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刚停》岁暮1996

4、第三章 口罩女孩

　　千回百转，伊依终于成功到达所在班级。高二（2）班，以后就要在这个班生活了。紧了紧书包带子，伊依跨进了教室的大门。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伊依细细打量着这个宽敞明亮的教室，班上的同学似乎很和谐，打打闹闹的男女生从讲台前跑到后面，桌面上的书摞的高高的，厚重的书下放着言情小说，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小声谈论新出的化妆品，男生则在手机上组团打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还时不时瞅一瞅教室门口。
　　伊依站在教室门口，看着闹哄哄陌生的人群，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恰好，薛凯影忙完学生报名的事就来到了教室。
　　“快快快，老薛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然后教室立刻像炸开锅一样，所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收起了各自的违纪物品，都坐回自己的位置一本正经拿起新书翻看起来。
　　伊依看得有些发懵。
　　正在纳闷同学们截然不同的画风时薛凯影就站在了讲台上。
　　扶了扶眼镜，大致扫视了一遍教室后，薛凯影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安静一下。”
　　教室里鸦雀无声。
　　“这学期我们班转来了一个新成员，现在给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薛凯影让出一点空间，示意伊依上前。伊依站在讲台上，什么话都还没说，下面就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显然，之前伊依在操场上的“壮举”被班上很多人看在了眼里，现在见是同班同学更是兴奋不已。顾芷望了一眼路世唯，只见他朝自己竖起了拇指。
　　“这就是那个跟易沐之抗衡的女生啊？看起来，还挺特别的。”程宇安用胳膊肘捅了捅路世唯，脸上带有欣赏的意味，“不简单呐……”
　　易沐之笑笑，不作答。
　　伊依看了看下面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嚅动着嘴唇，试了试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于是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就退在了一旁。薛凯影有些意外地注视着伊依，明亮的眼睛里写满坦然，可是口罩下的脸庞总是让她有种错觉，她总觉得此刻，面前的女孩可能是难过的。
　　“好了，大家以后就是一个班上的同学了，要好好相处。你先找一个位置坐下来吧。”薛凯影说。伊依点点头，走到宋离旁边的空位正要坐下，就见身旁的短发女生微微抬起头，额头上一条狰狞的疤痕露了出来，阴郁的眸子里散发着厌恶的色彩。
　　空气似乎凝固住了。其他人在暗自佩服伊依勇气的同时也在期待宋离的表现。
　　伊依顿了顿，仿佛没有接收到对方厌烦的信号，安然地拖过椅子坐下，还向宋离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表示打了招呼。
　　其他人倒吸凉气。
　　宋离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伊依。
　　虽然伊依是安然无恙地坐下来了，可这一节课她上得并不怎么舒服。每次去偷瞄同桌时对方总是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仿佛是自己欠了对方巨款未还似的，随时都可能将自己踢飞。伊依如坐针毡，薛凯影讲的课也都没听进去。
　　这漫长的四十五分钟终于在下课铃响的那一刻画上了休止符。宋离起身离开座位，椅子被拖得发出刺耳的声音。
　　教室又恢复了课间的活力。
　　纪晓晓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跟伊依打招呼，“你好，我叫纪晓晓，很高兴认识你。”伊依和纪晓晓握了握手，发现她的掌心很温暖。
　　“听说你是从美国来的，真羡慕呀，你英语成绩一定很好。关于你今天在操场上和一班班长易沐之互怼的英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学校了，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们二班中的一份子了，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纪晓晓凑近了一点，“特别是你旁边这位，据说她家是□□，她功夫也是很了得的，你看见她额头上的疤没有？那就是她和别人打架时留下来的，你尽量不要惹她。”
　　伊依看着眼前这个滔滔不绝可爱的女生，心里顿生好感。
　　“路世唯是我们的班长，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他说，当然我更高兴你能跟我说。他旁边那位是我们体委，叫程宇安。文艺委员是顾芷，就是那个在茫茫人海中你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美女，身后总是围绕着一大群男生，唉。”纪晓晓似乎在想象顾芷被男生簇拥时的画面，联想到自己平凡的外貌，心生感慨，不过她又马上调整过来，“顾芷的同桌是秦楚月，也是个美女，不过太恃宠而骄了，我不太喜欢她。”纪晓晓眨巴着眼睛，小声说。
　　“我呢，是班上的学习委员，爱好有两个，一个是学习，另一个是……”
　　伊依露出诧异的神色。
　　像是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纪晓晓点到为止，没有直接道明，而是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嘿嘿，你以后就知道了……”然后，眼神又变得五彩缤纷起来，像是沉浸在了某个幻想里，自娱自乐。
　　纪晓晓的热心让伊依忐忑不安的心安稳了不少。

