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龄谈》半鹿恙

8、红颜妆成为谁容（二）

　　小女孩撇着眉看面前举止怪异的男人，“敢问先生是谁的客人？妾身好像从没有见过先生。”她说话的嗓子各位清脆，倒没有孩子特有的童音。
　　龙雪书估摸着这个主儿不是好糊弄的，于是默默收拾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缓缓对她行礼“在下忙着走路，冲撞了姑娘，还请见谅。”
　　后边一个体面的丫鬟轻叱“这是妆成楼的主管，乘花夫人!”
　　“……夫人？”
　　那小女孩抬起另一只手挡住又欲呵斥的丫鬟，反对龙雪书行了一个万福“先生乃我楼贵客，自然应该被优待。我御下不严，让先生见笑了。”
　　龙雪书连忙回了一礼，那诡异的乘花夫人又道“妾身还有事务处理，先行告辞了，先生请尽兴。”
　　龙雪书忙贴墙站了，等这浩浩荡荡一行人走远了才长出一口气，左右看看再没什么人了忙施了个隐身的咒在自己身上，等这一切做完了才安安心心地开始了行动。
　　嫣黛猜的不错，龙雪书肯定不是无聊来叙旧的。他这次来另有目的，是为了找一个老朋友。
　　自踏入这妆成楼龙雪书就发现这里有抑制妖力的阵法，花了整整五天才摸清楚这楼的底细，这才进来。
　　他那老友虽然妖力不及自己，但逃跑的功夫一流，连他都被困在这儿，龙雪书不得不小心行事。
　　其实龙雪书并不太想蹚这趟浑水，可惜那老友成心拉他下水，一道讯息传来抓死了龙雪书的把柄，逼得他不得不来。
　　思及此，龙雪书恨恨自语“这该死的狐狸，快死了也不安分。”
　　没一个时辰龙雪书就将四五楼全搜罗了一遍，除了嫣黛那间房他没进其他的房间一无所获，然而在他正打算去六楼看看时，却被一股极其熟悉的妖力挡住了——这妖力的主人正是他那滑不溜湫的老友九尾灵狐。
　　虽说他能直接破开这禁制，但这样很可能伤到那狐狸，这么一来只能恹恹地回了嫣黛的屋子，改天再另寻他计。
　　嫣黛见龙雪书进来，抬抬鼻子轻轻一嗅“还说洗澡？明明连浴室里泡着的花瓣香味都没有。”
　　龙雪书瞥了她一眼，在椅子上坐下，全然不管嫣黛忽然发青的脸色。
　　“你——没事吧？”嫣黛难得表现出自己胆怯的一面，龙雪书却没有心情调笑她，轻轻摇头示意没有。
　　“你这模样……让我恍然以为原来的那个老妖怪又回来了。”嫣黛勉强一笑。
　　龙雪书疑惑地看向她，开口说“原来？现在？我本来就是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说得对，是我自己看不透澈。”嫣黛面色更加难看，转头坐到梳妆台前梳头。
　　龙雪书见她双手抖得像个筛子，有些想笑。但忽然回想起往事，便又笑不出来了。
　　“谁又能真正的看得透彻呢？这世上，但凡会喘气的谁都看的不透彻。”龙雪书笑笑，支着头道。
　　“……你说的不错。”嫣黛轻轻叹口气，这口气出奇的长。
　　“这回是我麻烦你了，别见怪。”龙雪书坐直身子，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嫣黛笑得温柔“这回事情有些复杂，我并不想把你卷进去。”
　　“知道了……”嫣黛顺从地点点头，拿起台上的一只发钗。龙雪书见了轻笑“你还需要这些？”
　　嫣黛也笑出声“在人间生活总不能表现的太奇怪，再说女子化妆的过程也很有趣的。”
　　“这些我不太懂，不过……你这么一打扮，看起来倒像另一个人。”龙雪书笑道“你化妆的路数，和我今天碰到的一个人有些像。”
　　“你碰到乘花了？”嫣黛有些惊讶的回头“她可是轻易不出现在妆成楼的。”
　　“她好像的确叫乘花……”龙雪书摸摸下巴，笑道“她年龄不小了吧？看起来倒还是一个小孩儿的样子。”
　　“乘花天生得了怪病，一辈子都只是这么个小孩子的样子。你也看见她身边那个男孩子了吧？要不是我说你绝对想不到他们是母子。”
　　“母子？只从外表看倒像是兄妹。”龙雪书摇摇头惊叹“那位乘花夫人的夫婿可真有勇气……”
　　嫣黛上妆的手一顿，慢慢用一种诡异的声音道“其实我一直在猜，乘花的那位夫婿可能不是人……”
　　龙雪书被她勾起了性质，前倾着身子问“你看出什么了？”
　　嫣黛手上不停，慢声道“倒也没什么，乘花的夫婿听说早早去世了，身份吗……只是一介柴夫。可是你看那乘花，像是个会嫁给柴夫的女人吗？”
　　“虽然这么说，但也有些牵强。”
　　嫣黛早料到龙雪书会这么说，只是轻轻一笑“只有这些我当然不会这么说，但正巧我多年前在这附近路过时碰见一个看不出底细的家伙，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但绝不是我能应付的。来了妆成楼后我又去了一次，却再也碰不着了——那山的位置正在乘花夫婿的居所附近。”
　　“嗯？有点意思。那位是哪一道的？”
　　嫣黛想了想，蹙着眉道“那次匆匆一面，只能确定他是个男的。气息吗……有些古怪，虽然气势磅礴但介乎正邪之间，有些像仙有些像魔，可又清醒的很，不像那些走火入魔乱杀人的。”
　　龙雪书遗憾地叹口气“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挺想会一会，可惜没机会了。”
