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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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折颜的桃林里无所事事，每日啃啃桃子、赏赏美人，好生惬意。一日晨起寻遍了桃林，都没看见折颜和白真上神。“怪了，人都去哪了？”我摘了一只桃子，走回木屋，在伙房里寻见了滚滚。“阿橙，折颜同你四爷爷怎么不见了？”
“他们昨天连夜赶去碧海苍灵了。”阿承围着花花绿绿的围裙，手中菜刀不停，一根白萝卜被他切成碎丁。我咬了一口桃子，奇道：“碧海苍灵？帝君的住所。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阿承将萝卜丁扫入锅中，又拿出一块生姜，切了几片，不咸不淡地抛出惊天之语：“我娘要生了。”我一惊，连阻拦阿承下姜片都忘了，“凤九生了！生了什么？是男孩，还是女孩？”阿承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
“你为何不知……”我话说了一半，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诶，不对啊。你娘都要生了，你怎么还在此处？”阿承又添了一勺盐，拿起锅勺搅拌了两下，“姑姑尚未痊愈，我岂能离开？折颜说姑姑调养这几日，一日三帖药不能停。我若走了，十里桃林没人看着，姑姑只怕不会老实按时服药。”
“瞧你这话说的。我绝对老实，你快去吧！”我说得深明大义，却被阿承一语道破：“姑姑如有这份自觉，就先把姜片还来。”我尴尬地挠了挠脸，“你发现啦。”两片湿淋淋的姜片啪嗒入水，一股呛人的辣味扑鼻而来。我皱着眉，嘟嘟囔囔地念叨了两句：“好好的萝卜汤，加什么生姜啊？”阿承并未搭理我，径自忙碌不已。
好吧，他忙他的，我玩我的。
我在林子里转悠了许久。粉嫩的花瓣娇艳可人，洋洋洒洒、飘舞零落。温和的日光照得我浑身酥软，忍不住趴倒在暖暖的石头上。困意正隆，一片沙沙的脚步声踏入我的梦境。“姑姑，姑姑。”
我惺忪地眨了眨眼，“是你啊。”阿承轻声劝道：“姑姑回屋睡吧，躺在这里会着凉的。”我翻了个身，贴着石台不肯起来。一双坚实的臂膀强行将我铲了起来，吓得我睡意全无。“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姑姑不听话，我亲自送你回去。姑姑别推！阿承抱不稳，摔到你就不好了。”这个可恶的小子把我抱回屋中放在床榻上，又从几台上端起一碗乌黑的药汤，“姑姑先把药喝了吧。”
我摊开手掌，“蜜呢？”阿承给了一只小瓶，我才接过药碗一口干尽。这味道好可怕！我赶紧启开瓶盖，吮了一口。辛辣的滋味在舌尖上爆炸，我险些喷了出来，泪眼婆娑地控诉：“怎么全是姜汁？”
阿承正气凛然，言辞凿凿：“折颜说花蜜解药性，吩咐我少给你吃蜜。”
好你个折颜！给我等着。我含着泪眼心酸，愤恨不已。
接连三日毫无消息，我和滚滚在十里桃林等得焦急万分。终于在第三日伴晚接到了喜讯，上头说凤九生了个男孩儿。折颜又在信里叮嘱我安生待着，他们参加完洗三宴就回来。
“怎么又是男孩子？”成玉去岁生的也是儿子。阳盛阴衰，他们这一辈里连个女孩都没有。“姑姑喜欢女孩？”
阿承问了，我随口一答：“是啊，女孩子多好啊！娇娇软软的，不像男孩子，都皮实得很。当然了，你不一样！滚滚是四海八荒最乖的宝宝。”我好容易圆回来，可阿承还是生气了，脸色铁青地瞪着我。
那晚的药尤其苦，他连姜汁都不肯给我。怪道折颜常说没人敢惹他，当真是个心眼极小的小气鬼！
又过了三日，折颜他们还是没有回来。去信一问，方知新生儿的洗三宴竟要办整整七日！我不禁怜惜地回望滚滚。他出生时，凤九正和帝君闹别扭，独自在凡间躲了两百年。别说洗三了，这孩子连百日和周岁都没有。比起他弟弟来，委实可怜。
“滚滚，我们出去玩吧。反正折颜他们短时间回不来，我俩出去散散心，如何？”我小心措辞，仔细分辨他的神色，唯恐戳痛他。
“姑姑想去哪儿玩？”他掩饰得极好，一脸坦然，瞧不出丝毫异样。但世间哪有不伤心父母更重视小儿子的？
我立马回道：“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他沉思片刻，提议道：“今日二月十二，恰逢花神诞辰，青丘有百花宴。我们回青丘，姑姑意下如何？”
我自无二议，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同滚滚出门去了。
百花宴果然当得起这个名头！集会上姹紫嫣红、缤纷多姿，很是妖娆。往来的多是年轻儿女，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反衬出我和滚滚分外简朴。
“姑姑，快来。”阿承拉着我在人群中穿梭，随手拿起一丛花圈套在我脖颈上，又挑拣了两张面具分别戴上。