　　午餐时间，伊依徘徊在南原高中的校园里，忽然发现学校的环境是极好的，之前报到时太过匆忙没有注意到，现在放眼望去，绿树环绕，银杏树郁郁葱葱，绿色的果实晶莹剔透，红叶石楠像是着了火，尽力释放着火热的青春花带里的葱兰娇羞地张开眼打量着这个世界，一排又一排，整齐的生活在自己的领域里，幸福而安详。梧桐树在九月的季节里带有一股沧桑的味道，不知这是第几个年轮，只是依然感觉那些随风摇曳的梧桐叶经历了许多风雨，见证了这个校园的成长。
　　白鸽落在天台上，用力地扇动着翅膀。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伊依坐在梧桐树下，像一只安静惬意的波斯猫。梧桐矗立在这片略有坡度的土地上，周围长满了细密的草。微风习习，枝头的一片梧桐叶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儿，渐渐还是不甘地飘落下来。伸手，树叶安然沉稳地躺在了伊依手心，偌大的叶子几乎覆盖了她的整只手。梧桐叶黄色的脉络清晰可见，那些脉络下隐藏的所有美好似乎全部呈现在了眼前，脑海里莫名闪现出某座城市街头长满的梧桐树。关于那树的故事，好像很长很长……
　　伊依闭上眼睛，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渐渐有了些许睡意。
　　和衣而睡，就地而眠。
　　“老大，咱们还要呆在这里多久啊？”
　　“要走你就走啊，我又没叫你来！”
　　“问题是，我爬上来了才觉得这树好高啊，下去，似乎有点困难。”
　　梧桐树上，两个少年“骑虎难下”。
　　易沐之探出一只脚，落在较低的一只树干上，“下不来你就在树上给我挂着！”
　　杨知满脸曲线，他真不知道易沐之守在这里要干嘛，难道就是为了看那个让他难堪的女生睡觉么？除非他疯了。当他正在思考时，易沐之已经身手矫健地落在了地面。
　　“喂，老大，你要干嘛啊？”杨知坐在树上，见易沐之慢慢接近熟睡的女生，怕他做出出格的事来，于是小声喊道。
　　易沐之望着树上的男生，邪恶地笑了笑，“我想，怪兽是不戴面具的。”
　　伸出手，一点一点靠近脸庞，正要触碰到伊依的口罩时忽然手臂一沉，然后耳旁就响起了路世唯不悦的声音，“易沐之，你要干什么？”
　　杨知见势不妙，立刻躲藏在树叶中，暗中观察。
　　易沐之手一扬，准备甩开路世唯的手，结果用力过猛，脚一滑，整个人就朝后仰去。路世唯伸手去拉他，结果被易沐之一带，两个人一起滚了下去。
　　“老……大……啊……”杨知遮住眼睛，不忍直视。
　　纪晓晓从食堂回来，恰好见到这一幕，不自觉地就拍下了这张她自认为十分唯美的画面，然后悄悄离开了。
　　易沐之伏在路世唯身上，只感觉耳朵嗡嗡直向，眼冒金星。
　　路世唯咳了两声，声音闷闷的，“我说，你还要躺多久？”
　　易沐之勉强支撑着身子，故作潇洒，“路世唯，你没摔散架吧？”
　　“你如果继续趴在我身上，我就真的要去见耶稣了。”
　　“……”
　　收拾完头发和身上的杂草，易沐之才注意到树上的杨知不知何时早已逃之夭夭。
　　“这个胆小鬼……”易沐之在心里骂了几句。
　　路世唯环抱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脸上表情由晴转阴的易沐之，嘴角轻轻上扬。易沐之被看得有些发毛，“喂，我什么都没做，你看什么看！”
　　“那你是想做什么么？”
　　“……”
　　易沐之发现，和路世唯斗嘴，输的永远都是他，无论是小时候哄程宇安，还是长大后两个人吵架，路世唯都远远超过他。
　　易沐之瞧了一眼树下安然熟睡的女生，捏了捏拳头，“路世唯，我告诉你，我和那个女生势不两立，最好以后别让我碰见她，要不然我不会客气！”
　　路世唯洗耳恭听似的点点头。
　　见对方依然波澜不惊，易沐之有些气急败坏，腿被怪兽踢了不说，现在又摔了一跤，最近真是多灾多难。咒骂了两句，易沐之悻悻离开。
　　路世唯和伊依并列而坐，揉了揉发酸的膝盖。
　　晴朗的天空飘来几片灰色的云，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路世唯看着易沐之远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了涟漪。
　　要下雨了吧。路世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