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龄谈》半鹿恙

7、红颜妆成为谁容

　　甄宓西施大小乔，不如河东华韵俏。
　　十里灯火中，万里城郭里，这句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华韵资容之美，才情之高，见者无不为之倾倒。
　　然而，这华韵是个男儿身。
　　未见华韵者无不奚落其枉为男儿竟以色侍人——但相对的，见华韵者无不心服口服：苍天再无力造出这种佳人儿。
　　因为这华韵身为妆成楼头牌，妆成楼日日人满为患。可是这老板却有些古怪——妆成楼下三层随意进人，只要开心除了不犯法怎么都行。而第四楼则必须由妆成楼的人点头才能进入；第五楼则是由楼内人自己挑选客人接待；至于那最高的第六楼，只有华韵一人。到这层楼什么都不好使，一切全看华韵公子的意思。
　　不知多少地痞无赖因这规矩想砸楼，然而没有一个人得逞过；也有些剑走偏锋的人想找楼主算账，但却连楼主是谁都不知道。
　　有手眼通天的人亲口问过华韵楼主的身份，华韵只笑道：“楼主从未露过面，我们只是听命行事，不知如何联络楼主。”
　　一时间楼主的身份成了一个比华韵还要吸引人的话题，各种坊间流言争相传出，好像晚了一刻就火烧了屁股似得。胡子拉渣的龙雪书一个个听来，啧啧称奇“高手在民间啊……这些故事写二十个画本子都够了!”
　　旁边妆成楼的伙计丢了一个白眼“我说先生，您在这干坐着也有五天了，不嫌无聊啊？”
　　“你们这里嘴巴最多，听故事也最畅快，一点也不无聊啊～”
　　“可我嫌无聊!”那伙计嫌弃地扇扇手，指着龙雪书身上的衣服说“你这模样是修过长城回来的么？味儿也太大了!”
　　龙雪书笑眯眯道“知道‘人靠衣装马靠鞍
　　’的下半句是什么吗？”
　　“啥啊？”
　　“狗儿只能闻味儿～”
　　“你！你说谁是狗呢！”
　　“乖～你斯文点，惹恼了人，人家看看我这个主人可不一定会不打你～”
　　“你！”
　　“吵吵什么!你小子不想干了是吧？”一个看起来比较体面的大胖子沉着脸抽了那小子一耳巴子，回头像变脸似得笑容满面对龙雪书道“这位爷，小的们招呼不中还请包涵包涵～”
　　龙雪书笑眯眯地点点头“包涵，自然会包涵的。谁叫我是他主人呢～”
　　“你！”那小伙儿气急，正欲呛声又被那胖子一眼瞪了回去。胖子赔笑道“抱歉抱歉，还是小的来照顾爷您吧？咱妆成楼一楼赌，二楼嫖，三楼拍卖。您这是要去哪楼耍？”
　　龙雪书状似腼腆地挠挠脸“那个，我要上五楼。”
　　胖子脸色一变，很快反应过来，忙装上笑道“难道……这位爷认识楼里的官人？”
　　“认识认识，我和那个嫣黛挺熟的～”
　　“嫣黛…嫣黛姐姐？!”胖子眼珠一瞪，连忙一连作了好几个揖“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先生见谅!小的立马给您带路!”
　　“好说好说～”龙雪书不在乎地摆摆手，悠悠闲闲地慢慢跟上去。
　　刚刚和龙雪书斗嘴那小子等他们走后冷哼一声“我看就是装模作样强充大爷!”
　　旁边一个古董商摇摇头说“他可不是装的。你看没看见他腰间那镜子？要出手的话我担保能买下半个城。”
　　“……草！他这么拽还在这一楼窝着干嘛啊！”
　　有了胖子领路，龙雪书顺顺利利上来五楼，等人进去通报嫣黛时龙雪书闲得去逗弄身边倒茶的小厮“娃娃，你嫣黛姐姐在这里混的好像挺开的？”
　　那娃娃冷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点点头。
　　“你给我说说呗，她又干什么好事了？”龙雪书笑嘻嘻道。
　　“你姑奶奶我把一个人渣的根儿拧断了，行了吧？”
　　龙雪书笑眯眯回头答应着“哎呀！嫣黛丫头又漂亮了～”
　　“少来!你来就没好事!”嫣黛一双眼里像飘着云霞，一抬远山似得眉粗声粗气道“说吧，你又要干什么？”
　　龙雪书认真看着她说“我老了，怀旧，因此特地来找你看看。”
　　“……你说谁‘旧’呢？!龙血树你个王八蛋!”嫣黛一竖远山眉怒骂道。
　　“啧啧……瞧瞧这脾气爆的……亏你们楼主敢收你。”龙雪书挑挑眉“怎么，老人家我来就这个态度？你起码给点吃的吧？”
　　“……我说你怎么就成了一个骗吃骗喝的混蛋了？当初那高冷的老妖怪呢？不会哭不会笑的美男呢？你是被人调包了吧？”嫣黛一脸的不可置信道。
　　“少废话，快请我吃饭。”
　　“我求您先去洗洗吧！这味儿来个小妖都能被你活生生熏死!”