我俩胡乱走了一圈，出来时已经大不相同了，一身五颜六色，恰似五彩的公鸡。周围太喧闹，滚滚贴到我耳边，我才听清：“姑姑，你笑什么？”
“我开心！”我彻底乐开了，顶着漫天花雨到处乱跑。
真正的热闹直到夜幕降临才开始。中央的高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橙黄的火光洒落下来，映得人影同月色般朦胧。密集的鼓声越来越急促，一个小子戴着狸花面具，合着鼓点跨入舞台。蹦哒哒、蹦哒哒，肢体翻转，极尽挑衅之能事。果然另一边也跑出一个小子，对着先前那个斗起舞来。快速摇摆的四肢如同绽开的花枝，极其绚烂。喝彩声潮涌，其他人如何忍得住？三三两两步入舞台，嘹亮的歌声旋转，翩翩舞姿曼妙非常。
阿承牵起我的衣袖，“姑姑，我们也去吧。”
我挽回袖子，摆了摆手：“我一把老骨头，就不陪你们折腾了。你想去，就去吧。”
阿承坚持道：“姑姑一点也不老，我们一起走。”
我掩唇笑了出来，“即使你这样说，我也不会高兴的。老了就是老了，我都十二万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小年轻。”
他撒起娇来倒也可爱，“姑姑，你就陪阿承一起去嘛。”我再三婉拒了。
这孩子说不服我，竟然围着我打起转儿来。四周的目光汇聚，起哄声此起彼伏。真是败给他了！他请了两三回儿，我才搭上他的手，由着他牵入舞池。他的手心微汗，又湿又滑。人有些多。他扣住我的五指，抓得更紧。
载歌载舞，我转得头晕目眩，不小心撞进了别人怀里。阿承一把将我拉了回来，一只手揽在我的腰后，另一只手揭开我脸上的面具。“素锦。”
掌下的胸膛怦若擂鼓，短促的喘气声起起伏伏。我迷惑地将面前这只面具向上一推，晶莹的汗水娇艳欲滴，明亮的双眸里波光粼粼。我一时怔住了，好半饷才拍了下他脑门，“没大没小。”
我轻轻推开他，仰头望天，“夜深了，我们回吧。”阿承没有应答。我回过头，伸出手，笑着说：“走吧，我们回家。”
他低着头，晦暗的火光照不清神色。沉默少顷，冰凉的手指轻触我的掌心，“好。”
星河浩瀚，四野静谧无音，正适合回忆一些前尘过往。
“姑姑，还没睡？”阿承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你不也没睡。”我笑着招了招手，“阿橙来，到这儿来。”他依言坐到几案另一侧。
“阿橙，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我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有哦。他啊，可有意思了！”我忍俊不禁，指着夜空说道：“他说这漫天星辰，每一颗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小世界。是不是很有意思？”
阿承迟疑地问了声：“他？”
“对。他只是一个凡人。这四海八荒，是个神仙都知道，所谓星辰不过是九重天下、无量星海里的小石子罢了。”我望着星空叹道：“凡人呐，生如蚍蜉，朝生夕死，却有许多奇思妙想。若是，真如他所说，就好了。多好啊！无穷无尽的新世界，穷极一生也探索不完。神仙的寿命那么长，不寻些有趣的事物相伴，岂不无趣？”
我举起幻灵瓶[1]，咀了一口，“阿橙，你实在算不上多么有趣的人。”
“姑姑，知道了？”我晃了晃酒瓶，“我好歹痴长你数万年，也算见多识广了。”
他的声音颤巍巍的，“有酒吗？”我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果然还是小孩子，这就快哭了。小哭包！这么多年都没长进多少，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在袖子里摸索了几下，勾出两壶桃花醉，随手抛了一壶给他，“喝吧，折颜的珍藏。”
掀开红色的布封，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怪香的！难怪折颜那般舍不得。我捧着酒壶，浅啜慢饮，细细品尝。骨碌碌的滚动声引得我偏头回望，空空的酒坛在石台上转了两圈。这么快就喝完了，当真浪费了好酒！两朵红晕泛上面颊，细密的汗珠含光透亮，真真人比花娇。
唔，不好贪杯。我喝了几口了？算了，记不清了。体内一股汹涌澎湃的燥热，逼得我扯了扯领口。迷人的月色撩起涟涟的水光，我迷迷瞪瞪地站了起来，解开外袍，踉跄地往水池走。
一只胳膊猛地勒住我的腰，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后：“锦儿。”我迷糊地应了一声，拍打着那只手臂，“松手，热。”那手却很不听话，将我提了起来，向后一卷。
我眯着眼，只见白玉般光洁的下巴。我的手，有些抖，颤颤地抚上那节喉咙，“好美~”
眼前一暗，宽大的手掌覆着我的眼。天旋地转，我跌倒在柔软的毛毯上。微微睁眼，是片陌生的洞顶。滚烫的身躯压在我身上，反而带来一股清凉。
这是哪儿？莫非是梦？是了，大约是梦。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桃花