　　嫣黛抿唇一笑“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当初在意了一下，也替你觉得可惜呢。话说回来，听你一说我想起来今天晚上有乘花的演出，你去看吗？”
　　“乘花不是这里的总管吗，也会演出？”
　　“别看她是总管，名气比一般的名妓还要大呢。她有一项绝技是在花上跳舞，乍一看如花仙似得，好看的很。”
　　“所以她才叫乘花夫人么？”龙雪书笑道“以你的眼界，只不过花上跳舞而已，你也不是不行。”
　　“人类虽然与我们比很多方面脆弱的很，但有时也是出人意料的。”嫣黛也不争辩，支着头透过镜子看向龙雪书“你就说去不去吧。”
　　“去，去……你都这么说了。”龙雪书拍拍衣袍，找到床躺上“还有些时候，到时候你叫我。”
　　“……嗯。”嫣黛张张口，最终只是应了一声。
　　龙雪书嗯了一声，到底没有问她抑制妖力的阵法是怎么回事。
　　这一觉龙雪书睡得不太好，往年那些好的与不好的记忆如走马灯一般零零落落地出现，有时看见环，有时是那个叫龙雪的小鬼，有时又是那个顶着美人脸的白虎，还有许多其他叫的出名字的脸和更多叫不出名字的脸。然而最多的，还是他独自一人行路的记忆，前路漫漫无尽，他好像一直走不完。
　　最后，一张多年未见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哀哀切切地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质问“龙雪书，你心里可曾有过人？”
　　猛的从床上坐起，嫣黛被吓了一跳，上前问怎么了。
　　龙雪书喘了好久的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不早了，我们可以下去了吗？”
　　嫣黛担心的看着龙雪书，龙雪书面色不改，平静的看着她。嫣黛明白拗不过他，于是点点头“可以了，再过一刻就到时候了。”
　　龙雪书也点头，拉开门率先出去，嫣黛在后面跟上，不多时就到了面积较大的四楼。
　　四下一看，龙雪书点头笑道“这妆成楼能有这么大名气也不是虚的，看人的眼光也是一流。”
　　嫣黛此时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斜眼顺着龙雪书的目光看看，不置可否地歪歪头。
　　虽然离开场还有大约一刻钟，但人已经不少。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出众的地方，气质都不是平庸，即使有的人衣着好像很寒酸也让人感到不容小觑。
　　正在四下打量，一个一身鲜红衣裳的妖艳女人一步三摇地踱步过来，先是朝嫣黛抛了个媚眼，后看到龙雪书眼睛一亮，一只手抚在龙雪书肩上笑道“这位先生真是气度不凡，看您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么？不知嫣黛妹妹是否对先生的心意？”
　　嫣黛看来与这女人很不对付，翻一个白眼就看其他地方去了。龙雪书看着好笑，故意拢着这女子雪白的手笑道“你嫣黛妹妹资容尚可，可惜性子实在太烈，现在我的腰间肉还疼呢。”
　　女子眼睛一亮，顺势坐在龙雪书腿上娇笑“是呢～妹妹一向心气极高，辛苦先生包涵了～娇儿这就为先生捏捏肩解乏～”
　　这下嫣黛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娇儿手腕把她从龙雪书身上拽下来，瞪着眼看着依旧娇笑的女人冷声道“娇儿，我限你五声之内退到一边，我的人轮不到你来抢。”
　　娇儿不以为意，伸出另一只手在嫣黛脸上轻抚，温柔道“嫣黛妹妹，你怎么这么粗鲁，让娇儿的心跳的好快～”
　　龙雪书霎时眉毛一挑，没想到这还是个男女通吃的。
　　嫣黛被她恶心的不行，一把将她推开“要是不想失去你的手就立刻给我滚开!”
　　娇儿揉了揉被推的地方，不在意地笑笑，又对嫣黛深情地看了一眼才放肆地转身离去，不多时就又窝到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嫣黛的眉头简直揪成一团“亏你还碰她，这个女人最是放荡，以勾搭上更多的人为终身目标，越是看不起她的人她越有兴致，简直就是个□□!”
　　龙雪书若有所思道“我看她倒是挺有趣的。”
　　“……”嫣黛气急，直接撇开头不理这个男人。
　　龙雪书见逗弄她生了气，笑嘻嘻地伸头问她“你那个华韵弟弟呢？怎么没来？”
　　嫣黛气呼呼地说“他长成那样怎么会坐在这人群里，在特殊的包厢里待着吧。”
　　“他不是妆成楼的老人了么？也会来瞧这热闹？”龙雪书有心挑起话题，多了几句话。嫣黛被他有意搭话也生不起气了，语气开始平和起来“这演出不止乘花一人出现，每次都由上三层的人轮流准备节目，我也上去过好几回，华韵上去的很少，但无疑是最吸引人眼球的。”
　　龙雪书笑问“你表演的什么？”
　　嫣黛看他一眼“舞剑，鞭舞，再加几个小法术。”
　　龙雪书又问“那娇儿呢？”
　　嫣黛听了简直要拔腿走人，偏偏龙雪书此刻故意笑得勾人，估计她一起身就一堆姑娘围过来，只能如实道“脱衣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