情意?如此暗度陈仓之事,非但未维护我温家数百年清誉,反而令人觉我温家儿郎乃私德有亏的卑鄙小人。如若你非要如此,我不动你,伯父也容不得你,汝非逼汝父食子不可?”

      温绪之忙安抚堂姐,说道:“阿姐,弟自幼外受名师教导,内有阿姐指点,岂能做出这等事?请阿姐信弟,弟断然不会肆意践踏他人。只是,弟不愿他日,回首往事,徒留遗憾后悔,弟今伸肺腑之言,能得几年恩爱,弟心满意足,再无他求。阿姐如能相助,弟粉身碎骨,莫报万一。”

      温太后长叹一声,含泪道:“你竟令我入两难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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