　　“那必须是和你一样娇嫩的莲花妖。”龙雪书跟着气势汹汹的嫣黛起来，走向浴室“要不是我对自己的卜卦还有信心差点以为我算错了——你怎么想到来这儿的？”
　　“当一个妖怪太没意思了。像我这样的，在人间想救人救人，想杀人杀人，除非惊动那几个门派的老不死掌门，否则谁也别想动我，多痛快!”嫣黛笑笑。
　　“……我看不止这些，你这样可是永远得不到大道的，因为这么草率的理由来人间除非你脑子不正常。”龙雪书蹭蹭下巴上的胡茬“我听说这里有个小白脸挺招人，你不会是因为他吧？”
　　“华韵？不关他的事。”嫣黛摆摆手。
　　“那……是那个神神秘秘的楼主？”
　　嫣黛脚步一顿，很快又继续往前走“别乱猜。”
　　龙雪书从善如流道“嗯，乱猜乱猜，你别搭理我。”
　　“咦？嫣黛你原来在这儿啊……这位是……”
　　从二人前面有一人逆光站着，看不清面目，但一头银发格外显目。嫣黛见了他也是一惊，转而笑开“原来是华韵啊，我旁边这个家伙是龙雪书。别听他名字斯文，其人是最最不要脸的。”
　　“嫣黛，我正在你身后站着呢。”龙雪书笑道。
　　华韵显然见过世面，在这不正经的两人面前依旧施施然行了礼“华韵见过龙先生。”
　　“好说好说。”龙雪书点头笑道，从腰间摸出随身的幻世镜递到华韵手里“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这……”华韵一见这镜子品质奇特，不像凡品，忙推脱“这礼也太大了，华韵……”
　　“这镜子和我相看两相厌，你就当救救我吧！收下它，不会害你的。”龙雪书忙躲开华韵伸来的手，赔笑道。
　　嫣黛够头过来瞧，一见那镜子小小低呼了一声“幻世镜？”
　　华韵看着嫣黛觉得奇怪，一字一字重复道“幻，世，镜？”
　　龙雪书不动声色插在两人之间，笑道“是这镜子的名字，这镜子在我们那儿有些名气，你别在意。”
　　“啊，好的……”
　　嫣黛在身后掐了龙雪书一把，悄悄说“那镜子怎么着也该有镜魂了吧？你给华韵不怕有麻烦？”
　　龙雪书面上一派笑容，在喉咙里模模糊糊道“这镜子脑子不怎么灵光，无妨。”
　　“那是最好，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龙雪书对华韵笑得灿烂“华韵公子你看，我这身行头实在是丢人，便先行告退去洗个澡可好？”
　　华韵正脑子晕晕的，听见这句话下意识地点点头。龙雪书趁机扯着嫣黛绕开华韵，没几步就入了浴室。
　　龙雪书一把揪下嫣黛黏在腰间的手，口里‘嘶嘶’地出着冷气“既然他不是你姘头，你又干什么下这么重的手？”
　　“华韵与我相处甚好，你要是让他惹上麻烦看我饶不饶你!”
　　“我的姑奶奶，那幻世镜虽然有了镜魂有些麻烦但只要用的好肯定是一个宝物，一般人求都求不到你还和我急!”
　　“算了吧你，华韵只不过一介凡人，一个不小心被这镜子反摄了魂魄成为傀儡都有可能，你还狡辩!”
　　“那华韵既然能有这么大名气，所谓‘盛名之下自无虚招’，你别告诉我他是一只小白兔啊!”
　　嫣黛翻个白眼“算了，我先看看情况，到时候再谈饶不饶你。你也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施个法术把自己弄干净，我不管你有什么事，反正我只管你吃住。”
　　“那可不行。你看这么大的浴池我好久都没有享受过了，让我舒服一下不行吗？”龙雪书一把将嫣黛推出去“你先回去等着吧，我泡一泡再出来!”
　　“你敢推老娘!嗨！有本事你别把门封上啊!龙雪书你这个白眼狼!”
　　“嫣黛你怎么了？那位龙先生把你怎么了吗？”华韵站在嫣黛身后一脸不解道。
　　嫣黛连忙停下正欲施法解开门禁的手，抽着嘴角道“你还在这儿呢？”
　　“华韵想了一下，觉得收下这镜子还是不好，所以想还给龙先生……”
　　“还什么还!你不喜欢扔了卖了都行还给他干嘛？走走走嫣黛姐姐给你说说这镜子的事儿!”
　　“等等……嫣黛你慢点我跟不上了……”
　　扒着门缝看见嫣黛扯着华韵走了，龙雪书长出口气，随随便便变了一套行头在身上就溜出他刚刚赞不绝口的浴室。
　　“这妆成楼真是难进，幸好嫣黛正好在这儿不然本先生只能卖身了……哎呦妈呀!我去你是谁？”
　　被撞倒在地上的女孩约摸七八岁，身材娇小却身着累赘的华服，精心插上各种发饰的发髻简直有她小半人高。她身边跟从的男孩已经有了大人的身材，一张脸却还还是稚嫩，此刻冷着脸眼神带刀地看着龙雪书简直像那些故事里走出来的杀手。
　　那后边乌泱泱的侍女急急忙忙地搀扶起那小女孩，由于衣饰沉重挣扎了好一阵才被扶起来，等她再站起来时龙雪书不由得替她出口气“真是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